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亮平与苏州古城保护

沈伟东

上个世纪80年代初，从国务院颁文公布苏州为历史文化名城和风景游览城市性质，并决定对苏州古城实施全面保护的方针始，保护苏州古城成了这个市一项重中之重的工作。眼下苏州古城内星罗棋布的园林名胜、文物古迹得到了妥善保护，尤其是继9个古典园林分别于1997年、2000年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后，2014年中国大运河申遗成功，苏州虎丘、平江等7个点、段同时列入其间。这是苏州乃至中国的骄傲和殊荣。此时此刻，笔者不禁缅怀为保护苏州古城竭力呼吁、进言中央的已故全国政协常委、中共中央党校顾问吴亮平。是吴老，在上个世纪80年代初，以其古稀年岁前来苏州调查考察，以他名义送呈的报告和发表的文章，引起中央领导的高度关注，由此被誉为“瑰宝”、“国宝”的苏州园林名胜、文物古迹的保护工作，发生了别开生面的变化。

那么，吴亮平是何许人氏？他的文章和调查报告怎么会使苏州古城保护出现转机？笔者作为当年的知情人，又多次听闻当时负责接待、安排吴亮平活动的中共苏州市常委、常务副市长施建农等有关老领导、老同志回忆讲述，特将其中有关史实披露如下，以飨读者。

两老相约 前来古城

吴亮平是浙江奉化人，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社会科学家。早在1925年5月，吴亮平已被推选担任了党中央领导的上海市联合会总务部长（即秘书长）。在恽代英的关心和推荐下，吴亮平加入了共青团。接着又在18岁那年，与张闻天、王稼祥、沈泽民、伍修权、孙冶方、王明等一同到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比吴亮平年岁要大上将近10岁的张闻天，像兄长一样关心爱护吴亮平，两人结成了长达几十年的战友和上下级的深挚情谊。1927年，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许多人纷纷脱离党组织和革命阵营，情势异常险恶，而吴亮平这时却毅然参加了中国共产党。1930年，他在王明残酷打击的艰难困境中，躲在上海的一个亭子间，冒着酷暑，仅用3个月的时间，完成了30万字的恩格斯《反杜林论》巨著的翻译任务。毛泽东酷爱《反杜林论》，长征时将许多东西都丢了，唯独这部《反杜林论》一直带到了陕北。他尊重吴亮平，称其为“亮平兄”、“亮平老师”，评价他“功比大禹”。吴亮平在参加红军长征到达延安后，是他负责接待和安排了斯诺采访毛泽东的活动，并担任了翻译工作。

吴亮平尽管资历深、水平高，又受到毛泽东的好评和推崇。但是，他的命运却是跌宕坎坷，有人说他官越做越小。1976年10月，粉碎了祸国殃民的“四人帮”，年近七十的吴亮平才有了“天亮”的感觉，心情舒悦。到了古稀年岁，他焕发精神，老骥伏枥，四处奔走，发挥其资深有影响的独特作用，促成了多项有影响的大事。竭力呼吁保护杭州西湖，使西湖保护出现了转机，就是其中的一项。人们说他“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解决了杭州西湖问题，他将目标又瞄准了苏州。苏州遍布全市的园林名胜、文物古迹，在十年“文化大革命”中，遭受到了惨重践踏，尽管已粉碎“四人帮”，古城的创伤却远未治愈，一批古典园林被蚕食鲸吞、名胜古迹遭湮没冷落的状况仍然存在。许多有识之士频频呼吁保护苏州古城刻不容缓。而在“文化大革命”中饱受坎坷、劫后余生复出的中共苏州市委、市政府的老领导，他们尽管相当重视、已作出了很大努力，但由于财力的制约，大有力不从心之感，心中甚为焦急。正如中共中央书记处研究室于1981年11月18日的《情况简报》中所反映的：保护和维修苏州众多的文物古迹、风景名胜，“不是苏州市的党政不努力，他们是确有难处”。

吴亮平正是在苏州古城保护处于举步维艰、难以突破的时候，约请了江苏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南京大学名誉校长匡亚明，轻装简从，于1981年10月17日来到了苏州。

开门见山 道明宗旨

吴、匡两老到达苏州的第二天（10月18日）上午，在他俩下榻的南园宾馆的一间略显陈旧局促的会客室里，会见了中共苏州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施建农等苏州方面的人员。中等个子的吴亮平，衣着简朴，面色红润，给人以儒雅风度。看到施建农等七八位苏州方面的人士，他没有半句寒暄客套话，开门见山地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比杭州还要古老。我的看法，世界上除了埃及外，就是苏州了（匡亚明插话说：“埃及历代没有增加多少名胜古迹，可苏州一朝一朝增加了不少。”）。苏州这座美丽古城，中国少有，世界上也是少有，美国人看了惊叹不已（匡亚明又插话说：“美国人说，走了许多国家，没有看到像苏州这样美丽的地方，苏州要是在其它国家，不知要当成什么样的国宝保护起来了。”）。”吴老接着直截了当地数列了他所闻听到的苏州古城存在的许多问题，批评苏州由于较长时期以来，对城市性质的认识把握不够准确和恰当，没有按照城市的性质发展相应的经济，丢掉了“金饭碗”讨饭，现在到了非常严重的程度了，教训很深。吴老在他结束讲话时说：“这次来苏州调查打算写个报告送给中央，还要写篇文章，题目是《难道能让美丽的历史古城苏州被糟塌成这个样子吗？》。文章送上海《文汇报》发表。一个报告、一篇文章，目的是要解决苏州的城市性质和城市发展的方针问题，使苏州古城发生一个较大的变化。”匡亚明接过吴亮平的话题说：“文章以吴老名义发表，请你们安排熟悉的人，把这些材料写好；在你们写文章时，我与吴老走走看看，找人聊聊，这样，到你们文章写好了，吴老改文章也就有灵感了。”

文章报告 高层重视

在吴老、匡老结束这次见面谈话后，施建农当即安排市园林管理处处长、作家仲国鋆和笔者等3人为吴亮平起草文稿。起草小组的同志经过3天夜以继日的查阅资料、商量提纲、草拟文稿，形成了一篇包括“苏州园林名胜是祖国的瑰宝”、“触目惊心的严重破坏”、“关于紧急抢救苏州园林名胜的建议”等3个方面内容的初稿。我们交给施建农过目后，由他送给了吴老。期间，吴老、匡老在苏州频频活动，他们找了不少人了解听取意见，还到多处园林名胜、文物古迹之地察看。在拿到我们三人撰写的初稿后，吴老审阅修改后，发送给了上海《文汇报》社（原打算送《光明日报》社），10月30日《文汇报》第三版头条位置上发表了。文章标题为《古老美丽的苏州园林名胜亟待抢救》，署名吴黎明（即吴亮平）、匡亚明。11月11日，吴老带着他作为个人向中央的报告《关于苏州园林名胜遭受严重破坏情况和建议采取的若干紧急措施的报告》，离苏返京。使我们喜不自胜的是，文章和报告的第一、第二两个部分，基本上用了我们所写的初稿内容。有关调查报告建议部分内容，吴老是动了大手笔的。据当时市委秘书长丁群对笔者说，因为涉及到中共江苏省委和苏州地市及吴县有关体制等问题，吴老在听取多方意见后，亲自作了郑重修改。市委办公室综合科负责人张纪涛还告知笔者：“吴亮平曾对市委书记贾世珍说，调查报告带回北京后，他要给所送的中央主要领导每人附上一封亲笔信。”

吴亮平回京后，很快将他的调查报告呈送给了胡耀邦、邓小平、陈云等中央领导同志。中央高层领导对调查报告很重视，邓小平在1981年11月20日首先作出批示：“耀邦同志阅，此件转江苏省研究，采取有效措施，予以保护。”接着是当时的国务院总理赵紫阳批示：“请建委组织一个小组，协同江苏省，要拟定有关措施，予以保护，并有计划进行。”胡耀邦在看到邓小平和赵紫阳的批示后，即于11月23日在他们的批示件上提出了处理意见：“将小平同志的批语翻印一个单子发书记处、建委和江苏省委。”第二天，陈云也在吴亮平的报告上写了这样一段批语：“耀邦同志：这是吴亮平同志对苏州调查后的一份材料，‘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个风景区应该整顿了。请给江苏省委，要他们专门研究一下。”胡耀邦自己在吴亮平的报告上也作了这样的批示：“不论是近期的建设方针，还是远期的建设方针，都要实事求是，讲究实效，都要靠苏州市的各级党组织和全市人民以奋发图强、自力更生的革命精神加以实现。”当翘首企盼佳音的苏州上上下下，听到了中央领导批示的传达和看到了有关文件后，真是喜出望外！大家为保护苏州古城将出现转机、呈现一个崭新的局面而奔走相告。

古城保护 刮目相看

就在多位中央主要领导对保护苏州古城作出重要批示不久，中央即组成了由国家建委第一副主任谢北一和国家经委负责人张雁翔带队的包括国家建委、经委、计委、城建总局、旅游总局、文物局、财政部、国务院环境保护办公室等部门参加的中央调查组。在这同时，中共江苏省委也成立了由省建委主任王楚滨为组长的调查组。中央和省委调查组于1982年1月底到达苏州。他们与中共苏州市委、市政府及有关部门的负责同志，首先学习中央几位领导的批示、指示精神，统一对苏州历史文化名城和风景游览城市性质的认识。接着，调查组成员深入到一个个现场观察踏看并分头召开多种类型的座谈会，还举行了多次不等规模的讨论会，广泛听取意见和建议。中共苏州市委、市政府及各有关部门如实汇报了在古城保护问题上所遇到财力上的紧缺和困难。中共江苏省委为此专题向中央作了报告。国务院于1982年5月12日及时批复了中共江苏省委《关于保护苏州古城风貌和今后建设方针的报告》。在国务院的批示中指出：资金问题主要是依靠苏州自力更生解决，国家和省适当给予补助不足部分。国务院决定在最近4年内（1982年～1985年）由财政部和国家经委每年分别补助650万元和600万元，4年共计补助5000万元。批复中同时要求江苏省帮助解决5000万元。在具体实施时，中央和江苏省的有关部门，为加大治理“三废”污染和维护园林名胜、文物古迹，在给予苏州的经费上又作了相应追加。这样，中央和省实际上给予苏州总共有上亿元的经费补助。这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数字。真是雪中送炭，解决了苏州之急需。

在此后的不久，邓小平恰巧来到苏州调查研究，他老人家还深记着他对保护苏州古城的批示，又两度对苏州地委和苏州市委的领导同志重提要保护苏州古城这件大事。一次在游览“吴中第一名胜”虎丘时说：“苏州园林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一定要好好加以保护。”一次在观瞻苏州市容时，他再三叮嘱道：“要保护好这座古城，不要破坏古城风貌，否则，它的优势也就消失了；要处理好保护和改造的关系，做到既保护古城又搞好市政建设。”在这期间，国务院副总理万里则在强调保护苏州古城时说：“要把苏州这座世界上少有的、极富特色的历史文化古城规划好、保护好、建设好。”国务院还对苏州市的总体规划给予了特别关注，破例对这座地级市的规划直接作了批复。经国务院万里、谷牧两位副总理和国务院环境保护办公室主任李梦白郑重商议后还确定苏州作为全国唯一的一个全面保护古城风貌的历史文化名城。

保护苏州古城终于出现了转机，开创新的局面。现在，时光不觉已过去了30多年。其间，在历届中共苏州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经过广大干部群众的辛勤努力，保护苏州古城已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绩。此时此刻，笔者由衷深切怀念关心和重视苏州古城保护的多位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以及为此奔走呼号的吴亮平、谢北一、匡亚明等老人，真是追忆前尘，“山阳邻笛”，不胜感激之至。

（责任编辑：顾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