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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传奇小说(外三则)

2016-11-14陈文新

蒲松龄研究 2016年3期
关键词:清代聊斋志异

陈文新

摘要:《中国大百科全书》第三版中国文学卷的编纂工作于2015年底启动,预计2018年由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出版。《清代传奇小说》《清代志怪小说》《清代轶事小说》《聊斋志异》是笔者为百科全书第三版试写的条目。兹由《蒲松龄研究》先行刊载,期待读者提出宝贵意见。

关键词:清代;传奇小说;志怪小说;轶事小说;聊斋志异

中图分类号:I207.41 文献标识码:A

清代传奇小说

中国清代小说类型与流派。中国古代的传奇小说,第一个高峰期是唐代,宋、元、明三代,虽绵延不绝,但未能形成较大声势。清代是传奇小说的第二个高峰期,在不同阶段呈现出不同的特点。明清之际,一部分古文作家热心于“以小说为古文辞”(汪琬《跋王于一遗集》),所作古文颇多传奇小说风味,如王猷定《汤琵琶传》《李一足传》、黄周星《补张灵崔莹合传》、徐芳《雷州盗记》《柳夫人小传》、周亮工《盛此公传》《书戚三郎事》、侯方域《马伶传》《李姬传》、魏禧《大铁椎传》《卖酒者传》、张明弼《冒姬董小宛传》、吴伟业《柳敬亭传》、余怀《王翠翘传》、彭士望《九牛坝观抵戏记》、王晫《看花述异记》、陈鼎《爱铁道人传》《八大山人传》等,张潮编《虞初新志》所收多为这类作品;还有一部分笔记,如钮琇《觚剩》、王士禛《池北偶谈》等,其中部分作品,“点缀敷衍”(《四库全书总目》之《觚剩》提要),跨越文体畛域,亦近于传奇小说。如《觚剩》卷三之《睐娘》《姜楚兰》《云娘》、卷四之《雪遘》,《池北偶谈》之《剑侠传》二则。康熙年间,中国文学史上最为杰出的传奇小说家蒲松龄脱颖而出,他以一部《聊斋志异》奠定了他本人在小说史上的地位,也奠定了清代传奇小说的地位。《聊斋志异》包含了多种不同的文体和作法,既有篇幅较长的传奇体小说,也有寥寥数语的志怪片段;既以非人间题材为主,也不排除现实中的趣闻。而传奇小说是其最富魅力的部分,虽为叙事文体,却具有浓郁的抒情特征。《聊斋志异》后的清代传奇小说,以追步《聊斋志异》为主导倾向,但又有其自身特点,一是体例较为严谨,集子中通常都是篇幅较长的传奇小说,单纯志怪或三言两语的极少,二是话本小说的风味较浓。和邦额《夜谭随录》、沈起凤《谐铎》、曾衍东《小豆棚》、乐钧《耳食录》、管世灏《影谈》、冯起凤《昔柳摭谈》等是其中较受关注的传奇小说集。《夜谭随录》以记北方景物和市井情形见长,《谐铎》寓劝诫于诙谐之中,文笔简练,《萤窗异草》模拟《聊斋》,时有形迹太甚之处,但不乏新意,《小豆棚》以传奇小说为主,兼收志怪(如《铁人》)、随笔(如《人耳》)、论说(如《焙鸭论》《种豆说》)等,最后一篇《述意》则为折子戏,《耳食录》颇具诗心,而描叙较弱,《影谈》以缠绵悱恻的恋情故事和嬉笑怒骂的讽刺之作为主,《昔柳摭谈》常写真人轶事,体近古文。晚清宣鼎的《夜雨秋灯录》,王韬的《遁窟谰言》《淞隐漫录》《淞滨琐话》等,亦步《聊斋》后尘。嘉庆、道光年间的沈复,其纪实性自传《浮生六记》,既受惠于明末清初的轶事小说,也吸取了唐人传奇的滋养,虽非正宗传奇小说,却另有一种魅力,足以为作者赢得广泛声誉。

清代志怪小说

中国清代小说类型与流派。中国古代的志怪小说,第一个高峰期是六朝,唐、宋、元、明四代,虽相续不绝,但总体成就不高。清代是志怪小说的第二个高峰期,其发展历程,可大体分为三个阶段。顺治、康熙、雍正年间为第一阶段,有王晫《广闻录》、钮琇《觚剩》、景星杓《山斋客谭》等,而以《觚剩》较为出色。《觚剩》是钮琇的一部笔记小说集,其特点是兼容志怪小说、轶事小说和传奇小说,表明清初作家对于这几类文体的区别不甚留意。乾隆、嘉庆年间为第二阶段,有章孝基《雷江脞录》、袁枚《子不语》、徐昆《柳崖外编》、兰皋居士《无稽谰语》、纪昀《阅微草堂笔记》、吴荆园《挑灯新录》、俞梦蕉《蕉轩摭录》、慵讷居士《咫闻录》等。这是志怪小说的极盛期,代表其创作成就的主要是袁枚《子不语》、纪昀《阅微草堂笔记》。《子不语》凡34卷,含正集24卷,续集10卷。因元人说部中有同名者,袁枚后将该书改名为《新齐谐》。但元人说部中之《子不语》今已不存,故学者们仍多用《子不语》称之。有乾隆五十三年(1788)随园刻本、嘉庆二十年(1815)美德堂刻本、20世纪20年代上海进步书局印行《笔记小说大观》本、1986年上海古籍出版社申孟、甘林点校本等。袁枚赋性通脱,所叙怪异之事具有浓郁的民俗情趣,生气盎然。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第二十二篇评曰:“其文屏去雕饰,反近自然,然过于率意,亦多芜秽,自题‘戏编,得其实矣。”纪昀是清代影响巨大的子部小说理论家,他将志怪小说划入子部,在写法上多托狐鬼以抒己见,以睿智而充满理趣见长。其《阅微草堂笔记》代表了清代志怪小说的最高成就,也是志怪小说在经历了唐宋元明的长期徘徊后再度辉煌的标志。道光以降为第三阶段,有吴炽昌《客窗闲话》、谢堃《雨窗记所记》、俞鸿渐《印雪轩随笔》、汤用中《翼駉稗编》、潘世恩《道听途说》、汪道鼎《坐花志果》、俞樾《右台仙馆笔记》等。《阅微草堂笔记》的仿作在这一时期居于主导地位,其中较为出色的是俞樾的《右台仙馆笔记》,惟狐鬼渐稀,人间故事所占比重偏大,与《阅微草堂笔记》有所不同。“他如江阴金捧阊之《客窗偶笔》四卷(嘉庆元年序),福州梁恭辰之《池上草堂笔记》二十四卷(道光二十八年序),桐城许奉恩之《里乘》十卷(似亦道光中作),亦记异事,貌如志怪者流,而盛陈祸福,专主劝惩,已不足以称小说。”(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第二十二篇)

清代轶事小说

中国清代小说类型与流派。中国古代的轶事小说,第一个高峰期是六朝,以《世说新语》等作品为代表,第二个高峰期是宋代,偏于表达日常生活的理性和智慧。清代轶事小说的总体成就逊于宋代,而超过元、明。主要包括“世说”体、杂记体和笑话等类型。“世说”体在清初一度勃兴,李清《女世说》、梁维枢《玉剑尊闻》、吴肃公《明语林》、章抚功《汉世说》、王晫《今世说》,均产生于这一时期。但大都摭拾旧说,别无颖异,惟王晫《今世说》以顺、康两朝士大夫言行为主要采录对象,对于了解清初名士动态极有参考价值。其体例全仿《世说新语》,门类亦从其旧,但删去“自新”“黜免”“俭啬”“谗险”“纰漏”“仇隙”六类,以免因贬词而开罪于时人。又自为之注,欲并刘义庆、刘孝标之长而兼有之。王晫(1636—?),初名棐,字丹麓,号木庵,又号松溪子,钱塘(今浙江杭州)人。顺治间诸生,稍长弃去。《今世说》写成于康熙二十二年(1683),有康熙二十二年刊本、《粤雅堂丛书初编》本、《清代笔记丛刊》本、《笔记小说大观》本、《丛书集成初编》本、1957年古典文学出版社《中国文学参考资料小丛书》本等。乾隆以降,“世说”体衰落,“如同治、光绪间高承勋的《豪谱》,专辑各类所谓‘豪气的故事;徐士銮的《宋艳》,专辑南北宋婢妾、娼妓的故事;虽也仿《世说新语》,而末流愈下,庸俗无聊,已是一种低级趣味了。”(刘叶秋《历代笔记概述》第七章)杂记体以余怀《板桥杂记》、褚人获《坚瓠集》较为出色。余怀(1617—?)字澹心,一字无怀,号鬟持老人,莆田(今属福建)人,侨寓江宁。工诗词,与杜濬、白梦鼐齐名,时称“余杜白”,颇为吴伟业、王士祯所称道。著有《味外斋文稿》《研山堂集》《秋雪词》《板桥杂记》《东山谈苑》《砚林》等。《板桥杂记》凡三卷,第一卷《雅游》记南京妓院盛况,第二卷《丽品》为名妓小传,第三卷《轶事》记文人狎客的逸闻韵事,以“香艳”题材寄亡国之思,缠绵悱恻,悲慨无穷。有《说铃》本、《龙威秘书》本、《昭代丛书》本、《艳史丛钞》本、《金陵丛刻》本等。褚人获字稼轩,又字学稼,号石农,长洲(今江苏苏州)人。生卒年不详,约生活于康熙年间。长篇小说《隋唐演义》是其代表作品。所作《坚瓠集》凡六十六卷,包括正集十集,每集四卷,另有续集四卷,广集、补集、秘集各六卷,余集四卷。收录秦汉以迄明代轶事,用笔平实,有如闲暇谈天。有道光十二年(1832)寻春书屋刊本、《清代笔记丛刊》本、《笔记小说大观》本、1926年柏香书屋铅印本等。其他如冒襄《影梅庵忆语》、礼亲王昭梿《啸亭杂录》、戴璐《藤阴杂记》、李斗《扬州画舫录》等,叙事遣词,亦时见珍异。清代笑话上承明代,势头依然强劲,仅据王利器所辑录的《历代笑话集》,数量即多达十余种,如陈皋谟《笑倒》、石成金《笑得好》、独逸窝退士《笑笑录》、小石道人《嘻谈录》、程世爵《笑林广记》等。多为辑录,仅《笑得好》、《笑林广记》属于自撰。石成金(1658—1739年后)字天基,号惺斋,别署善觉居士,扬州(今属江苏)人。其著作主要有《传家宝》四集,包括笑话、俗谚、俗曲、话本等。《笑得好》分初集、二集,共有笑话两百则,《愿换手指》《看写缘簿》等篇最为盛传。有乾隆四年(1739)《传家宝》本、《历代笑话集》本等。程世爵,湖南平江人,主要活动于光绪年间。其《笑林广记》以笔锋犀利见长。有清光绪刊本、《历代笑话集》本等。

《聊斋志异》

中国清代传奇志怪小说集。包括传奇、志怪等约五百篇作品。蒲松龄(1640-1715)撰。康熙元年(1662),蒲松龄二十二岁时开始撰写狐鬼故事。康熙十八年(1679)春,四十岁的蒲松龄初次将手稿集结成书,名为《聊斋志异》,由高珩作序。此后屡有增补。直至康熙三十九年(1700)前后和康熙四十六年(1707),该书还有少量补作。《聊斋志异》的写作历时四十余年,倾注了蒲松龄大半生精力。早期抄本甚多,现存的主要有雍正年间抄本六卷四百八十五篇,题名《异史·聊斋焚余存稿》(1990年中国书店影印本)、蒲氏手稿本半部(1955年北京文学古籍刊印社影印本)、乾隆十六年(1751)铸雪斋抄本十二卷(1974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影印本、1979年上海古籍出版社标点排印本)、1963年山东周村发现的二十四卷抄本等。乾隆三十一年(1766)青柯亭刻本凡十六卷,由浙江严州知府赵起杲会同图书经营者鲍廷博,据几种规模不一的抄本编校而成,抽掉了三十余篇片言只语的作品,删改了一些有碍时忌的词句。张友鹤会校会注会评本(1962年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排印本、1978年上海古籍出版社重印本)系据蒲氏后裔所藏半部手稿、前出之辑佚本和铸雪斋抄本整理而成,收入全部篇目,结束了青柯亭本独行的历史。其他重要版本还有任笃行全校集注会评本(2000年齐鲁书社排印本)、赵伯陶详注新评本(2016年人民文学出版社排印本),篇目次第大体恢复了《聊斋志异》手稿八册的面貌。

《聊斋志异》奠定了蒲松龄在中国文言小说史尤其是传奇小说史上的崇高地位。其文体主要包括两种类型,一部分接近于六朝志怪,篇幅短小,一部分接近于唐人传奇,篇幅曼长。纪昀曾从文体的角度批评《聊斋志异》“一书而兼二体”,鲁迅《中国小说史略》则称之为“拟晋唐小说”。但无论是短章还是长篇,都重视细节描写,故鲁迅又说《聊斋志异》“用传奇法而以志怪”,所谓“用传奇法”,即注重文采与细节。

《聊斋志异》的内容特色。《聊斋志异》是蒲松龄的个人创作,其特征是具有鲜明的抒情色彩。蒲松龄《聊斋自志》说:“才非干宝,雅爱搜神;情类黄州,喜人谈鬼。……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蒲松龄自觉地以《聊斋志异》书写“孤愤”,尤为集中于三个侧面:以恋爱题材寓知己之感;以纯真的人际关系展现不含机心的人性境界;以隐逸题材倡导操守的砥砺。

蒲松龄的一部分恋情小说,采用比兴手法书写期待知己的情怀,融入了个人的审美理想和现实感受,如《连城》《乔女》《瑞云》等。蒲松龄一生饱受科举考试的折磨,其内心的沮丧和悲愤,不但宣泄于诗词之中,也在《司文郎》《叶生》《贾奉雉》等传奇体小说中喷薄而出。叶生“借福泽为文章吐气,使天下知半生沦落,非战之罪也”,《司文郎》讽刺考官一窍不通,《贾奉雉》调侃越是拙劣的文章越是可以高中,无不宣泄出其科举失意的悲愤。而蒲松龄的这些表达知己之感的小说,则常常是对其现实缺憾的补偿。《连城》的宗旨,如冯镇峦所评:“知己是一篇眼目。”少负才名的乔大年以其诗受到史孝廉之女连城的赏识,遂视之为知己,不仅割胸肉救连城一命,甚至在连城病逝后,甘愿与之同死。蒲松龄在文末感叹道:“一笑之知,许之以身,世人或议其痴;彼田横五百人,岂尽愚哉?此知希之贵,贤豪所以感结而不能自已也。顾茫茫海内,遂使锦绣才人,仅倾心于蛾眉之一笑也。悲夫!”从表达知己之感的角度看,其恋情题材小说还有一个特点:纯真美丽的女性是衡量男子价值的重要尺度,只有“绝慧”“工诗”而又怀才不遇的“狂生”才有可能得到少女们的青睐。这样的情节安排,意在对作家自我的才情在虚构的故事中予以认可。比如《香玉》。牡丹花精香玉最初惧怕黄生,只因见了黄生题的一首精致的五绝,便主动相就。但明伦就此评道:“可知是诗符摄得来。骚士究竟占便宜。”“骚士占便宜”确乎是《聊斋志异》情节设计的一个特点,小说中那些花妖狐魅幻化成的少女,如婴宁、小谢、小翠、白秋练等,常常是作为“骚士”的知己而出现的。

不含机心、真率旷达是蒲松龄向往的人性境界。蒲松龄对世态人情有深入的体察,他不仅在诗文中大量表达了他的感悟,也在小说作品中一再加以呈现,如《席方平》《公孙九娘》《促织》《田七郎》等。《席方平》借阴司写人间官吏贪赃枉法,虐待无辜,《公孙九娘》写朝廷大肆株连所造成的惨痛悲剧,《促织》写皇帝嗜好“促织之戏”给平民百姓带来的灾难,《田七郎》写贫贱者因不得不报恩而发生的悲剧,从不同侧面展示了世态人情的复杂和作者的思考。而蒲松龄对不含机心、真率旷达的人性境界的描绘,不仅表达了他的理想,也因此有其现实的针对性。《黄英》中的马子才,在知晓妻子黄英的菊精身份后,不仅无丝毫疑忌,反而“益爱敬之”,所以能始终保持幸福的家庭。与马子才的旷达形成对照,《葛巾》中的常大用,却生性多疑。他根据种种疑点判断葛巾、玉版可能是“花妖”,于是多方试探。葛巾、玉版痛感在猜疑中无法共同生活,遂离之而去,他们所生的儿子也化为虚无。蒲松龄藉此表明:“不含机心”者,与狐鬼精魅也能融洽相处;反之则会酿成悲剧。

蒲松龄对于“拙”的人格有特别的好感。所谓“拙”,指的是宁折不弯、固守节操的品质。以“拙”于逢迎为人格的立足点,《聊斋志异》的隐逸题材,常与品格的砥砺联系在一起,而并非引导读者出世。《长清僧》写了一个因借躯还魂导致人生境遇大为改变的故事。道行高洁的长清僧,死后灵魂飘出,至河南界,适逢某故绅子从马上摔下身亡,魂与尸“相值”“翕然而合”,又活过来了。灵魂是“长清僧”的,而身体则是“故绅子”的。“长清僧”只要稍“巧”一点,以“故绅子”的身份出现,那么,妻妾、奴婢、财产,一切都理所当然属于他了。但“长清僧”不屑于这些,他守定本来面貌,一口咬定:“我僧也。”后仍回到山东长清县那座僧寺去了。这个故事着力突出的是“拙”的人格力量,其象征意义具有广泛的针对性:凡能在世俗的名利之前固守节操的仁人志士,凡是具有“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浩然之气的人,不妨说都有守“拙”的信念存于胸中。中国士大夫重视名节的传统已渗透到蒲松龄的心灵深处,并外化为小说中的人物塑造。

《聊斋志异》的创作特征。《聊斋志异》具有鲜明的创作特征。首先是“用传奇法,而以志怪”,继承唐代的若干传奇小说集如《玄怪录》、《传奇》等的传统而发扬光大,在描绘非人间题材时,既瑰异,又真切,委曲细腻,如在眼前一般。也就是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所揭示的:“《聊斋志异》虽亦如当时同类之书,不外记神仙鬼狐精魅故事,然描写委曲,叙次井然,用传奇法,而以志怪,变幻之状,如在目前。”传统的“志怪”以“粗陈梗概”为正宗写法,传奇则注重现场感,致力于经营细节,蒲松龄将志怪题材与“传奇法”结合,遂创作出了许多令人耳目一新的名篇。其二,《聊斋志异》在人物形象的塑造方面也取得了高度成就。或集中笔墨突出人物性格的一个方面,略及其余,将单一与丰满有机结合,如《婴宁》;或在各种对比中刻画人物性格,如真假阿绣(《阿绣》)、真假方氏(《张鸿渐》)的对比等;或借助于梦境、幻境将人物心理具体化,如《王子安》;或用富于特征的行动揭示人物内心世界,如《娇娜》写孔生因贪近娇姿惟恐手术结束等。这类手法的灵活运用,使《聊斋志异》在塑造人物形象时精彩纷呈。其三,蒲松龄还是一位杰出的语言大师,在醇雅的文言中,注入了生活的新鲜与清纯。其叙述描写语言,往往能逼真地展现生活一角的面貌;其人物语言高度个性化,口吻维妙维肖。在某些作品中,作者还有意引入口语、谚语,如“世无百年不散之筵”“一日夫妻,百日恩义”“丑妇终须见姑嫜”等,虽以文言的面貌出现,仍不失生活的亲切感。其四,《聊斋志异》有不少作品诗情浓郁。作者善于将他所热爱、歌颂的人物和美好的事物加以诗化。如《黄英》中的陶黄英姊弟实是菊花的化身,他们售菊致富,“聊为我家彭泽解嘲”;陶渊明典故的引入,顿使小说诗意盎然。《聊斋志异》经常通过环境气氛的渲染烘托来创造意境。《宦娘》中优美的琴声,烘托出鬼女宦娘那风雅不俗的精神世界;《婴宁》中婴宁天真爽朗的笑声,以及总是伴随着她的鲜花,“乱山合沓,空翠爽肌,寂无人行,止有鸟道”的生存环境,烘染出婴宁天真无邪的性格。《荷花三娘子》《葛巾》《香玉》分别写荷花的神韵、牡丹花的风雅、白牡丹的性情,把对每一种花的独特审美感受融入对一女性的生意盎然的描绘之中,虚实相生,达到了内在生命与外在情趣的合一。《白秋练》《宦娘》《花姑子》《西湖主》《连琐》等篇也都意象丰满,余韵悠然。

(责任编辑:李汉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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