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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趣 美趣 理趣

2016-11-14张崇琛

蒲松龄研究 2016年3期
关键词:理趣聊斋志异情趣

张崇琛

摘要:《聊斋志异》中的不少爱情篇章都有着多重文化蕴涵。其表层显现是情趣,中层寄托是美趣,深层蕴涵是理趣。情能令人感动,美可让人享受,理则发人深思。三者有机结合,遂形成了《聊斋》一书无与伦比的趣味性和可读性。

关键词:聊斋志异;爱情篇章;多重文化蕴涵;情趣;美趣;理趣

中图分类号:I207.419 文献标识码:A

《聊斋志异》面世以来,之所以受到人们广泛地、持久地喜爱,其多重的文化蕴涵无疑是一个重要因素。尤其是书中的爱情篇章,更以其情趣、美趣、理趣而吸引了不同年龄段的读者。所谓“少年人读《聊斋》,奇其故事;中年人读《聊斋》,喜其文笔;老年人读《聊斋》,悟其哲理”,便是对《聊斋》可读性的通俗解说。而情趣、美趣、理趣既构成了《聊斋》爱情篇章由表及里的多重文化蕴涵,同时也创造出《聊斋》一书无与伦比的趣味性。

一、情趣——《聊斋》爱情篇章的表层显现

《聊斋》爱情篇章首先吸引人的是它的情趣。而这种“情”,又大致有三个方面:

一是女子的才情。《聊斋》爱情故事中的不少女主人公都具有各种各样的才情,如《颜氏》中颜氏的应试与吏治之才,《晚霞》中晚霞的舞蹈之才,《宦娘》中宦娘的音乐之才,《林四娘》中林四娘的赋诗之才,《仙人岛》中芳云、绿云姊妹的文才等等。更有一些女子还具有某种奇异之才,如医术高明的外科大夫娇娜(《娇娜》),治家之能臣小梅(《小梅》),经营有道的女厂主小二(《小二》),以及致力于发展商品经济的女实业家黄英(《黄英》)等。这些既有才又有智的女性,虽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礼教相违背,但她们的才情却一直为广大的《聊斋》读者所欣赏。当“女学士”颜氏喊出“使我易髻而冠,青紫直芥视之”,当女实业家黄英通过种菊而致富,并声称要“为我家彭泽解嘲”,当芳云、绿云姊妹恣意奚落自称是“中原才子”且“屡冠文场”的王勉时,又有谁能不为之击节而赞赏呢!

二是男女间的纯真爱情。首先,这种“纯真”与封建色彩的“门第观”、资本主义的“金钱观”,以及所谓的“郎才女貌”观不同,他们是以重感情即所谓的“知己之爱”为基础的。《聊斋》中的许多绝色女子(包括狐女、鬼女及物化之女)常会爱上穷书生,但并不问他们的家庭背景如何,也不看他们的现实境遇如何,只是“愿得同心而事之”(《细侯》)。如《房文淑》中的房文淑爱上了穷得“身无片椽”,只好“寓败寺中,佣为造齿籍者缮写”(替人抄户口簿子)的穷书生邓成德;《红玉》中的红玉爱上了父子二人过着鳏居生活的冯相如;《细侯》中的细侯爱上了家资不丰,“仅薄田半顷,破屋数椽”的满生;《鸦头》中的鸦头爱上了“薄游于楚”的穷书生王文并与之出走,等等。而最典型的乃是“色艺无双”的杭州名妓瑞云与“寒酸”的余杭贺生之间的爱情故事。两人虽引为“知己”,但当瑞云盛时,贺生难得“肌肤之亲”,“唯有痴情可献”而已;而在瑞云毁容后,贺生之爱却依然不减,并终于与之结为夫妻。贺生的一段话道出了他的爱情宣言:“人生所重者知己,卿盛时犹能知我,我岂以衰故忘卿哉!” [1] 602 这就是大部分《聊斋》爱情故事中所体现出的“知己”爱情观。

其次,《聊斋》中青年男女的纯真爱情,还表现为女性对爱情的主动与大胆追求。在大多数《聊斋》爱情故事中,主动的一方往往是女性。如《白秋练》中的少女白秋练,因被书生慕蟾宫吟诵的诗篇所吸引,遂爱上了慕生,而且爱得热烈而真挚,以致到了“为郎憔悴”的地步;《连城》中的少女连城出所刺《倦绣图》,征少年题咏以择婿,并爱上了“知己”乔生;《凤仙》中的八仙、水仙、凤仙三姊妹也都是自由选择夫婿。这种“女追男”的爱情模式,具有着明显的男女平等的民主因素,它既是资本主义萌芽在文学领域的体现,同时较之“男追女”的传统恋爱方式,也使作品更具有情趣性。

再次,《聊斋》爱情故事中的纯真爱情,还表现为女方不但不向男方进行索取,而且还在千方百计地帮助男性,甚至做出牺牲。如《张鸿渐》中的女子施舜华多次帮助张鸿渐脱离危险的处境;《房文淑》中的女子房文淑主动帮助书生邓成德找了一份教书的工作;《红玉》中的红玉在冯相如父死、妻亡、儿失的悲惨时刻帮其重整家业;《小翠》中的少女小翠帮王家解除了仇人的威胁并治好了丈夫王元丰的“绝痴”之症;《莲香》中的莲香为了她所深爱的桑生甚至生而求其死,等等。凡此,倘无纯真的爱情,都是难以做到的。这与后世婚俗中女方的一味索取,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三是男女间的友情。男女之间除爱情外,究竟有无真正意义上的友情或友谊,近人仍在讨论之中。不过蒲松龄已用讲故事的方式为人们作出了回答:

故事之一——《宦娘》:少女宦娘喜音乐,善弹琴,她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聆听了温如春的琴音后,就暗中学习仿效,成了温如春的私淑弟子。而温如春有一次到葛家弹琴,又与同样喜音乐、善弹琴的葛女葛良工相爱,但俩人却无缘结合。于是,宦娘便在暗中使用了种种方法,使温、葛二人结为夫妻,并将自己的筝术也毫无保留地传给了葛良工。之后,“出门遂没”。

故事之二——《阿绣》:一个海州人刘子固爱上了一个盖县姑娘阿绣,可是无缘成婚。适逢战乱,这时一个善良乖巧的姑娘扮作了假阿绣,从而撮合了真阿绣与刘子固的婚事。本来假阿绣完全可以冒名顶替,但她没有这样做,只是无私地帮助了别人。

故事之三——《乔女》:乔女生得奇丑,在经历了丧夫的婚姻之后寡居。时有孟生丧偶,遗一子,见乔女“大悦之”,而乔女亦“已心许之矣”。但乔女怕辱没了对方,始终不肯答应。不久孟生死,有人争其遗产,乔女则“挺身自诣官”,“穷治诸无赖”,从而将孟生的遗产悉数追回,又代孟生抚孤成人。而自己对孟生的遗产则分文不取。这也是一种男女间的友情,不过是在男子死了之后。

故事之四——《娇娜》:少女娇娜两次为书生孔雪笠治病,不但不嫌“紫血流溢,沾满床席”,而且还“撮其颐,以舌度红丸入,又接吻而呵之”,关系可谓密切。但他们并没有结婚,只是在一起“棋酒谈宴”而已。

对于上述现象应当如何解释呢?蒲松龄给出的回答是男女之间除爱情外,也还存在一种真正的友情,或曰友谊。因为无论宦娘、假阿绣、娇娜还是乔女,她们都没有打算嫁给自己所帮助的男子,而且也不是出于单纯的人道主义,这乃是异性间的一种纯真的友谊。而一旦具备了这种真正的友谊(不是丘吉尔所说的那种“友谊”),则进可以为夫妻,退可以为良友;既能“奉献”(有人说爱情意味着为对方奉献),又能“牺牲”(也有人说爱情意味着为对方做出牺牲),实在是人间的一种最美好的感情了。难怪蒲松龄说:“得此良友,时一谈宴,则色授魂与,尤胜于颠倒衣裳矣”。

情趣是人们读《聊斋》爱情故事时首先感受到的,它既是《聊斋》爱情篇章文化蕴涵的表层显现,同时,也是这些篇章能够吸引人的重要因素之一。

二、美趣——《聊斋》爱情篇章的中层寄托

《聊斋》爱情故事大都写得很美。无论人物形象(主要是女性形象)还是人物与景物交融的意境,抑或作品所体现出的美学特征,倘仔细体会,都能给读者带来一种美的享受。这是在情趣的基础上所产生的美趣,它使《聊斋》又具有了一种美学上的意义。

《聊斋》爱情故事之美,首先表现为人物形象尤其是女性形象之美。先看这些女性的外表之美:

年约十三四,娇波流慧,细柳生姿。生望见颜色,嚬呻顿忘,精神为之一爽。 (《娇娜》)

绿衣长裙,婉妙无比……腰细殆不盈掬。(《绿衣女》)

见一素衣女郎,偕小婢出其前。女一回首,妖丽无比。蓬步蹇缓,廉趋过之。 (《巧娘》)

有女好猎,生适遇诸野。见其风姿娟秀,着锦貂裘,跨小骊驹,翩然若画。

(《鲁公女》)

少时,媪偕女郎出。审顾之,弱态生娇,秋波流慧,人间无其丽也。

(《青凤》)

除外表之美外,尤令人赏心悦目的是,蒲松龄还把这些女子的意态之美也描绘出来了。如:

(侠女)为人不言亦不笑,艳如桃李,而冷如冰雪,奇人也。 (《侠女》)

俄女郎以馔具入,立叟侧,秋波斜盼……女频来行酒,嫣然含笑,殊不羞涩。 (《花姑子》)

(婴宁)但善笑,禁之亦不可止。然笑处嫣然,狂而不损其媚,人皆乐之。

(《婴宁》)

由侠女的“不言亦不笑”,到花姑子的“嫣然含笑”,再到婴宁的“狂笑”,人物的性情皆跃然纸上。虽说“意态由来画不成”,但在蒲松龄的笔下,人物的性情还是活灵活现地表现出来了。再如,小谢与秋容的天真活泼(《小谢》),翩翩的潇洒飘逸(《翩翩》),白秋练的浪漫纯情(《白秋练》),以及娇娜的聪慧可爱(《娇娜》),连琐的苦情幽绪(《连琐》)等,也都能给人以美感。

《聊斋》女性的内心之美更是蒲松龄所着力表现的。这些女性除了在婚姻观上的不重门第、不慕富贵以及处世的不畏邪恶、不惧权贵外,她们最美的品德便是乐于助人。她们既帮助丈夫,也帮助朋友;既帮助异性,也帮助同性。除前述的宦娘、娇娜、红玉、小翠、房文淑等热心帮助男性的女子外,我们还可以举出同性间互相帮助的一些例子,如青梅、封三娘等。

《青梅》中的少女青梅与大家闺秀王阿喜是好朋友。青梅看上了出身微贱、穷困潦倒的张生,认为这是一个理想的丈夫。但她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要嫁给张生,而是要促成张生与王阿喜的姻缘。由于王阿喜的父母只重门第,没有同意这门婚事。不得已,青梅只好自己先嫁给张生。后来张生做了高官,青梅也成了贵夫人。而王阿喜则家遭祸难,父母双亡,自己成了孤女。但此时的青梅仍不忘女友,她将王阿喜请来做了正妻,自己则甘居其下。这种以婚姻相让的方式虽不值得提倡,然其为帮助女友而做出自我牺牲的精神还是很令人感动的。

《封三娘》中的少女封三娘亦与大家闺秀范十一娘交好,“订为姊妹”,并替范十一娘物色了一个佳偶,即同里的孟安仁。但范家嫌贫爱富,将十一娘许给了某豪绅家。至迎亲前夕范女自缢身死。封三娘将范十一娘救活,又促成了孟生与范十一娘的婚姻。而当范十一娘邀封三娘一同做孟生的妻子时,封三娘则飘然离去。这较之青梅与王阿喜共侍一夫的做法,显得更加无私。而这种在婚姻问题上无私帮助闺蜜的做法,其所显示的,正是女性心灵中最美好的一面。

蒲松龄把许多美好的东西都赋予了《聊斋》中的女性,这决不是偶然的。实际上,这些女性身上所体现出来的美,既代表了蒲松龄的美学理想,同时也是客观现实的反映。因为随着社会竞争的日益激烈和男子介入竞争的机会相对较多,人类很多优秀的品质在男子身上已保存得越来越少了;相反地,由于女子参与社会竞争的机遇较少,所以女性身上所保留的人性美好的东西要比男子多。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贾宝玉才说“女儿是水做的,男子是泥做的”。《聊斋》爱情故事中许多“女狐狸”比“男狐狸”好,也是这个意思。

如果说蒲松龄在这些《聊斋》女性身上寄托了他对人类的美好理想的话,那么透过这些女性所生活的环境,又可以窥见蒲松龄社会理想之一斑。蒲松龄向往什么样的社会环境呢?请看《婴宁》中的一段描写:

但望南山行去。约三十余里,乱山合沓,空翠爽肌,寂无人行,止有鸟道。遥望谷底,丛花乱树中,隐隐有小里落。下山入村,见舍宇无多,皆茅屋,而意甚修雅。北向一家,门前皆丝柳,墙内桃杏尤繁,间以修竹,野鸟格磔其中。……见门内白石砌路,夹道红花,片片坠阶上。曲折而西,又启一关,豆棚花架满庭中。……至舍后,果有园半亩,细草铺毡,杨花糁径。有草舍三楹,花木四合其所。

这里与其说是婴宁的生活环境,毋宁说是蒲松龄所向往的桃花源。这里既没有城市的喧嚣,也没有外界的世态和人情,这是一块古朴、幽静、淳美的净土。

类似的净美意境也还见于《贾奉雉》。如篇中写贾奉雉看破功名,闻捷即遁,逃入深山的一段:

飘然遂去,渐入深山,至一洞府……房亦精洁,但户无扉,窗无棂,内惟一几一榻。贾解屦登榻,月明穿射。觉微饥,取饵啖之,甘而易饱。因即寂坐,但觉清香满室,脏腑空明,脉络皆可指数。

这一处的“深山”与婴宁所生活的“南山”,都是原始的、不曾被污染过的世外之境。透过文字的描写,我们完全可以感受到蒲松龄对这样的美境是十分喜欢的。

除了这类古朴、空净的意境外,《聊斋》爱情故事中也出现过一些绚丽的景致,如《晚霞》中所描述的:

次按“燕子部”,皆垂髫人。内一女郎,年十四五以来,振袖倾鬟,作“散花舞”;翩翩翔起,衿袖袜履间,皆出五彩花朵,随风扬下,飘泊满庭。

这种令人眼花缭乱的舞蹈表演,与阿端、晚霞以荷叶为屏障,“又匀铺莲瓣而藉之”“以会于莲亩”的浪漫镜头,构成了《聊斋》爱情故事中最美妙的意境。显然这是蒲松龄南游并亲睹了吴越之地的歌舞表演之后才写出来的,它与《聊斋》中众多女性身上所呈现出来的美,同为蒲氏的心灵寄托。

三、理趣——《聊斋》爱情篇章的深层蕴涵

蒲松龄不是哲学家(虽然他懂《易》),但通过《聊斋》尤其是其中的爱情故事,也表达了他的人生思考,寄予了他的哲学理念。这是更深层次的蕴涵,也是足可发人深省的部分。具体说,《聊斋》爱情篇章的理趣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生与死。孔子云:“死生亦大矣。” [2] 189 法国的哲学家加缪也说:“哲学的根本问题是自杀问题。决定是否值得活着是首要问题。世界究竟是否三维或思想究竟有九个还是十二个范畴等等,都是次要的。” [3] 67 面对这样一个重大的命题,古今中外的哲学家乃至文学家、艺术家们,无不在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来进行回答,蒲松龄也不例外。我们看《聊斋》爱情故事中所写的各种鬼女,她们在阴间的生活没有一个是幸福的。如《聂小倩》中的聂小倩十八岁染病身亡,死后孤苦无依,受一个老妖逼迫,不得不以色相害人;《连琐》中的连琐十七岁死后埋骨异乡,鬼役逼其做妾;《伍秋月》中的伍秋月死后仍遭迫害,备受衙役凌辱;《小谢》中的女鬼秋容被黑鬼判官抢去,逼做小妾;《薛慰娘》中的少女薛慰娘死后埋于远离家乡的乱坟中,孤而无依,为群鬼所凌。这些女鬼饱受了阴间的折磨,她们向往人间的生活,渴望人间的情爱,她们的最大愿望便是能回归世间。生命是可贵的。《聊斋》女鬼对生的执着追求,既折射出了作者蒲松龄对人生的热爱;同时,对广大的读者来说,也能深刻地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重生乐生理念。

2、人与非人。《聊斋》爱情故事中的许多女主人公都是由花妖、狐媚、神鬼等幻化而成。如《黄英》中的黄英为菊花精;《葛巾》中的葛巾、玉版为牡丹精;《香玉》中的香玉是白牡丹、绛雪为耐冬;《莲香》中的莲香、《青凤》中的青凤是狐精;《花姑子》中的花姑子是獐精;《阿纤》中的阿纤是鼠精;《白秋练》中的白秋练是白骥精,等等。甚至连天上的神仙也要来到人间,过一过平凡的日子。如《神女》中神女情愿嫁与闽人米生,《惠芳》中惠芳主动委身卖面的马二混等。这些异类,无论其原来的处境如何,都愿意领略人世的生活,都愿意来感受人间的温馨与爱情。她们对于在人间的一段经历,都感到无比得快慰与幸福。人与非人,当然还是人好。正如蒲松龄所感慨的:“天下所难得者,非人身哉!” [1] 98 这种对人的价值的高度肯定,正是中国传统文化中以人为本思想的体现。荀子云:“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 [4] 85 《聊斋》爱情篇章之所以让众多的异类纷纷来到人间,即是出于这样的文化心态与哲理思考。

3、真与幻。《聊斋》爱情篇章中所写,有真象,也有幻象。而有些看起来不着边际的幻象,又往往能反映出蒲松龄本人的许多真实理念与思想。如《细侯》中的娼女细侯对她与满生未来生活的一段设计:

妾归君后,当长相守,勿复设帐为也。四十亩聊足自给,十亩可以种黍,织五匹绢,纳太平之税有余矣。闭户相对,君读妾织,暇则诗酒可遣,千户侯何足贵!

这分明是蒲松龄自己所理想的一种家庭生活的模式。尤其是“勿复设帐”一节,更容易令人联想到蒲氏“怜我趁食三十年” [5] 1900 的一段经历。这是幻中有真。而不少爱情篇章中所描写的穷书生一旦发迹,便享尽了荣华富贵,则是真中有幻了,因为这往往是靠不住的。蒲松龄自己就说这种“得志之况味,不过须臾;词林诸公,不过经两三须臾耳” [1] 530 。他甚至还说:“显荣富贵,当于蜃楼海市中求之耳!” [1] 199 这与孔子所说的“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6] 71 ,是一脉相承的。《聊斋》中这种“真也未必真,幻也未必幻”的描写,给读者留下了思考的空间,同时也带来了无尽的乐趣。

此外,《聊斋》爱情篇章中还有不少哲理性的名言警句,也对形成全书的理趣起了画龙点睛的作用。其中,有的在正文中,如“自食其力不为贪,贩花为业不为俗,人固不可以苟求富,然亦不必务求贫” [1] 630 ,“人情厌故而喜新,重难而轻易” [1] 623 ,“贪字之点画形象,甚近于贫” [1] 553 等。而更多地则在“异史氏曰”中,如“伤哉雄飞,不如雌伏” [1] 589 ,“造物之殊不由人也,益仇之而益福之” [1] 608 ,“人不患贫,患无行耳” [1] 620 ,“邑有贤宰,里无悍妇” [1] 504 ,“天上多一仙人,不如世上多一圣贤” [1] 536 等。凡此,皆可以给人以理性的启迪。

爱情篇章是《聊斋志异》中最吸引人的部分。而情趣、美趣、理趣的有机结合则是这些篇章能够吸引人的重要因素。情能令人感动,美可让人享受,理则发人深思。在中国文学史上,能够同时具有这种多重文化蕴涵的作品并不多。

参考文献:

[1]蒲松龄.铸雪斋抄本《聊斋志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2]郭庆藩.庄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1961.

[3](法)Albert Camus.The myth of Sisyphus[M].转引自李泽厚.古典文学札记一则[J].北京:文学评论,1986,(4).

[4]章诗同.荀子简注·王制[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

[5]蒲松龄.蒲松龄全集(第2册)[M].盛伟,编校.上海:学林出版社,1998.

[6]杨伯峻.论语译注·述而[M].北京:中华书局,1980.

(责任编辑:谭 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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