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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歇后语前、后语节相互作用关系研究

2016-11-15马利军张积家

苏州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 2016年3期
关键词:同音字注视点歇后语

马利军张积家

(1.广州中医药大学 心理系,广东 广州 510006;2.中国人民大学 心理系,北京 100873)

汉语歇后语前、后语节相互作用关系研究

马利军1*张积家2

(1.广州中医药大学心理系,广东广州510006;2.中国人民大学心理系,北京100873)

前、后语节的语义关系是歇后语区别于其它语汇的重要本质。实验1和2通过启动范式探讨喻意型和谐音型歇后语前、后语节互相作用的关系。结果发现,对喻意型歇后语和未呈现同音线索的谐音型歇后语,后一语节对前一语节的启动量大于相反方向的启动量。在呈现同音线索的条件下,谐音型歇后语后一语节对前一语节出现负启动现象。实验结果证实歇后语后一语节的语义单一、明了,语义确定作用明显。同时,实验3通过眼动技术探讨在前、后语节语义一致或不一致条件下,歇后语前、后语节加工的时间差异,结果发现前一语节加工需要更多的时间,但后一语节的语义是歇后语理解的关键。结合3个实验的结果可知,歇后语后一语节是源,前一语节是流;歇后语创作和理解均基于前、后语节的语义一致性;同时,前、后语节的创作更多基于语用原则。

歇后语;前、后语节;互相作用;关系;语用原则

一、引言

语汇是由词和词组合成的、结构相对固定,具有多种功能的叙述性的语言单位,包括谚语、惯用语、成语和歇后语等固定表达。歇后语是汉语语汇中的引述语,它以独特的结构、生动活泼的表现形式和妙趣横生的表达效果为人们所喜闻乐见[1]348,展现了汉民族独特的思维方式。语言符号是能指和所指的结合体。歇后语的前一语节通常是对事物具体发展过程的描述,可视为能指;后一语节说明抽象的含义,可视为所指。依据能指和所指的关系,多数研究者认为歇后语大致可分为两类:通过比喻获得所指和通过谐音获得所指。如马国凡和高歌东认为,歇后语有两种结构类型:喻义型和谐音型。[2]127台湾学者Lai将歇后语分为四类:基于事件和基于情境的概念联合型;基于事件和基于情境的同音异义联合型。大体上类似于喻意型和谐音型的划分方式。[3]

通常,歇后语具有双层意义,它的前一语节表征字面意义,具有个别性和形象性;后一语节借助“谐音”或“双关”手法表征隐含意义,具有普适性和抽象性。前、后语节之间并不存在语义和句法制约。因此,歇后语的整体结构,既不同于词组,也不同于句子,它是汉语独有的一种结构形式。虽然前、后语节都可以单独进行分析,但两个语节之间的关系,很难用一般的句法原则进行处理。如“墙上挂门帘——没门儿”,虽然前、后语节都是述宾词组,但不构成并列关系。再如“耗子爬秤钩——自己称自己”,虽然前、后语节都是单句型,但并不构成复句型,不能用分析复句的方法进行分析。[1]103另一方面,歇后语前、后语节之间语义关系密切。语义之间独立和联系的组合使研究者对歇后语的释义存在争议,他们提出譬解说、谜语说、引注说来解释歇后语的内部关系。譬解说认为,歇后语的前、后语节是“比喻-解释”关系。[4]161谜语说认为,歇后语的前一部分像谜面,后一部分像谜底。[5]1391引注说认为,歇后语的前一语节是“引子”,后一语节是“注释”。[6]三种理论从语言形式方面对歇后语的内部关系进行论证。隐喻映射理论[7]10、概念合成理论[8]8以及基于心理模型语用推理理论[9]则试图揭示歇后语前一语节如何映射、合成或触发后一语节,通过对概念之间“相似性”机制的探讨,阐释语汇内部加工的认知操作。其中,后两种理论对歇后语理解的认知操作论述较为具体,认为歇后语需要通过“概念合成”或“触发—补足/阐释”完成语义通达。

温端政认为,歇后语起源于民间,口语化色彩和易理解性较强。[10]前一语节呈现的语用目的在于方便对后一语节的理解。那么,前一语节呈现与否,是否会对后一语节的加工产生影响,即前、后语节相互作用的机制如何?同时,喻意型和谐音型两类歇后语在理解过程方面可能存在差异:喻意型歇后语前、后语节存在隐喻或转喻的语义连接,加工较为直接;谐音型歇后语前、后语节之间语义连接较弱,理解需要增加语音转借过程,如果语音线索未出现,前、后语节之间无法建立有效的语义连接,理解难度大。那么,不同类型的歇后语前、后语节的关系是否存在差异?另外,语言的目的在于交流,对歇后语内部关系的论述均未考察到歇后语的语用功能。徐盛桓认为,语言运用究其根本是人对语言的运用,所表达的是人的感知和感受[11]。歇后语前、后语节存在意义相似性,是语义传递的依据。从语言理解的角度看,前、后语节关系的本质是概念隐喻映射,对其理解是映射关系的复现或建构,是思维的抽象概括过程。那么,歇后语前、后语节语义是否一致如何影响歇后语的加工?在歇后语加工中,被试的注视点和凝视时间会停留在前一语节还是后一语节,映射复现在哪个语节上会花费更多时间?

二、实验1 喻意型歇后语前、后语节相互作用关系研究

(一)被试

25名汉族大学生,男10人,女15人,视力或矫正视力正常。

(二)设计与材料

单因素被试内设计,实验采用启动范式。从《中国歇后语大辞典》[12]、《歇后语9000条》[13]选取歇后语400条,360名大学生对歇后语各语义性质进行评定,评定方式见马利军等论文。[14]从评定材料中选取喻意型歇后语80条,所有歇后语的后一语节均为四个字。匹配语义性质后分为两类,一半歇后语采用前一语节启动后一语节,对后一语节进行语义判断;另一半歇后语采用后一语节启动前一语节,对前一语节进行语义判断。控制条件使用“XXXXXX”作为启动刺激,分别对歇后语的前、后语节进行语义判断。两类歇后语在语义性质上匹配,p>0.05,见表1。同时,匹配其他歇后语120条作为填充刺激,填充材料的启动刺激包括“XXXXXX”(60条)、非实验材料歇后语的前一语节(30条)和后一语节(30条),目标刺激是无意义的汉字组合。如“先刀大小”等。

表1 两类歇后语语义性质匹配表(n=80)

(三)程序

采用E-prime软件编程。实验中,屏幕中央首先呈现红色的注视点“+”500 ms,接着出现启动刺激500 ms,启动刺激包括三类:前一语节,后一语节,或“XXXXXX”,最后出现目标刺激,对应的目标刺激分别为:后一语节,前一语节,以及前、后语节。要求被试判断出现的目标刺激是否有意义,被试按“F”和“J”键进行反应,按键在被试间平衡。目标刺激一直呈现在屏幕中央,直到被试作出反应,之后,刺激消失,给予1000 ms的反馈,空屏500 ms后进入下一次试验。正式实验之前是16个练习,正式实验共280个Trial,包含160次正式试次和120次填充试次。计算机自动记录被试的反应时间和正误。

(四)结果与分析

反应时分析时剔除反应错误和M±2.5SD之外的数据,占8.34%。结果见表2。

表2 在不同启动条件下目标刺激的反应时(ms)和正确率

反应时的配对样本t检验表明,前一语节对后一语节的启动效应被试检验显著,t1(24)=2.42,p<0.05,项目检验不显著,t2(78)=1.80,p>0.05。后一语节对前一语节的启动效应显著,t1(24)= 4.76,p<0.001,t2(78)=2.66,p<0.01。正确率的配对样本t检验表明,前一语节对后一语节的启动作用被试检验不显著,t1(24)=1.67,p>0.05,项目检验显著,t2(78)=2.63,p<0.05。后一语节对前一语节的启动效应显著,t1(24)=3.39,t2(78)= 4.69,p<0.001。结果表明,无论是哪个方向的启动,喻意型歇后语前、后语节之间均存在较强的语义联系。

对反应时启动量的配对样本t检验表明,两类启动量的差异被试检验显著,t1(24)=3.48,p<0.001,项目检验不显著,t2(39)=1.42,p>0.05。对正确率启动量的配对样本t检验表明,两类启动量的差异被试检验显著,t1(24)=2.21,p<0.05,项目检验边缘显著,t2(39)= 1.94,p=0.06。结果表明,后一语节对前一语节的启动量在反应时和正确率上均高于前一语节对后一语节的启动量。

(五)讨论

实验结果表明,喻意型歇后语前、后语节语义联系紧密,无论是哪个方向的启动,相对于控制条件,反应时间明显减少。徐盛桓认为,常规关系以相邻/相似为基础,相邻或相似事件在内涵和外延上存在交叉,突显的特征内在的蕴涵在对方的内涵或外延中,因此,加工是一种心理涌现,会自动化进行。[11]如前一语节“蚂蚁吞老虎”一旦出现,个体总希望说话人继续传递“剩余”的信息;抑或听话人自己开始加工说话人的“隐含义”,形成意义的“完形”。实际上,歇后语的前一语节内在的蕴涵着话语表述的突显特征,这种蕴含经历了历史和文化的锤炼和选择,具有结构和语义上的同一性。

隐喻性是思维的根本特征,因此,前一语节通常是后一语节表述的最佳原型,如“狗拿耗子”是“多管闲事”的最佳原型。前一语节的生命力在于后一语节的出现,两者互相依赖的力量存在差异,相对于前一语节,后一语节的独立性更强,部分歇后语的后一语节本身就是“成语”。因此,实验1结果发现,当用后一语节启动前一语节时,反应时和正确率的启动量更大。前一语节是心理涌现的“本意触发体”,更需要后一语节的语义映射完成意义的交流。如歇后语的前一语节“拉住皇帝叫妹夫”,若单独出现,很难达到表意的确定性,使得交流的双方感觉意犹未尽,话中有话。而“攀高结贵”一出现,交流的信息交代完整。

三、实验2 谐音型歇后语前、后语节相互作用关系研究

(一)被试

58名汉族大学生,男23人,女35人,视力或矫正视力正常。

(二)设计与材料

2(是/否呈现同音字)×2(启动类型)混合设计,其中是否呈现同音字是被试间变量。实验采用启动范式。从评定材料中选取谐音型歇后语44条,所有歇后语的后一语节均为四个字。匹配语义性质后分为两类,启动方式和反应方式同实验1。两类歇后语在语义性质上匹配,p>0.05,见表3。同时,匹配其他62条歇后语作为填充刺激,填充材料的启动刺激包括“XXXXXX”(31条)、非实验材料歇后语的前一语节(16条)和后一语节(15条),目标刺激是无意义的汉字组合。如“灵纹布性”。

表3 两类歇后语语义性质匹配表(n=44)

(三)程序

同实验1。正式实验之前是16个练习,正式实验共包含150个Trial,包含88条正式试次和62条填充试次。其中29名被试接受无同音字的条件,另外29名被试接受呈现同音字的条件。呈现同音字的条件如:砍柴人下山——两头担心(薪);不呈现同音字的条件如:砍柴人下山——两头担心。

(四)结果与分析

反应时分析时剔除反应错误和M±2.5SD之外的数据,占10.36%,结果见表4。

表4 不同启动条件下目标刺激的反应时(ms)和正确率

对前一语节启动后一语节条件下反应时和错误率进行混合方差分析,反应时的结果表明,启动刺激类型的主效应不显著,F1(1,56)= 0.33,F2(1,84)=0.20,p>0.05。前一语节的出现并未加快对后一语节的反应。是否呈现同音字的主效应显著,F1(1,56)=36.55,F2(1,84)=227.40,p<0.001。呈现同音字显著降低了被试的反应速度。启动刺激类型和是否呈现同音字的交互作用不显著,F1(1,56)=0.12,F2(1,84)=0.00,p>0.05。正确率的结果表明,启动刺激类型的主效应显著,F1(1,56)=6.75,p<0.05,F2(1,84)=13.21,p<0.001。前一语节的出现显著提高后一语节的反应正确率。是否呈现同音字的主效应被试检验不显著,F1(1,56)=0.47,p>0.05;项目检验显著,F2(1,84)=4.05,p<0.05。启动刺激类型和是否呈现同音字的交互作用被试检验不显著,F1(1,56)= 2.97,p>0.05;项目检验显著,F2(1,84)=7.24,p<0.01。简单效应分析表明,在呈现同音字的条件下,前一语节出现降低了对后一语节判断的错误率;在未呈现同音字的条件下,启动类型效应不显著。

对后一语节启动前一语节条件下反应时和错误率进行混合方差分析,反应时的结果表明,启动刺激类型的主效应不显著,F1(1,56)= 0.29,F2(1,84)= 0.01,p>0.05。是否呈现同音字的主效应显著,F1(1,56)= 23.35,F2(1,84)= 223.04,p<0.001。启动刺激类型和是否呈现同音字的交互作用显著,F1(1,56)=11.70,F2(1,84)= 10.15,p<0.01。简单效应分析表明,在未呈现同音字的条件下,后一语节对前一语节的启动效应显著;在呈现同音字的条件下,后一语节对前一语节出现负启动效应。正确率的结果表明,启动刺激类型的主效应不显著,F1(1,56)=0.17,F2(1,84)=2.68,p>0.05。是否呈现同音字的主效应被试检验不显著,F1(1,56)=0.70,p>0.05;项目检验边缘显著,F2(1,84)=3.73,p<0.06。启动刺激的类型和是否呈现同音字的交互作用不显著,F1(1,56)=0.09,F2(1,84)=0.60,p>0.05。

另外,在未呈现同音字条件下,对两种启动类型条件下反应时启动量的配对样本t检验表明,启动量的差异显著,t1(28)=2.26,t2(21)=2.39,p<0.05,表明后一语节对前一语节的启动量在反应时上高于前一语节对后一语节的启动量。对正确率启动量的配对样本t检验表明,启动量的差异不显著,t1(28)=0.31,t2(21)=0.10,p>0.05。在呈现同音字的条件下,对两种启动类型条件下反应时启动量的配对样本t检验表明,启动量的差异被试检验显著,t1(28)=2.15,p<0.05;项目检验不显著,t2(21)=1.71,p>0.05。表明前一语节对后一语节的启动量在反应时上高于相反方向的启动量。对正确率启动量的配对样本t检验表明,启动量的差异不显著,t1(28)= 1.07,t2(21)= 1.56,p>0.05。

(五)讨论

实验结果发现,在未呈现同音字的条件下,谐音歇后语前一语节未能加速后一语节的语义判断,也未能提升任务判断的准确率。与喻意型歇后语不同,谐音歇后语需要借助同音线索的单字或词来达成前、后语节的语义联结,因此,语义联系是一种曲折映射加工。如“老太太上鸡窝”,当出现“笨蛋”时,被试很难将前、后语节的语义连接起来。但是,实验结果同时发现,谐音歇后语后一语节易化对前一语节的语义判断。虽然没有同音线索,但是后一语节先呈现,容易为前一语节提供意义支撑,促进意义判断。

在呈现同音线索的条件下,前、后语节之间的语义“阻碍”打通,前一语节对后一语节形成语义促进,提升对后一语节意义判断的准确率。但是,与未呈现同音字的结果相反,在呈现同音字的线索下,后一语节却阻碍了对前一语节的意义判断。同音线索的出现增加了任务反应的认知负荷——被试试图判断前、后语节语义是否一致。即后一语节描述的概念能否用前一语节来解释,导致对前一语节的语义判断形成干扰,减慢了反应速度。概念合成理论认为,对谐音型歇后语的理解,需要进行两个层次的概念合成,首先是“老太太上鸡窝——奔蛋”,然后是“奔蛋——笨蛋”,第一层次的概念合成基于字面意义,第二层次需要语音隐喻的通达,加工时间较长。以后一语节来启动前一语节,由于提供了同音线索,被试会自动化地对两个层次的概念进行合成,减慢对前一语节的反应速度。

另外,同音线索呈现之后,并未出现预期的前一语节或后一语节反应加速的现象,反而是抑制了对前、后语节语义是否有意义的判断。同音线索提供了前、后语节语义信息连接的“触发器”,使得对前、后语节各自独立的判断无法不受到另外语节信息的影响。由于谐音歇后语加工需要更多的认知操作,前、后语节语义一致性的确认需时较长,使得在呈现同音字的条件下,反应时增加。同时,对前一语节的判断与对后一语节判断的情况不同。前一语节是“不完整表述”,需要后一语节的“补足或阐释”;后一语节通常是“完备表述”,可以不依赖于前一语节,因此,在未呈现同音线索条件下,前一语节并未影响对后一语节的判断;相反,即使未呈现同音字,后一语节依旧对前一语节的判断产生易化作用。但是在同音线索呈现后,前、后语节之间的语义连接建立,前一语节提升对后一语节判断的正确率;而在后一语节启动前一语节的条件下,心理加工的意向性促使被试去探索前、后语节之间的语义关系,耗费认知资源,干扰对前一语节的判断,出现负启动现象。因此,在启动量方面,两个方向的启动也表现出同样的差异:在未呈现同音字条件下,后一语节对前一语节的启动量更大,在呈现同音字的条件下,前一语节对后一语节的启动量更大。

实验1和实验2探讨了前、后语节互相启动的作用机制,结果表明前一语节加工对后一语节的依赖性较强,后一语节方便前一语节语义的确认和通达。那么,如果改变后一语节的语义走向,将对歇后语的加工产生怎样的影响?实验3通过眼动技术探讨该问题。

四、实验3 前、后语节语义是否一致对歇后语加工的影响

(一)被试

27名汉族大学生,男10人,女17人,裸眼视力大于4.8。

(二)设计与材料

单因素被试内设计。从评定材料中选取歇后语80条,歇后语的后一语节为“三音节”(40条)或“四音节”(40条),前一语节均为五音节。通过改变歇后语后一语节的一个音节使得意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材料举例如表5。

表5 实验3材料举例

(三)仪器

实验仪器是加拿大SR公司生产的Eyelink1000型眼动仪,采样频率设置为1 000 Hz,采用瞳孔模式采集数据。呈现刺激的显示器为19 inch,刷新频率为60 Hz,分辨率为1 024×768。眼动仪的追踪分辨率的阈限值为瞳孔直径的0.2%。

(四)实验程序

实验在隔音的眼动实验室内完成。实验开始前,被试的前额和下颚放在托架上以固定头部,眼睛距离显示器大约75 cm。为保证被试眼动轨迹的精确性,进行刻度标示、刻度确认和漂移校正校准。之后,先进行12次练习,熟悉实验流程后进入正式实验。正式实验采用E-prime软件编程。实验中,屏幕中央首先呈现红色的注释点“+”500 ms,之后出现语义一致或语义不一致的歇后语材料,要求被试判断前、后语节的语义是否一致。被试按“F”或“J”键反应,按键在被试间平衡。刺激呈现在屏幕中央,直到被试做出反应。被试反应后,刺激消失,给予1 000 ms的反馈。之后进入下一次试验。整个实验共包含160个Trail。

(五)数据处理

首先将歇后语前、后语节划分出2个矩形兴趣区,后一语节兴趣区包含“——”,使得2个兴趣区在空间范围内面积匹配。通过SR公司提供的Dataviewer数据分析软件导出兴趣区的眼动数据,使用SPSS 11.5进行统计分析。

(六)行为数据结果与分析

反应时分析时剔除反应错误和M±2.5SD之外的数据,占17.56%。结果见表6。

反应时的配对样本t检验表明,歇后语类型的效应显著,t1(26)= 8.40,t2(158)= 5.27,p< 0.001。歇后语的反应时显著短于歇后语变体的反应时。正确率的配对样本t检验表明,歇后语类型的效应显著,t1(26)=4.36,p<0.001,t2(158)= 2.60,p=0.01。被试对歇后语反应的正确率更高。结果表明,歇后语的前一语节内在地蕴含了后一语节的内容,当内容发生语义“相反”的变化时,会延缓加工的流畅性。

(七)眼动数据结果与分析

删除行为数据中反应错误的项目和M±2.5SD之外的数据。分析两个兴趣区的总注视时间、首次注视时间、注视点首次落入兴趣区的时间和凝视时间。同时,关注两个兴趣区的总注视时长比、注视点个数、注视点个数比、首注视点序数,见表7。

表7 不同歇后条件下前、后语节兴趣区的眼动指标均值与标准差

配对样本t检验表明,歇后语的前一语节在两种条件下的总注视时长比差异显著,t1(26)= 4.37,p<0.001,t2(158)=3.18,p<0.01。注视点个数比差异显著,t1(26)=5.42,p<0.001,t2(158)= 3.30,p<0.01。被试对歇后语的前一语节反应的“总注视时长比”较高,“注视点个数比”较高。其余眼动指标的差异均不显著,p>0.05。

同时,配对样本t检验表明,歇后语的后一语节在两种条件下的总注视时长差异显著,t1(26)= 5.36,p<0.001,t2(158)=3.05,p<0.01。总注视时长比差异显著,t1(26)=3.65,p=0.001,t2(158)= 2.90,p<0.01。凝视时间差异显著,t1(26)=4.78,p<0.001,t2(158)=2.63,p<0.01。注视点个数比差异显著,t1(26)=4.58,p<0.001,t2(158)=2.86,p<0.01。注视点个数差异显著,t1(26)=6.32,p<0.001,t2(158)=2.57,p<0.05。被试对语义不一致条件下的后一语节的上述指标显著高于语义一致条件下的后一语节的数据。其余眼动指标的差异均不显著,p>0.05。被试对两种条件下歇后语后一语节首次注视时间无差异,表明被试能够很快理解后一语节的意义,后一语节语义单一,容易通达。另外,配对样本t检验表明,在语义一致条件下,被试对前一语节的加工和后一语节的加工在总注视时间、总注视时间比、注视点个数、注视点个数比、凝视时间、首次落入时间以及首注视点序数均存在差异,p<0.001。在首次注视时间上,两者差异不显著,p>0.05。在语义不一致条件下,被试对前一语节和后一语节的加工在总注视时间、总注视时间比、注视点个数、注视点个数比、凝视时间、首次落入时间以及首注视点序数均存在差异,p<0.001。在首次注视时间上,两者差异不显著,p>0.05。两种条件下语汇的前一语节需要更多的注视时间,首先得到关注和加工,凝视时间较长,注视点个数较多。

(八)讨论

行为数据的结果表明,语义一致条件下前、后语节语义一致性判断在反应时和错误率上均表现出反应优势:反应时更短,错误率更低。当前、后语节语义不一致时,被试需要反复对比语言材料的意义,确认语义是否匹配;同时,由于后一语节仅仅变换了一个语素,若被试无法有效识别出前一语节蕴含的核心意义,判断容易出现错误。如“山顶上安风扇——占下风”,如果从“山顶”不能识别出“高、上”的意义,则容易判断为正确。

眼动数据表明,在两种条件下,被试需要更多的时间加工前一语节。由于前一语节完全相同,因此语汇加工差异仅表现在总注视时长比和注视点个数比上。但是,被试对后一语节在总注视时间、凝视时间以及其它指标方面加工均存在差异,表明被试需要更多的时间确认前、后语节语义是否一致。即前一语节的出现需要后一语节的语素语义的激活映射,当后一语节语义变化时,被试需要反复确证前、后语节语义是否一致。同时,被试对两种条件下歇后语前一语节和后一语节的首次注视时间均无差异,表明两类条件下对语汇总注视时间的差异来源于对前、后语节语义一致性判断过程所涉及的认知操作的不同—主要表现为对后一语节加工所消耗的时间和注视点的反复。对歇后语的判断,前一语节有利于后一语节意义的确认,前、后语节语义存在互相促进;对语义不一致条件的判断,前、后语节所表征的语义存在矛盾,互相之间语义干扰,增加了被试的注视点个数和凝视时间。基于心理模型语用推理理论认为,前一语节触发后一语节,后一语节对前一语节进行补足或阐释,但是,对语义不一致的条件而言,补足和阐释无法进行,影响判断的速度和准确性。

另外,研究还发现,无论是对两种条件下的哪类语汇材料进行反应,被试对前一语节的总注视时间、注视点个数以及首注视点序数和凝视时间均显著大于对后一语节的相应指标。这表明,对歇后语的加工,前一语节需要耗费更多的认知资源,可能的原因是前一语节表征丰富的意象信息和言语信息,虽然语义结构简单,但是具体要表达什么,语义可以展开的方向很多。例如,“黄鼠狼等食”,单纯的“等食”就可以衍生出许多意义:在等什么样的食:活的、死的、会飞的、不会飞的;在什么时间等:在夜里等、在白天等;在哪里等:鸡窝旁、老鼠洞旁,不一而足。因此,对歇后语前、后语节语义一致性的判断需要对前一语节进行较长时间的加工,而后一语节发挥语义反馈的作用,如“山顶上安风扇”,“占上风”中的“上”对山顶是方位上的反馈,即一个意义内在地蕴含着另一个意义,可以互相转化。当“上”转换为“下”,反馈变成了干扰,加工时间增加。

五、讨论

(一)歇后语前、后语节关系的本质—同一关系

在歇后语前、后语节的内部关系上,语言学者提出譬解说、谜语说和引注说来进行阐释。但是,前两种观点均不能囊括歇后语的所有语料类型。[1]357-358马利军研究表明,熟悉度高的歇后语前一语节自动激活后一语节,但是对于熟悉度较低的歇后语,前一语节不能促使被试通达后一语节的意义,前一语节不能“引出”后一语节。[15]事实上,实验3眼动数据表明,被试对歇后语前一语节的注视时间和注视点数目远远大于对后一语节的关注,虽然后一语节是“自主成分”,是说者想要表达的含义,但是,对歇后语的加工更多的是后一语节反馈语义信息,即“本意”,前一语节确认自身所表征的语义信息是否和“本意”相一致的过程。实验2的结果同样表明,相比于未呈现同音线索的条件,在呈现同音线索的条件下,后一语节对前一语节的判断没有出现启动效应,而是出现负启动效应。在同音线索的触发下,被试不只是进行前一语节是否有意义的加工,而且还在线的对前、后语节语义是否一致进行判断,导致反应时间延缓。前一语节需要后一语节的语义反馈,当然也就不能扮演“引子”的角色。因此,实验结果并不支持“引注说”。

另一方面,虽然歇后语前、后语节语义联系紧密,但是,两个语节互相依赖的程度有所不同。实验1和实验2的结果发现,对喻意型和谐音型歇后语,当用后一语节启动前一语节时,反应时和正确率的启动量更大。后一语节并不需要前一语节的出现即可完成意义的表达,但是如果后一语节不出现,前一语节几乎不能完成交流的目的,佐证前一语节的加工需要后一语节单一、明了的语义信息,前一语节是后一语节的最佳原型。如“周瑜打黄盖”,它想要表达什么呢?因此,后一语节“确定的”语义对整个歇后语的理解非常重要。虽然实验3眼动数据表明后一语节并不需要太多的时间来通达意义,但是,这仅仅表明后一语节语义维度单一,加工耗时较少。因此,本研究的结果并不完全支持概念隐喻理论,该理论认为,前、后语节是单向的、不变的映射过程,却并未论述后一语节如何对前一语节进行语义反馈。本研究结果支持概念合成理论和基于心理模型语用推理理论。概念合成理论强调后一语节是前一语节输入空间的合成,具备了前一语节的突显特征,对前一语节的启动效应更大。而基于心理模型语用推理理论则强调后一语节的“自主”本质,前一语节由后一语节推衍产生,后一语节对前一语节进行补足或阐释。

实验3结果表明,对于意义比较抽象的后一语节,被试投入的时间较少,对于表征具体、形象意义的前一语节,被试投入的时间反而较多。这表明前一语节语义多义、不确定。同时,在前、后语节语义一致的条件下,被试对前、后语节的首次注视时间没有差异。因此,对歇后语的认知加工,被试更多的是确证前、后语节所表征的语义是否一致。实验2的结果也证实这一假设,当同音字出现时,被试会自动地确认前、后语节语义是否一致,导致出现负启动效应。

事实上,对歇后语前、后语节语义一致性的自动化判断符合歇后语的创作目的。就语义本质而言,歇后语的前、后语节说的是一回事,是一个意思的两种表达。马国凡和高歌东认为,从词汇角度看,歇后语的前、后语节是“同义”成分;从语法角度看,歇后语的前一语节与后一语节是同位语,在句子中充当同一成分。[2]129王勤同样认为,歇后语具有表层结构和深层结构,认识歇后语是透过表层关系通达深层次的规律。[16]在深层的内涵上歇后语的前、后语节表达同一意思,一个用描绘性语言,一个是用抽象说明性语言。作为矛盾的统一体,歇后语的语言形态存在差异,语言内涵前后一致。“同”是歇后语的生命线和灵魂,所以,前、后语节语义有无“相同点”就成为判断歇后语是否规范的主线。譬解说、谜语说、引注说三种语言学观点根本性的不足在于并未阐述歇后语前、后语节语义映射的同一关系。

另外,上述三种语言学观点并未囊括语言的语用功能,即并未考虑到歇后语的创作本意。就歇后语创作而言,是先有“本意”,之后再去寻找类似生活经验来完成歇后语前一语节的表述,前、后语节是一个有机的整体。歇后语创作基于事物之间的相似性,把原本属于不同范畴的事物或经验联系起来,深化对客观事物的认识。这种创作过程表明,歇后语的后一语节是“源”,前一语节是“流”。马利军等对歇后语语义性质研究表明,虽然歇后语容易理解,但是依据前一语节写出后一语节的难度很大。[14]譬解说和引注说都认为,歇后语的前一语节是“比喻”或“引子”,后一语节是对前一语节的解释,颠倒了前、后语节的源流关系。[17]如果歇后语的前一语节是“源”,后一语节起解释作用,就会造成前一语节存在多个解释的情况。例如,前一语节“对牛弹琴”既可以表达“充耳不闻”“一窍不通”,这是对“牛”而言的;也可以表达“枉费心机”“徒劳无益”,这是对“弹琴者”而言的。两类表达均与前一语节语义一致。若仅出现“对牛弹琴”,则存在多种可能的解释,引发歧义,破坏表义的确定性。因此,语义“相似”是歇后语创作的基础。从创作的视角来看,前一语节的出现更多的是增加后一语节的表达效果。前、后语节之间的“同一”关系是歇后语整体表意功能的基础。因此,对歇后语的理解更多的是对“同一”关系的确认;评价歇后语表征是否贴切,同样是对“同一”关系的肯定。对歇后语的理解,不只是要确证后一语节的具体含义,更多地在于判断前、后语节语义是否一致。如果过分倚重前一语节的作用(譬喻、谜面、引子),就会错误地理解歇后语的内部关系。

(二)歇后语前、后语节语义关系的语用分析

温端政指出,歇后语前一语节的创作在于增加抽象思维的形象性,表达某些色彩意义。[1]428何爱晶认为,对歇后语语言本质的认识应基于认知主体的心智活动(具身体验)。[18]因此,探讨歇后语前、后语节的内部关系需要基于人类语言活动的语用方面。语言的一个显著作用是简化思维。孔子说:“辞多则史,少则不达。辞笱足以达,义之至也。”(《论语·卫灵公》)人类的话语交流符合认知经济原则和效益最大化原则。那么,既然歇后语的后一语节可以清晰地表达说者的目的,前一语节的意义何在?徐盛桓认为,歇后语的后一语节是“本意本体”,是讲话人的立意所在,具有固定意义;前一语节是“本意触发体”,是说话人使用的表象描述,目的在于贴切、形象的方便言语接受者理解后一语节的意义。[9]歇后语前、后语节的组织形式更多地凸显了个体对语言贴切的运用,体现了人类对语言的感受和知觉,是人类认知双重编码功能的朴素应用。

实验1和2的结果均表明,歇后语的后一语节对前一语节启动效应的启动量更大,表明后一语节的语义功能突出,可以准确地表达清晰的意义并激活前一语节,而前一语节并未同等地激活后一语节,尤其在实验2中,在不呈现同音字的条件下,前一语节并未启动后一语节。实验结果证实后一语节的“本意”本质,前一语节发挥“本意触发体”的功能。因此,歇后语的创造决定了歇后语的“语用”本质。从语汇产生的视角来看,歇后语来源于民间的口头熟语,一般由民众自发创作[6],具有易懂性、易表象性的特点。群众以相对灵活的方式加工歇后语,它的创作服务于群众的交流目的,受限于群众的文化水平。马利军等研究表明,歇后语的熟悉度和可理解性判断出现“分离”,即使歇后语的熟悉度较低,它的可理解度得分依旧较高。[14]熟悉度和可理解度得分的分离是歇后语创作动机的体现,即通过通俗、显而易见的事实来表征抽象、概括的意义,将话语意义表达清楚,达到迅速理解的目的,话语意义不受文本是否经常出现的影响。因此,歇后语更加注重意义的完善表达,而不去过分地关注语言形式,只要能够表达出本意,突出本意的色彩意义,使用者不会拘泥于形式。正是由于“语用”多于“形式”的创作方式,才使得歇后语容易理解,只要前、后语节均出现,歇后语的引申义会得到迅速加工。因此,歇后语前一语节的使用不是为了凸显语义,而更多地是为了表明说者的交流态度和易化后一语节的理解。前一语节发挥语言的美学功能,其目的不在于“引出”后一语节,而在于对后一语节进行色彩上的修饰,立体、丰满地充实后一语节的意义。因此,经过长期的语言选择,前一语节已经作为后一语节的最佳原型保存下来,体现前、后语节的语义理据。例如,在“老太太上鸡窝——笨(奔)蛋”中,如果前一语节换成“小伙子上鸡窝”,则没有了“老太太上鸡窝”那种“笨拙、难为”的意境,前一语节内在地蕴含了后一语节的理据,即“老太太”所蕴含的理据更加充分。

对歇后语的语用功能作用的原则,“基于心理模型的语用推理”理论认为,语言运用受人们心理模型类层级知识结构的关系性知识制约,即语用基于常规关系和类层级知识结构。形成类层级知识结构的关系性知识是常规关系,具有常规关系的两个事物互为对方的关系体,一个关系体的存在总是内在地蕴涵着另一关系体的存在。例如,在“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中,“驴”内在地蕴涵着“走”的功能。因此,在实验3中,当歇后语的后一语节意义发生改变,个体就会出现更多的错误。当前一语节理据指向发生变化时,被试反应就会变慢。

综上,作为汉语语汇一类特殊的材料,歇后语前、后语节语义一致性是歇后语创作和加工的本质,歇后语特殊的形式更多发挥语用功能,贴切、真实地表达个体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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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江波]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the Preceding and the Concluding Parts of Bi-part Chinese Allegorical Sayings

MA Li-jun1ZHANG Ji-jia2
( 1.Department of Psychology, Guangzhou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Guangzhou, Guangdong 510006, China; 2.Department of Psychology,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873, China )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preceding part and the concluding part of xiehouyu (bi-part Chinese allegorical sayings) is the differentiator that sets xiehouyu apart from other forms of expression. The present study tries to explore whether the preceding part facilitates understanding the concluding part or vice versa through experiment 1 and 2. Metaphorical and homophonic xihouyu are included in these two experiments with priming paradigm. The results show that in all the materials the concluding part primes the first part more effectively, except when homophones occurs in homophonic sayings, which results in a more effective prime of the preceding part to the concluding part. Experiment 3 explores which one, the preceding or concluding part, is processed faster with eye movement when there is semantic agreement and disagreement in xiehouyu. The results show that compared with processing the concluding part, it takes more time to process the preceding part. The concluding part, however, is the key to understanding the whole xiehouyu. The three experiments prove that the creation and comprehension of xiehouyu depends on the lexical identity of the preceding and the concluding parts; and, more often than not, on pragmatic principles.

Two-part Chinese allegorical sayings; preceding and concluding part; interaction; relationship; pragmatic principles

马利军(1980—),男,山西大同人,博士,广州中医药大学心理系副教授,主要从事心理语言学中汉语固定表达研究。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汉语非字面语言认知的神经心理机制研究”(项目编号:14ZDB155),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青年项目)“汉语双字词听觉加工中字、词信息激活的动力模型研究”(项目编号:31400964),中国人民大学科学研究基金(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项目编号:14XNLQ05、14XNH065),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共建项目“汉语惯用语加工基本单元研究:来自ERPs的证据”(项目编号:GD14XXL01)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B842.1

A

2095-7068(2016)03-0086-10

2016-03-24

马利军,E-mail:malj1980@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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