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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老了

2016-11-17胡智桢

高中生·青春励志 2016年7期
关键词:脏话住院头发

胡智桢

母亲是一个天生不善言辞的女人,一激动就浑身颤抖、怒目圆睁、满嘴脏话。说是脏话倒也算不上,来来回回无非就是:“你怎么不去死?”“我真是白养你了。”她还会用土话反复地骂,骂着骂着便没了声音,回复她的是我始终不变的摔门声及扬长而去的孤傲背影。

我不懂她岁月沉淀的苍老,她亦不懂我无限挥霍的轻狂。别人都说我的一切像极了那个离他而去的男人,殊不知,在每天与她的朝夕相处中,我什么都不像她,唯独我的性格,我那“视死如归”的坏脾气和她发怒时的样子如出一辙。我开始惧怕:我怕自己成年后会成为像她一样面色枯槁的女人。

我怨她不懂品位的穿着,怨她满嘴污秽的话语,怨她做的毫不美味的饭菜。不可置疑的是,她是我的母亲,即使我嘴上有多不喜欢她,即使我跟她一样不善言辞,我也会用尽全力去爱她。

从一年级到六年级,伴随我的不是她的温柔善良,而是一次又一次的遍体鳞伤。我怕她,怕她手中的竹鞭落在我的身上,因为我怕疼。从七年级到九年级,她不再打我,对我的管教也渐渐松了,我知道她是怕我反抗,因为我长大了。从高中开始,她便索性放手,说:“反正路是你自己的,要死要活别来找我。”我冷眼看着她,却发现此时的自己,舌头干硬,根本发不了声。

真正令我动容的是她生病住院的那一刻。平日里的她生龙活虎,哪有一点虚弱的样子?明明是一个女人,一张本该柔弱的面容却被生活磨出刚毅的线条。那是我记忆里她唯一一次住院。

以前,我看不出她有病容,甚至以为她是钢铸的。那一刻,她在我面前露出疲惫的神情,双目紧闭,痛苦地呻吟着。那张脸已经被岁月一刀一刀砍得模糊,头发显得凌乱。我帮她把额头上的一小撮头发拨到耳朵后面去,用手指轻轻地划了划她的发际线。她动了动眼皮,声音从干涩的喉咙深处发出:“我累了。”说完,便紧闭了她的双眼。她的身体一动不动,脸色更加苍白了。我如遭雷击,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三个字——她老了。不知不觉,泪水已经浸湿了我的脸庞。

令我清醒的是那不可扭转的事实——她老了。我曾经威风凛凛的母亲啊,她老了,而且主动说自己累了。

我不知道,她十多年前抱着身高不到她膝盖的我,只身前往这个对她来说陌生的城市,到底偷偷流过多少泪。我不知道,她面对向来乖巧却突然变得脾气暴躁的我时,有多么无助。我只见到她平时在我面前威风凛凛,所以安心在她的怀抱里躲过一场场风雨,然后一味借着青春的幌子,用初长成的刺,一遍遍地实施我愚昧可笑的报复。

我知道,她不想让我知道,在她平静如水的表面下藏着多少缠绵不断的浪涛。但是,我想让她知道,早在几年前,我已学会在她的责骂声中听出相依为命和恨铁不成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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