专宠
2016-11-17魏丽
魏丽
那个时候,我们兄妹三人都爱爸爸妈妈。
夏天他们下了班,我们争相端茶倒水,双手抡着大蒲扇在旁边一上一下地扇风,不知是受教科书关于“孝道”的教化呢,还是儿歌《好妈妈》教给我们的模仿。
我现在又记起了那首儿歌,“我的好妈妈,下班回到家, 劳动了一天,妈妈辛苦了!妈妈、妈妈快坐下, 妈妈、妈妈快坐下,请喝一杯茶! 让我亲亲你吧、让我亲亲你吧,我的好妈妈!”
然而我们都没有亲过妈妈,害羞,我们都羞于这样表达爱的情感。夏天天热,中午我们娘仨躺在床上睡午觉,都光着身子穿个裤衩。妈妈平躺在凉席上,皮肤白皙腴润,我和姐姐在她身上爬来爬去,妈妈也不撵我们。我就得寸进尺,大胆地叼起她的奶头吮咂起来,妈妈没有反感,安静地躺着,由着我俩折腾。
冬天我躺在被窝里等着妈妈来睡觉,先用小身体把妈妈的地方捂暖了,然后换到自己的位置,快乐地想象着妈妈一进被窝会觉得意外的温暖。
我学会了用针线缝东西,看到妈妈的一个裤头破了,就拿去偷偷用针缝起来。最后破的地方都缝好了,整个裤头皱皱巴巴成了一团布球。我也不知妈妈看了作何感想,反正我觉得自己帮了妈妈一个忙,而且功成不居,很是心满意足。
上学之后,我还主动写了一篇作文献给妈妈看。写的是夏天,天气很热,知了喳喳叫。爸爸买回来一只西瓜,我既热又馋,很想先吃为快。可是妈妈、哥哥姐姐都没回来,我还是等着他们一起吃吧。于是,终于等到大家都回来了,一家人围着桌子一起吃西瓜,那西瓜吃起来特别凉、特别甜。
妈妈看了我的作文大加赞赏,指出作文前面的天气描写是“埋下伏笔”,后面写西瓜的凉爽是“呼应开头”,文章虚实相生,详略得当。妈妈赏析完毕表扬了我,哥哥姐姐听着都低头含笑不语,似乎很有保留。而且他俩的那动作表情都是克隆出来的,弄得我很心虚,好像妈妈的表扬是我偷来的似的——馋猫写出这么道学的文章确实虚实难辨呵。
那时候我对妈妈的爱总有献媚邀宠的味道吧,所以倘若博取妈妈另眼看待的愿望落了空,就难免会自怨自艾起来。
自怨自艾的时候我就想爸爸妈妈为什么要生我呢?有哥哥姐姐不就足够了吗,生了我真是多余。这个问题其实也可以这样理解,爸爸妈妈有了我不就行了吗,干嘛还要哥哥姐姐呢?所以有一天我从外面回来,家里刚走了一个客人,哥哥姐姐都冲着我幸灾乐祸地笑,报告我说:“你真正的爸爸来过了,幸亏你不在这儿,要不然他就接你走了!”我吓坏了,难道我真的不是这家的孩子?我大声反驳抗议,转头看妈妈爸爸,意在求证事实请求支援。可是妈妈只是低头含笑,爸爸也是一副腼腆的样子。他俩都不开口辟谣,倒像是默认,我更加惶恐了。本来我就对自己的存在没有把握,这个消息简直更是动摇我存在的根本。
我那时不懂遗传学,不会用科学为自己的身份辩护。只要照照镜子,看看我从爸爸那里继承来的宽脸盆、扫帚眉,还有特别肖父的鼻子,唉,还有的跑嘛。
这个玩笑很快就过去了,忘记了。很久以后的后来我知道来过的客人是李叔叔,妈妈在临沂农校的同班同学,也是她的初恋对象。
在我孩提时代的心里,对专宠的欲望总是没有底的。而那时的我,也总是存着浪漫的幻想,想着能像《宝莲灯》里的沉香,在妈妈落难的时候能救她,那时候就可以看我的了。可是,妈妈很安乐,没有恶舅舅难为她,我的舅舅们都很友爱,我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我这一生唯一对妈妈的帮助应该是那次的走夜路了吧。妈妈在农技站工作,要通过广播向全镇宣传农业知识、推广农业新技术。节目制作是在晚上,天已经很黑了,人们都要睡觉了,妈妈叫上我和她一起去镇里的广播站。我们家离广播站有很远的距离,妈妈和我在黑寂之中穿过街巷,有妈妈在身边,我倒是不怕的。这样在黑夜里跋涉,终于到了灯火明亮的所在,广播站的灯光就像茫茫大海的灯塔,那里的阿姨已经等着我们了。妈妈念完了稿子,有个阿姨突发奇想,提议让我唱首歌,广播给大家听,我大概是很有兴致的,究竟是唱了还是没唱却记不得了。后来舅舅家的表妹有说听到我在广播里唱歌了,我半信半疑的,总归是晚上神思恍惚,半梦半醒的缘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