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图书馆看书
2016-11-17李晓
李晓
网络时代的图书馆,是我的一种乡愁。
某一天,当我突然怀念图书馆里“沙沙沙”的翻书声,就像怀念乡下那些正在簸箕里吃桑叶的蚕时,我想,一定是乡愁来了。
前不久的一天,吴老邀约我说:“走,我们一起去图书馆查阅一下资料。”我顿时笑出声来:“亲爱的吴老,你就不会用搜索引擎吗?在百度里输入关键字,点击鼠标,需要查阅的资料立即出现在你的面前。”
年近80的吴老,早年毕业于北方一所著名的大学。他身世坎坷,那些年,迂腐固执还带一点可爱的吴老,在“牛棚”里坚持读完了《史记》《论语》和《本草纲目》。吴老可谓学富五车,说话时引经据典。跟他交流时,我们这些后辈,经常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儿。互联网时代到来,可敬的吴老,便成为这个城市重量级的文人。因为,在网络海洋里,不像我们当年,吃一点麦乳精,吝啬得也像鸡精那样一颗一颗地放到汤中。我们随便遇到一个什么问题,只要移动鼠标,轻轻一点击,青蛙牛蛙树蛙,蛙泳蛙跳,直奔眼前。网上搜索多方便啊,多快捷啊,信息像奴仆一样,供你任意挑选。吴老有一次作学术演讲时,一个作家嘲笑吴老,说他肚子里囤积的,都是几十年的货了,不知道新陈代谢,烂在肚子里,容易消化不良,还容易患“结石”的毛病。
热天,吴老也穿着一双布鞋,像蜗牛一样漫步。我陪他到图书馆去查阅资料时,兴奋的吴老一头扎入书海。黄昏,吴老才从书海里醒过来。他带着满足的神情说:“太好了,我查到了需要的资料,弄了个水落石出,晚上不会失眠了。”吴老懂电脑,但他拒绝使用那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搜索引擎来查阅资料。吴老享受的是,这种孜孜不倦的求学过程。吴老告诉我,寻求知识,其实像去寻找一个爱慕的人,路上的风景也很动人。如果亳不费力地依靠搜索这样的技术手段,那个要找的“人”噌的一下来到你眼前,他认为那只是一个没有情感的模特。现在,吴老每天还要诵经典、读古诗。
吴老的行为,让我震惊不已。我想起了自己的写作。每当查阅资料时,我就懒洋洋地点击鼠标,这样,搜索的页面海浪般奔来。长期如此,我成为一个互联网上的“寄生虫”。这样的结果是,我不再需要一个从中学时就准备的,专门记录好词好句的笔记本;我不需要背诵唐诗宋词。我就像一个坐拥财富王国的“富二代”,成为富庶的奴隶主,只要一点鼠标,一搜索,应有尽有。这样的结果是,我成了一个十足的傻瓜。因为,这些我需要的东西,没有内化为我的见识。我的智力,逐渐丧失、弱化;我的人格,逐渐浅薄、粗鄙。
现在,我读一本纸质版的长篇小说时,读了几分钟,就很快分神。我像一个多动症孩子一样烦躁不安。搜索引擎已掌控了世界,也掌控了我,让我的灵魂常常“出窍”。网络有时切割了我,把我深入的思考、专注的精神,切割成碎片。目前,我的QQ好友,已经发展到400多个。可我内心的朋友,你在哪儿?纸质阅读风行一时的时代,已经成为草船借箭般的传说。我们的阅读,我们对这个纷繁世界的信息接收,是一个又一个的链接。尼古拉斯·卡尔说:“Google在扰乱我们的大脑,在改造我们的记忆,在重构我们的神经系统。”是的,我们的大脑,已经习惯了网络传输的接收方式。他还说:“从前,我是词语海洋中的深水潜水员,而现在,我坐在摩托艇上贴水快速滑行。”
博尔赫斯曾说:“这世上如果有天堂,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在图书馆,面对那么多的图书和读者,求知欲油然而生,这与在网上动动鼠标查阅资料的感觉,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