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山和水
2016-11-16余育国
文/余育国
家乡的山和水
文/余育国
很长时间以来,就想写一篇纪念外婆的文章。可我每次提笔,都觉得很难写,那无数的生活片断告诉我,写下来只能是流水账,因而每每提笔还是每每搁笔。在外婆忌日的晚上,在对她老人家深切怀念的时候,突然有所感悟,原来世间最真实的文章还真是那流水账,如果不是,那就不是对真情的页页回顾。外婆对于我这个外孙的情,就是流水!她涓涓不息,汪汪而流,一脉悠悠,决然不断。那一件件,一桩桩,串起我童年的岁月,不正如同家乡的山和水吗?而这个山水的源头在哪呢?哪一段流得最静,最深情?哪一段流得最欢畅,最快乐?哪一段流得最曲折,最令人心痛?只有分别才知相聚的珍贵,那就写我与外婆一次难忘的分别。
大学毕业那年,我没有像外婆期盼得那样,很快参加工作,并可以经常与她团聚,而是继续读书。外婆没有多少文化,对于读书的意义不甚了解,只是希望我可以像她家边上长宁厂的工人,有个固定的工作,没承想我却要到遥远的北方读书。她多少不是很理解,只是隐约地感到很奇怪,都快成家的人了,怎么还读书,可能是有新的目标,也可能是一个值得庆贺的事。我告诉她是读研究生,她似懂非懂,也就不管其他,只问路有多远?外婆从小到大没有出过岳西县,对距离是无法感知的。她一直问,问了多遍,说一天能回来吗?两天能回来吗?一年能回来一次吗?我无法回答,只能告诉她有家乡汤池乡上百个连起来那么远。
这一下,外婆震惊了,她知道很远,说什么也要送我。我不让她送,说第二天的岳西汽车站发车很早,她小脚是很难走到县城的。她就说,在汤池乡车站等我,一定要在那送我。我说,车子不一定经过,她坚持说会经过的。我又说,车子即使经过,由于是长途车也不会在汤池乡站停的。她仍然说,要送。
第二天早晨,我从岳西汽车站出发,踏上了北上的行程。天还没有亮,并有着浓雾,加上是农历正月,就显得尤其阴冷。我在车上有点儿放心了,这样的天气,外婆不会出来了。按道理,车应从城东去合肥,可奇怪,竟然向城北的汤池方向驶去。20分钟后,到了汤池,我的心还是拎了起来。更奇怪的是,在汤池站竟然停了下来,有旅客上车。时间约五点半左右。这时,突然听到外婆在车外喊我的乳名,我一下傻了,立即打开车窗,果不其然,她站在路边。朝雾中显现了她不高的弯曲的身影,蓝黑的对襟外衣,裹着她微胖的身体,头发在风中飘着,摇着小脚,走近车窗的我。我一时无语,外婆给了我一个小红包,告诉我这是岳西的步步糕,里面还有一百元钱。我说什么也不收钱,只要糕。外婆说,为了送我,四点就到汤池车站了;又说这是岳西的民俗,表示祝愿,祝步步高升。我们僵持了半天,在车启动时,我还是收下了。外婆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阴冷的浓雾中。我在车上,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我感叹,如果车不经过汤池呢,外婆不是白等了?如果车经过汤池,不停靠呢,外婆不还是白等了?
但外婆还是坚持来了,可能是感动了上苍,我们相见了。而在车上,我能想象到,她为了能送我,一定是起得很早。她是旧社会走过来的人,从小缠足,小脚走这路,相当费劲,加上年纪大了,更加步履蹒跚,这让我太多感动。在车上所有的画面都浮现在眼前。从小我在外婆家长大,直到八岁才离开。外婆家的锅巴罐,我一玩饿了就去掏;她制作的豆瓣酱,又香又鲜;每逢过年给我做的鸡丝五谷米,总是满满地给我端上;每逢放假她在门前对我的等待,总是一年又一年——
带着所有的记忆回到北方,我就经常想念外婆。可是有一天我开始埋怨起她来,她给了我一个糕点,我是没法珍藏的,可我又舍不得吃。只能是经常打开那个行礼箱,偶尔翻开看看。直到有一天,它霉了,我只能把它记在心里。
这就是我们的分别,这就是我外婆给我分别时的祝愿。分别不再,记忆永远;祝愿也就像那家乡的山河水一样,始终在我身旁,伴我流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