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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松龄与安于拙(去巧)

2016-11-14杨海儒

蒲松龄研究 2016年3期
关键词:蒲松龄

杨海儒

摘要:本文共分三大部分,围绕蒲松龄与安于拙交游主题,组织文献史料。从“聊斋诗与安去巧”入手,参阅淄川道口安氏和於陵安氏两部家谱与淄川蒲氏、刘氏族谱以及县志等史料,逐一梳理脉络,认定安去巧及其姑母在蒲松龄与刘氏定亲中的重要作用,成为蒲、安二人交游契机。通过进一步研讨,再以“张邑侯举安于拙乡饮介宾“为线索,分析蒲松龄与县令张嵋的特殊关系,找到蒲向张荐举安为乡饮介宾的可能性,更是蒲、安二人交游情谊的必然结果。

关键词:蒲松龄;安于拙;张嵋;聊斋诗

中图分类号:I207.419 文献标识码:A

蒲松龄与安于拙的交情,见载聊斋诗《题安去巧偕老园》(七律二首)与《寄十三兄去巧》(七古一首),共二题三首中。从两诗看时间跨度相隔30多年,而实际上,二人交往始自蒲氏弱冠,延至其古稀之年。其间见面不多,然而友情深厚,且维持50年不变,直至安氏晚年卒前。二人是何关系?为何交往?学术界未见有人论及并深究。笔者对此曾关注多年,搜集过有关家谱等文献史料,但限于淄川安氏先祖溯源存疑,未能写成,竟一拖廿年。友人安盛山先生近送所需家谱,使旧念复萌,谨以拙作,以飨同好。

一、聊斋诗与安去巧

《聊斋诗集》卷二“乙卯”年有《题安去巧偕老园》(七律二首)。诗云:

蒜发萧萧白映簪,羡君玉树已成林。烟霞聊复耽诗酒, 妻子犹堪作鹤琴。

名教身随黄卷老,高眠人在碧山深。鹿门踪迹今何在?丰草白云更可寻。

柳线丛丛带早霞,日长婢子煮新茶。青山入室人联座, 白发连床月上纱。

花径儿孙围笑语,石亭棋酒话桑麻。门前春色明如锦, 知在桃源第几家?

《聊斋诗集》卷四“丁亥”年有《寄十三兄去巧》(七古一首)。诗云:

梓橦山下仙人居, 方瞳绀发九十余。疑有长绳系悬车, 颜如映日红芙蕖。

衍波笺上飞明珠, 绾蛇萦蚓为细书。行步便捷如凌虚, 君独何修寿容舒?

弱冠东去近精庐, 得睹颜色亲华腴。君携壶酒同欢娱, 座上和风吹四隅。

我累口腹缘诸雏, 尔日分衿音载疏。白帢蒙尘履沾濡, 别时年少今垂胡。

古稀垂近老且癯, 齿牙摇动霜上须。逢人问讯见君无?云复矍铄丰采都。

叹想飞越梦蘧蘧, 我遽登门传相呼。未知犹能认故吾?倚杖大笑握长裾。

应或仿佛辨形模, 向坐倾谈古道迂。二老刻烛为赢输, 麈尾挥落快何如!

按聊斋诗集编年,前诗“乙卯”为清康熙十四(1675)年,作者36岁,正值中年。其自南游作幕归来,数年间举业未果,尚无定处。故诗称安氏“名教身随黄卷老”,极羡其诗酒自娱与妻子同乐,远避“鹿门”“碧山深”的隐居生活。七律二首描述了安氏与家人欢聚偕老园,悠然自得的田园乐趣。

后诗“丁亥”为康熙四十六(1707)年,作者68岁,已年近古稀。其时在西铺毕家坐馆已近30年,困于棘围,终未中举。故诗称“古稀垂近老且癯”,虽“别时年少今垂胡”,但仍不忘“弱冠”时旧友,还“逢人问讯见君无”?七古一首描述了年已九旬的安氏,依然“矍铄丰采都”,且能写诗,还作“细书”,而步履便捷稳健,颜面红润“寿容舒”。同时追忆年少时与安氏交游,至老难忘的情怀。梦想再与之重逢,“倾谈古道”,“刻烛”为诗,其乐无穷的景象能得实现的内心企盼。

安去巧,名于拙,字天能,去巧乃其号。府学增生,明御史安伸次子。其“幼失恃,十三岁入泮,事继母以孝闻。学宪周举优行,旌之‘行高品粹。邑侯张公举乡饮介宾,寿九十五岁卒。所著有《嬾漫村草》藏于家。”名载《淄川县志》(卷六下)《乡饮》与(卷十)《三续义厚》。

二、安于拙家世探讨

安于拙,出于淄川城东北大刘庄(即今罗村镇道口村)安氏家族。与蒲松龄夫人刘氏家族同里。20多年前笔者为考查刘氏家谱与安氏族人相识,曾应邀为安氏续谱查考提供有关史料并帮助润色修改续修序跋。当时即发现其所依清嘉庆间初修、宣统末年续修的旧谱尚需溯源,认为淄川安氏应与於陵(今周村)安氏同族,并建议先与周村安家庄联系求证老谱后再续不迟。然此忠告未被主持者采纳,而匆忙定稿付梓,造成遗憾。后幸其族中有识者安盛山先生悉心尽力,多次往返周村安家庄考查,终得和於陵安氏族谱衔接。证实周村老谱中原先就包括淄川安氏一支,世系详明,且能上溯至宋、元各代,并非嘉庆与宣统旧谱所载仅限明清时期先人而以上无征。最近,由盛山先生主持新续的於陵安氏族谱即将面世。笔者亦将搁置廿余年尚未写成的这篇旧稿翻出重写,为完善聊斋先生交游史料略尽心力耳。

研究某人家世离不开文献记载,除史志外,家谱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史料。需要说明的是,淄川道口安氏族谱与於陵安氏家谱(以下简称“道口谱”、“於陵谱”)内容大体一致,只是始祖与个别地方存在误差。笔者对两谱异同详加考辨,反复比对,并将安氏先祖播迁原因与轨迹基本澄清,解决了安氏道口谱中诸多讹误。然而限于篇幅,本文仅摘要概述之(其余另文发表)。

(一)其先人世系及迁徙轨迹原因析

清嘉庆九年《淄川安氏族谱序》云:“吾族之先,江南海州籍也。自海迁莒,一支往日照,一支来淄川,族人所共知也。到淄之初,室家草创,族姓不过数人,未暇纪谱。越数世至封公顺礼祖,始能以文学启后。迨至五世冏卿公与卫辉公相继发迹之后,族属渐蕃,始有写本旧谱。但自莒迁淄,约其世数应在有明嘉、隆之间,迄今近三百年矣……”

该谱世系为:一世始祖,失讳,江南海州人。二世祖文举。三世祖盈,来至淄川东南山中。

《於陵安氏创修家谱序》云:“……吾安氏系出武威,始居山右应州。自唐,先祖文忠公讳重诲,官中书令,以下支派蕃衍,遂徙济南之般阳郡。越数世,有恒产,再迁长白山东麓於陵城南隅,因家焉,名为安家庄。至宋末遭花马军之变,谱牒散失。故我始祖及二世祖讳字俱失考。迨中叶,戍之祖讳成,历官元代淮东招讨使、督理总把,镇守山阳等处兼监战府指挥,诰授忠显校尉,谥忠显。其茔兆在凤山之阴,赐有祭葬,至今岿然尚存。稽诸墓表碑阴宗派图有:先祖长白公讳云辉,仕宋枢密院参议;华亭公讳荣,武宁军节度掌;建庵公讳某,金散大夫;永昌公讳全,未仕;会奎公讳聚,仕元千户长。斯五世乃在忠显公之上,其下数代讳字尚了如指掌,而云辉祖以上之世系,则有不敢妄述者矣。自忠显公以后,官爵联绵,子孙蕃育。徙居近乡者有之,散处远方者有之……”

从谱中世系看,淄川安于拙及其先人、祖、孙后辈数十世皆载其中,只是因始祖变化引起世数的差异,例如安于拙在道口谱中是六世,而在於陵谱中却降为十七世。缕数支系,道口一支当属五世“聚”的传人。

以上安氏七世传承人物中,一至四世的云辉、荣、某、全,与五世中的聚、六世中的成、七世中的提楹,都是淄川安氏始祖溯源的关键人物。加上其后至十一世中的提楹长子信、信之季子玉、玉之次子二公、二公之子凤仪,便构成了一幅完整的淄川道口安氏始祖溯源图谱。其一世至十一世的传承顺序如下:云辉-荣-某-全-聚-成-提楹-信-玉-二公-凤仪。而道口谱则以“失讳者”为始祖(即凤仪之子),文举为二世,盈为三世(生六子)。事实上再加上前十一世,“失讳者”应为十二世,文举为十三世,盈为十四世,以下类推。

查於陵谱中第十一世凤仪名下世系名讳,一如以上所列无误。但人物小传记载略有出路。难得的是,於陵谱忠实记载了安伸兄弟五人子辈大排行的顺序,找到了安于拙“行十三”的出处,而续修道口谱中则成缺项。

道口谱以“失讳”者为始祖。原因在于族人口碑相传先祖迁自莒州,而未深究“吾族之先,江南海州籍也,自海迁莒,一支往日照,一支来淄川”语中的“江南海州籍”的祖先为谁,其原籍何处?其实七世中“提楹”小传所称:“历官淮东招讨,自上从祖父会奎公在江南修立海州,爱地风俗之美,因家焉。生二子:信、礼。后支派蕃衍,散居颇多”,便点出了根源。本来安居海州的“提楹”之父“成”,是安氏族中最有成就的一支,其功名曾上封至三世。而其后裔数世中大都有职衔。估计至元末明初遭遇战乱,海州安氏族人难以在本地居留,只得四散避祸,天各一方,竟至失讳,后嗣不详。最后“凤仪”之子流落莒州,虽生三子,而再次分散。其长支“文举”配董氏,生一子“盈”。传称“于明嘉靖、隆庆时又迁原籍淄川东南山实基焉。”安氏先祖从始居般阳,后徙於陵,再因军功修立海州而落籍,又最终回迁淄川,数百年间十几代人辗转多地,画了一个大圆。此为安氏迁移的历史轨迹,而道口安氏始祖即“失讳”者及其子孙却浑然不觉,只知其原籍自海州迁莒,以至于在当时遭遇了科举籍贯障碍,而大费周折。

(二)其祖安顺礼始居道口

按於陵谱与道口谱皆称,道口安氏自失讳者长子“文举”之子“盈”于“明嘉靖、隆庆时又迁原籍淄川东南山中实基焉”。“盈”配王氏,继配蒋氏,六子:尚仁、尚义、顺礼、尚智、尚信、顺德。此辈中,尚仁,无子。尚义,一子邦。尚智,无子。尚信,以族侄守强为子。顺德,二子:仲、保。只有顺礼一支人丁与科举最盛。小传称:“顺礼,行三,字敦五,号邻黉,敕授文林郎、河间知县,特赠河南道监察御史,累赠奉政中宪大夫、太仆寺少卿。配刘氏,累封太宜人、太恭人。五子:仕、傅、伸、伟、僎。女三:一适东华;一适张思义;一适蒲杞。公少有大志,谦让能容,卒年七十四岁。苦节懿德载墓志行述。”《县志·封赠》载其传中除所封秩衔外,称其“性恬退,与人无竞”,并举实例说明。更赞其“仲子令武强,迎养官舍,问谳狱有平反则喜,否则辍食彷徨立。既受封章服一御辄却曰:‘食人之食者受人之事,乘人之车者分人之忧。一田舍翁,何功于上而服此称?封君十余年,屋不加楹,田不加亩,而急人之难,未尝以无为解。其为长者,行类如此。”从其号“邻黉”看,知其已自淄川东南山中迁居道口村。道口位于淄川东北十余里的黉山东麓,原名大刘庄,即蒲松龄夫人刘氏故里。再从其婚姻看,“配刘氏,累封太宜人,太恭人”,知其不仅娶妻刘氏族中,更与岳家同居大刘庄。为安氏家族的振兴奠定了基础。

淄川道口安氏家族科举的振兴始自第十六世即“顺礼”与刘氏所生五子(仕、傅、伸、伟、僎),其后绵延至子孙数辈,至二十余世未绝。以下打破排行顺序,而按与安于拙的世系远近简要叙述之。

(三)其父辈安仕、安傅、安伟、安僎各家科举仕途实况

安仕,谱载:顺礼长子,号嵩盟,礼部儒士。子五(砥如、砺如、础如,于蕃,础如)。其初业儒,文艺已晓畅。因原籍系莒,为淄人所沮抑。弟傅已入庠,几不得入科试,遂废业。弟伸任河涧时,遥授礼部儒士。旦夕侍封公。诸葭莩有事,多来商榷。公曲为解,务得众快,食少事繁,劳不可任。明万历辛亥五月十四日卒。可见安氏族人因原籍贯受阻于科举之景况若此。然而其子孙辈却不乏人才。“仕”之长子砥如,行一,字岐东,号道蒸,庠生,乡饮大宾。不仅因子贵敕封文林郎、曲州知县,而且“存心仁厚,己卯岁荒,鬻己田得价尽行周急,全活多人;又捐资设立义学,成就多人。”康熙丁亥岁邑侯题额曰“品行端方”,载在邑乘。所生六子中,除长子康,无功名外,次子舒,字斯玉,廪膳生,中式顺治庚子科副榜;三子锐,字抑之(县志称“退之”),顺治乙卯(县志载“乙酉”)科举人,丙戌科联捷进士,授直隶广平府曲州县知县,敕授文林郎;四子铎,邑庠生;五子镛,邑庠生;六子钟,字禹年,庠生。“仕”之次子砺如,字华蒸,礼部儒士,子五。(所生五子中除三子宷、四子宜无功名外,长子盅、次子宪、五子宠皆庠生。而宷之长子“景兴”与孙“诜”亦皆庠生)。“仕”之三子础如,行七,无子。“仕”之四子碧如,行八,字和蒸,应试名于藩,庠生。传称“时盗贼不时窃发,公为练总,率民兵备御,闾里赖以粗安。”子二。其五子础如,行十,子一。

安傅,顺礼次子,字执中,号芹盟。明万历甲申游淄庠,己丑食廪饩,庚子科中式前魁。初任滕县教谕,二任授国子监助教,三任历刑部郎中,四任升河南卫辉府知府。诰授朝议大夫。配陈公智女,诰封恭人。子四:盘如、九如、硡如、鼎。葬于道口庄西。其长子盘如,行四,字泰蒸,庠生,一子,贞。其次子九如,应试名柱础,行五,字广思,庠生。子四。其三子硡如,行九,生三子。其四子鼎,行十一,字颖思,庠生,子二。以上“傅”传按於陵谱记载,而道口谱中则详记其科举受阻细节。称其“举者迁淄草创,备历艰辛。甲申游淄庠,众忌纷起。时都中移文查核冒籍。会公帮补,淄人借口莒籍以相齮龁。公叹曰:‘淄不我容,吾其莒也,莒迹又湮,计无复之。兄仕,弟伸、伟,自此罢读。戊子公考第三,而功令无保结者,不准应试。公以未得保结,困衡万状。幸郡伯李公一意怜才,司教介石张公及茂才王君献廷辈十余人相与申解,吴宗师批云:‘莒籍亦系本省,不妨应试。己丑公考第一,复以优行嘉。尝时侮者在门,闻报至乃戢。弟伸、伟复理故业,未几皆入泮。丁酉公考第一,弟考第六。”可见其当时窘况。

安伟,顺礼四子,号藿盟,邑増广生,改入国庠生。天性孝友。庚辰岁饥,赈粟煮粥,全活数千人。抚、按特加旌奖,抚台蒋公题额曰“行高品粹”,按台朱公题曰“名高月旦”。卒年八十有七岁。子三。长子石旬如,号黉村,行六,邑庠生。其次子大介,行十四,字天锡,原名岳。由岁贡生中式顺治甲午科举人。承父训诫,心益凛、德益修、学益勤。中乙未会试副榜,署理莱州府高密县教谕。敕授修职郎。子一继振字幼痴,太学生。

安僎,顺礼五子,号藻盟。由岁贡生中万历壬子科副榜。

以上知,安仕作为兄弟之长,因籍贯受阻科举,仅以“礼部儒士”终,然其近侍父母并代理家政,且教弟读,积劳成疾,以致早卒。其子孙辈大都进学,有举人、进士、秩官,有善举、益民、救世,不仅称颂乡里举乡饮大宾,且得邑侯题额旌表。安傅科举初遇坎坷,而其矢志不渝,终以乡试中举,历任数职,官至知府,光耀门楣。其子孙辈虽无大成就,然大都进学以继书香。安伟以邑増广生改入国庠,其因天性孝友,未能步兄长仕途,谨依母侧,守家尽孝。而其灾年赈粟煮粥,全活数千人,盛德感动抚、按,各加旌奖题额“行高品粹”、“名高月旦”。其子由岁贡生中举,承其训诫,再中会试副榜,任职教谕。孙辈中多人进学且习武,可谓文武双全。其弟安僎,由岁贡生中乡举副榜,亦算学有所成。他们与安伸及其子孙辈共同构成了安氏族中庞大的科举阵容,改变了家境,成为邑中名门望族。

(四)其父安伸事迹及其仕途遭遇

安伸,顺礼三子,字振屈,号葵盟。生而魁梧,状如耆宿。因播迁之际,室家草创,年十六始就塾。十九岁为文,辄出师右。乃从仲兄卫辉公学,是岁入泮。癸卯举于乡,丁未成进士。历任武强、河涧、阳城知县。后任礼部主事,户部江苏司员外郞,山西道监察御史,河南道监察御史,升至太仆寺少卿。诰授中宪大夫,晋阶通议大夫,钦赐谕祭葬。卒年六十岁。元配娄氏(寿官娄守业女),诰赠恭人,晋阶淑人,继配姬氏,封恭人,晋淑人。子三(确如、于拙、于拯),女四(一适礼部儒士韩凤起;一适知州王所须子鼎胤;一授右佥都御史高举孙琮聘,早逝;一适兵备副使高捷子庠生瑞秋)。其临殁时,病中寤语,潜听之,皆公家事。倐而净面南向,举手如揖状,曰:“此心不愧于朝廷,不愧于天地,虽我之罪未白,而知我之天自朗。”语毕遂逝。此按於陵谱记载,而道口谱中内容差异较大,除以上相同者外,历官业绩多为具体记述,更增加了因魏珰案蒙受不白之冤的细节。如初任武强知县治理水患,调任河涧知县厘革弊蛀,补阳城知县遇旱祷雨辄灵的经过等,不再赘述。仅录以下部分补充之:“逆珰久假丛神,中外胁肩。公独抗然不投一刺。或曰:‘是将不利。公厉声曰:‘俯首权阉,以博华膴,如万代名节何!珰虽无以加公,而滋不悦。故公久当迁擢,仅以院咨加衔冏卿,珰阻之也。论者不察,至与献媚速化者同科,岂不冤哉!后劾珰疏奏有曰:‘不拜生祠之强项,反遭无端之囊头!语载县志。旋里后,日聚顺太恭人侧,百凡可致。太恭人欢者,无所不致。公虽忠毅清直,而处事则物我无间。甚且宁己处其枯,而人集其苑,而后无憾。此固不胜缕述,仅志一二大概云尔。”以此可见其当年仕途中遭遇。

《淄川县志·名臣传》载其事迹称:“安伸,号葵盟,万历丁未进士。初令武强县,县滨滹沱,涨则为灾。公设法筑堤,邑永赖之。补阳城祷雨立应。擢授御史,巡视京通二仓,纠核侵耗,夙弊清焉。时有《议红丸》一疏,当时服为确议。巡按山西,巡视皇城,厘奸剔弊。忌者以危辞撼公不为沮也。崇祯初,升太仆寺少卿,掌河南道事。初耿如杞以不拜魏珰祠下狱,公上疏白其冤,有‘不拜生祠之强项,反遭无端之囊头等语,耿即获昭雪。任阳城时,邑人为立生祠。后至康熙丁亥,又公举入名宦祠。所著有《柱史草》、《黉麓漫吟》行于世。”

王培荀《乡园忆旧录》中记载称:“侍御居官清正,崇祯元年定逆案,乃列之魏党。其兄为之辨云:‘当珰焰方炽,无不颂德归功。每衙门有疏,通署列名,其人不必知,亦不必心愿也。文藏于家,不达于朝,人鲜知者。予观《东林籍贯》、《盗柄东林伙》、《伙坏封疆录》,皆有侍御之名。其为魏珰所恶久矣,安得谓之同党?定案精审,犹有疏失,恐含冤者不止侍御一人也……侍御与余家相去甚近,故知之特详。(思陵发建祠、称颂诸疏,定案者姚希孟。)”王培荀,字景叔,号雪峤,道光辛巳举人,举孝廉方正,大挑一等,以知县分发四川,历署丰都、荣昌、新津、兴文诸县,癸卯乡试同考官,特授嘉定府荣县知县。著有《听雨楼随笔》《乡园忆旧录》等书。其性鲠直,不喜滥交。出生于淄川丰泉乡王氏家族。故居大窎桥,距离道口村仅数里之遥。因而其称与安家“相去甚近”耳。

从家谱小传与《淄川县志》及《乡园忆旧录》中记载,可知安伸在崇祯元年定逆案时被列入魏党实属冤案,以致其仕途受阻,身心俱损,年仅六十即含冤离世。这在当时对于他这种注重名节且居官清正者的打击可想而知,好在其身后能得以清白亦算幸运。

(五)安于拙及其兄弟、子侄与孙辈

安于拙兄弟三人,其为仲。长兄确如,传称:“行三,字巩予,庠生。配许氏(许三戒女)。”过继十三世文秀元孙世英之次子为嗣,名尘(道口谱名麈)。“麈”原名錞,传称:“字廉生。康熙乙卯恩贡,考授教谕,敕授修职郎。”其子六:景尹(字效伊);景向(字侪刘,庠生);景中(字又文);景敏(字亦逊,);景杰(还嗣本支);景孟(字淑圣)。

安于拙,行十三(其按父辈五人子嗣大排行)。传称:“字天能,号去巧。増广生,举优行,乡饮介宾。工隶书。朴厚老成,享年近百岁。配朱氏(莱芜县巡抚延绥右佥都御史朱公童蒙女)子六。其长子缵,行一,初名念祖,字永言,府庠生,配孙氏、翰林院侍讲、升刑部侍郎兼礼部尚书孙公之獬男、癸酉科举人秠(即珀龄)女。”子二:景定(字慎先,増广生),景艺(字同先,庠生)。其次子显,字子亮,邑庠生。四子:景普、景宽、景乔、景羲。其三子绳,一子景曾。其四子素,字子郁,庠生,一子景昌字型先,号橦朴,庠生,不事生产,惟以读书课幼为业,尤重坟墓修整、心亲祭扫以时,善丹青,至今亲族保重之。子三。其五子纟勉,字子强,庠生,一子景瑗(子四)。其六子缁,字子宜,庠生。二子:景博(武庠生);景龙(武庠生)。

于拙之弟于拯,行十五,字龙图,庠生,一子纶。纶字子经,监生,五子。其长子景富。其次子景贤(字智先,武庠生,)。其三子景度(武庠生,)。其四子景襄(字君弼,监生,)。其五子景有(字若先,三子)。

以上看出,安于拙兄弟三人皆入学,且子孙人丁兴旺,不乏科举人才。其兄确如无子,过继族兄世英次子麈为嗣。而麈不辱使命,不仅自己以康熙乙卯恩贡考授教谕职,而其六子中景向,也已入学。于拙本身寿近百岁,以増广生举优行,享誉邑中举乡饮介宾。所生六子中除三子绳未入学外,其余五子缵、显、素、纟勉、缁皆入府、邑庠。其孙辈中入学者有缵子景定、景艺;素子景昌。而缁子景博、景龙皆入武庠。再下一代中景艺之子处善为监生,景昌次子立善为邑庠生。于拙一支四代人中有监生、府、邑庠生、武生十二人。其弟于拯之子纶乃监生。孙辈五人中除景富、景有未入学外,景贤、景度皆武庠生,景襄为监生。再下一代中景富嗣子生善乃监生,景襄四子欲善受恩赐八品顶带。于拯一门四代人中不仅有两监生、两武生、一庠生,还有一位受恩赐八品顶带者。如此算来,安于拙兄弟三人及其子孙后辈四代人中共有贡、监、庠生、武生二十余人,其中有考授教谕官职者,有受恩赐八品顶带者,有邑举乡饮介宾者。虽不能与先辈安伸兄弟业绩相比,但也未辱书香门风。他们没在先辈所遭冤案的阴影下沉沦,而都在按各自的人生目标轨迹,体现着不同的人生价值。

三、蒲松龄与安于拙的交情

从《聊斋诗集》卷四丁亥年《寄十三兄去巧》诗中知,丁亥乃康熙四十六年(1707),蒲松龄已68岁,年近古稀。而诗中称安去巧“方瞳绀发九十余”,家谱称其“享年近百岁”,县志称其“寿九十五岁卒”。两人年龄相差最少也有二十多岁,将近一代人的时光。他们是何关系又为何产生交往,且还称兄道弟呢?要解迷团,还得从头说起。

(一)蒲安刘家族联姻乃二人交往契机

从家谱小传知,安去巧祖父母顺礼与刘氏共生五子三女。其长女适东华,次女适张思义,三女适蒲杞。蒲杞何许人也?这需要查证蒲氏家谱。从其名看杞字从木旁,应与蒲松龄父槃同辈。蒲父兄弟五人各名木急、樉、槃、柷、棐,无名杞者。蒲槃父生汭,行四,兄弟五人,其兄生泽、生溪、生洙与弟生沇所生七子各名汝风、汝松、木實、桾、椿、桓、杜,亦无名杞者。而蒲生汭父继芳,行二,其兄续芳,弟绍芳,四弟联芳,皆世广之子。联芳一子生洛;绍芳三子:生沼、生浦、生汶,他们子辈效鲁、效伊、棯、棫中无杞名。续芳三子:萌、生池、生渠。其孙辈杞、楩、柟、樾、栋、栝、榷、榧、杔九人,杞乃长支长孙。谱中详记“萌,刘氏、姚氏,任襄阳府□县典史,生一子杞。”“杞,安氏、孙氏,清耆老,生三子:兆奎、兆寅、兆福。”以上所引,出自《蒲氏族谱》蒲松龄亲笔书写(影印)本无误。

按支系辈份看,蒲槃与蒲杞同为世广曾孙,各自的祖父是亲兄弟。蒲松龄作为蒲杞的侄辈,并未出五服,是世广一支中一分为四的次支传人。蒲杞元配安氏乃于拙姑母,又是蒲松龄从伯母,这就使其娘家侄于拙与夫家从侄松龄成为表兄弟关系。从而两人之间就有了交往的机会。聊斋诗《寄十三兄去巧》中“弱冠东去近精庐,得睹颜色亲华腴。君携壶酒同欢娱,座上和风吹四隅”就透出了这方面的信息。

蒲松龄与安于拙的交往始自何时呢?按诗中“弱冠东去近精庐,得睹颜色亲华腴”看,应在安于拙中年,亦即蒲松龄“弱冠”之年近20岁时的清顺治十五年前后。正值蒲松龄前一年与刘氏成婚,婚后次年即参加童子试以县、府、道三第一补博士弟子员,文名大振之时段。这也正应了诗句“君携壶酒同欢娱,座上和风吹四隅”所描写的当时氛围。若无蒲刘成婚因素,即无其“东去”岳家大刘庄与安氏会面机会,若非其童试成名,难言“同欢娱”场面,此中大有安氏为其庆贺之意。故二人首次会面应在此时。蒲松龄岳家刘氏与安氏家族同里,且安刘两家早有联姻,安于拙祖父顺礼即刘家女婿。于拙父辈五人与姑母三人皆刘氏所生。因而安刘两家亲情密不可分。安于拙姑母嫁于蒲杞,成为松龄从伯母,安蒲两家也成姻亲。蒲松龄东去大刘庄登岳父家门,同时到表兄安于拙家拜访作客,便顺理成章。

由此不免令人产生联想,当年蒲刘婚姻是否与安氏有关?笔者经过分析史料,认为不无可能。此种观点基于当时蒲松龄家境不富裕,非有眼光且了解实情者出面,是难以说动女方家允的。《聊斋文集·述刘氏行实》中就有当年蒲刘定亲记载,其称:“刘氏,蒲松龄妻也。父文学季调,讳国鼎,文战有声。生四女子,松龄妻其次也。初,松龄父处士公敏吾,少慧肯研读,文效陶、邓,而操童子业,苦不售。家贫甚,遂去而学贾,积二十余年,称素封。然四十余苦无一丈夫子。不欲复居积,因闭户读,无释卷时,以是宿儒无其渊博。而周贫建寺,不理生产。既而嫡生男三,庶生男一,每十余龄,辄自教读;而为寡食众,家以日落。松龄其第三子,十余岁未聘,闻刘公次女待字,媒通之。或訾其贫。刘公曰:‘闻其为忍辱仙人,又教儿读,不以贫辍业,贻谋必无蹉跌,虽贫何病?遂文定焉。顺治乙未间,讹传朝廷将选良家子充掖庭,人情汹动。刘公初不信,而意不敢坚,亦从众送女诣婿家,时年十三,姑董与同寝处。讹言既息,始移归。又二年,始行御轮之礼……”。

刘氏十五岁嫁进蒲家,随夫艰辛度日,为其生下四男一女。而夫常年游学在外,刘氏固贫寂守,独撑其家,苦心经营,不废儿读。待夫晚年撤帐归里,始得常聚。然不数年便因病先逝,让蒲松龄痛心不已,仅年余亦即随之而去。《述刘氏行实》洋洋千余言,饱含深情,尽详刘氏一生经历与贤德。以上所引部分,忠实记述了蒲松龄婚前家境以及与刘氏定亲过程,尤其是刘家有人“訾其贫”时,而刘公国鼎却态度坚定的应允了这门亲事。

一般说来,两家定亲由媒人出面介绍,只是走过场的形式而已。事实上,男婚女嫁乃终身大事,负责任的双方家庭事先都会充分了解对方情况,包括年龄、长相,性格、家境等各个方面。也有可能会找底实的知情人出面沟通,遇到难题甚至还要反复协商。对于普通穷困家庭而言,要求相对会简单些,而对于那些有权势的大家贵胄或者很殷实的书香人家,则会很挑剔且讲究门当户对。尤其女方会更加谨慎,唯恐选择失误,日后受苦、受累、受气,难言幸福。

据《淄川县刘氏族谱》清道光二十一年创修刻本记载,其“一世,始祖佐,行二,配魏氏,子一,自章邱回村迁居淄川大刘庄。”按谱中世系,始祖佐即国鼎祖父。而民国二十一年续修《刘氏支谱》抄本,系据茔田出土石碑记载迁自章邱后,赴原籍章邱续谱结果,其“一世,甫广(原籍山西平阳府洪洞县,前明洪武间迁于冀州枣强刘家庄,永乐间又迁于章邱城里新街)子四(江、海、贵、让)。二世,江(兄弟四人同迁于洄村河北,名刘家四户,以后支分派别,族人众多,遂居数处,不止一方),子一,宽。”以下延至“七世,春芳(伟次子),子二(文举、文学,兄弟二人由章邑洄村迁于王村,迁于淄川城东北大刘庄)。八世,文举,子一(佐)。九世,佐,配魏氏,合葬于庄西,子一(善)。”“始祖佐”,降为九世。“十世,善,佐子,配宋氏、陈氏、黄氏,合葬于泉子庄南,子八(盛扬、泽远、明远、国鼎、芳远、裕远、荫远、庆远)。”而道光刻本中“二世,善”配氏、子嗣记载相同,只是在“明远”名后注明“行三,庠生”。“三世”中“国鼎,行四,庠生,配崔氏,子三:○、樛、果”之记载,与民国谱抄本同。其中都有蒲松龄岳父“国鼎”记载,且知其为八兄弟中之行四,其兄“明远”亦为庠生。可见当时刘家兄弟众多,家大业大,并出了两位庠生,名副其实的书香门第。当媒人登门时,刘家有人嫌蒲氏家贫,也在情理之中。而“文战有声”的刘国鼎择婿肯定有标准,然其深知蒲槃家世,也知晓松龄人品,相信日后会有转机,便力排众议,声称:“虽贫何病?”遂文定焉。

按蒲松龄亲手修订的《蒲氏族谱》记载,其高祖世广一支科举最盛。自七世高祖世广至十一世松龄同辈五代人中共有27人入泮,其中有举人、贡元、进士,任职知县、训导及杂职者,不乏其人。这在当时当地可称得上名门望族。尽管蒲槃与其父辈两代人未能入泮,稍感落伍,然而其恪守儒业,希冀子孙光宗耀祖的夙愿未泯。因此为儿辈择偶的标准不会降低。当“闻刘公次女待字”时,便成为蒲槃为子松龄征婚的首选。

蒲家庄在淄川城东七里处,距离偏东北方向的道口即大刘庄约十华里内。蒲、刘两家的讯息互通存在一定的便利条件,且两族间早有联姻(《蒲氏族谱》中多有娶妻刘氏记载)。因此,蒲槃子松龄“十馀岁未聘”,刘国鼎“次女待字”的讯息都会有所耳闻。然而讯息传闻有了,即使两家都有意愿,也总得有热心者从中串联才行。这位串联者不仅对双方家境、人品等情了如指掌,还要知其价值取向与未来趋势,更要有一定的权威性,即言出众服的能力。这一角色,不是一般人所能充当的。依笔者观点,只有蒲杞元配安氏与其侄于拙能胜任此役。其一,安氏乃御史安伸之妹,其夫蒲杞乃蒲槃从兄,作为蒲杞之妻,不仅了解蒲氏家底实情,更知蒲槃之子松龄人品及择偶标准,其说话会有一定分量。其二,安氏之母出于刘氏家族,作为刘氏甥女,其既知刘氏家世,亦有蒲氏代言人资格,为外祖族中表侄女推荐夫婿人选,会有很强的诚信度。其三,安氏之侄于拙,乃安伸之子,既在本族中有相当地位,也会在本庄外祖家族表兄弟中有一定影响,若代姑母安氏转达蒲家意愿,也是最佳人选。无论当时蒲、刘两家谁占主动,唯此安氏与其侄于拙二人才能让蒲槃“闻刘公次女待字”而心动,能使刘公国鼎不顾家人反对说出“闻其为忍辱仙人,又教儿读,不以贫辍业,贻谋必无蹉跌,虽贫何病”的通情达理之语而应允定婚。舍此姑侄,无能任者。

(二)蒲、安二人交往始末

按家谱史料记载,蒲松龄与安于拙的表兄弟关系,自蒲杞与安氏成亲即已存在。然而两人正式会面应如前所论始自蒲松龄成婚且以县、府、道三第一入泮之后。聊斋诗《寄十三兄去巧》中“弱冠东去近精庐,得睹颜色亲华腴。君携壶酒同欢娱,座上和风吹四隅。”数句述之甚详。继而诗称:“我累口腹缘诸雏,尔日分衿音载疏。白帢蒙尘履沾濡,别时年少今垂胡。古稀垂近老且癯,齿牙摇动霜上须。逢人问讯见君无?云复矍铄丰采都。”自“尔日分衿”至此诗写作的“古稀垂近”之年,时间跨度近50载。作者由“别时年少”至“今垂胡”,虽既“老且癯”,又“齿牙摇动”须发白,但仍不忘旧友,“逢人问讯见君无?”而此时的安去巧却如诗中句称“方瞳绀发九十馀”,“颜如映日红芙蕖。衍波笺上飞明珠,绾蛇萦蚓为细书。行步便捷如凌虚,君独何修寿容舒?”以故被问者便答复云其依旧“矍铄丰采都”。因而作者竟“叹想飞越梦蘧蘧,我遽登门传相呼。未知犹能认故吾?倚仗大笑握长裾。应或仿佛辨形模,向坐倾谈古道迂。二老刻烛为赢输,麈尾挥落快何如?”梦想再与安氏重逢怀旧畅叙友情。可知二人自初见分别后很少会面,而关系却一直未断。虽相差约25岁左右,且各自家庭、遭际不同,然两人感情融洽亲切,始终如一。诗中所言“音载疏”,而仍有来往。如聊斋诗《题安去巧偕老园》即其例证。

上诗写于康熙十四年乙卯(1675),作者36岁。从诗题看,是专为安氏偕老园所题。偕老园遗迹今已难觅,但从描写环境与实况分析,范围当不出道口村西附近。此处西面紧邻黉山与梓橦山,符合“青山入室人联座”,“高眠人在碧山深”以及“鹿门踪迹今何在?丰草白云更可寻”与“门前春色明如锦,知在桃源第几家”的情景氛围。此时安于拙已年过六十,或居旧第或辟新园,额称“偕老”实不为过。其妻朱氏系莱芜县曾官任巡抚、延绥右佥都御史朱童蒙之女,乃大家闺秀。为安氏生育缵、显、绳、素、纟勉、缁六子,再加孙辈、曾孙辈中共有12人成为监生或文、武庠生。安于拙感佩不已,因生挚其手共白头之念而名其园。当时蒲松龄肯定来过此处,或自愿或被邀为偕老园题诗,都在情理之中。其亲临其境,见刚历花甲之年的安氏“蒜发萧萧白映簪”,而其子孙已“成林”入学。其夫妇相伴优游林下饮酒作诗,犹如古贤者隐居鹿门山一样闲适。清晨周围“柳线丝丝带早霞”,随着日升则有“婢子煮新茶”侍奉。开门“青山入室人联座”,入夜则“白发连床月上纱”。不仅有儿孙笑语围花径,更有石亭以供“棋酒话桑麻”。安氏偕老园俨然一处世外桃源、人间仙境。让久处窘困之中的蒲松龄羡慕不已,便将自己对安氏的满腔热情以及对其居第的赞美之意,倾注于该诗之中。

除上述例证外,尚有一事还须提及,即县志《乡饮》篇所记载的安于拙事迹中有“邑侯张公举乡饮介宾”之语。说明安于拙是由县令张嵋任中举为乡饮介宾的。《淄川县志·续秩官》载:“张嵋,字石年,仁和人,贡监。康熙二十五年任。精明有才干,邑中百废俱举,雅意文献,邑乘重修。于二十八年升任巩昌府同知。淄人同故明吴江沈公立祠尸祝之,号曰‘沈张二公祠”。

张嵋任淄川三年,政绩显著,受百姓爱戴,聊斋诗中亦多称颂者。如《和张邑侯过明水之作》(七律八首)、《送别张明府》(七律三首)、《悲喜十三谣》(七绝十三首)等。聊斋文《呈石年张县公俚谣序》末段所称:“初入驿舍接清尘,荣已拟于下榻;再向荒阶迎玉趾,迹直近于式庐。方欲识荆,倾风自想;遂劳说项,戴海难戡。抱刺三年,旧箧开而灭字;歔枯片语,寒谷变而生春。践阮籍之穷途,方将涕泪;邀孙阳之小顾,便欲骄嘶。漫拟《击壤》之谣,聊代称觞之祝。”以及聊斋诗中“小结茅庐孝水阳,邮亭初接令公香。”“但得孙阳双眼顾,宁教陆氏一庄荒。”“三年久借韶光拂,两世同被化雨荣。”“衡茅三载浃恩光”等语句都透出作者与张嵋之间关系非同寻常。蒲松龄与其长子蒲若都曾在学业上得益于张嵋的帮助(即为其“说项”)。而张嵋也乐与蒲松龄交往且征听其建言。甚至当其擢升甘肃巩昌府同知离淄赴任前即请蒲松龄代笔《上巩昌府知府书》,可见其对蒲氏的信任及对其文笔的赏识。而蒲有事亦请张帮忙,如《与邑侯张石年(嵋)》文末称:“有琐陈者:某约所举息争乡约王宪侯者,其设帐治弟之家已三年矣,实恐救乡邻之斗而误童蒙之求,祈老父台分推屋乌,准与豁免,则衔恩者不止王生也。伏惟电照不宣。”

由此,笔者推测,安于拙当年被举乡饮介宾之事,有可能得蒲松龄推荐之力。《淄川县志·乡饮》记载,先后有12人小传简介在册。其中提及由某“邑侯举”者只有三人:安于拙、李尧臣、李尧佐。举李尧臣的邑侯吴公,乃吴堂,华容人,庚辰科进士。其四十九年任淄川知县,五十年丁忧。李尧臣的乡饮介宾是蒲松龄举荐的。聊斋文中有《举张拔贡历友(笃庆)作大宾呈》与《举李希梅作介宾呈》即当时荐书。虽县志《乡饮》未载张历友之名,然聊斋诗《张历友、李希梅为乡饮宾介,仆以老生参与末座,归作口号》所云:“忆惜狂歌共夕晨,相期矫首跃龙津。谁知一事无成就,共作白头会上人。”足可证实。而举安于拙为乡饮介宾的邑侯张公,即张嵋无疑。因自其康熙二十五年任淄后至雍正间再无张姓知县。按蒲松龄与张嵋间的信任关系,推荐安于拙为乡饮介宾事,易如反掌。只要蒲发话,张不用再听别人意见便可决定。因为安于拙的门第及其自身条件,无可争议。若有议定过程,邑侯表态,即获通过。蒲松龄对于安于拙的感激之情终生难忘,作为投桃报李,蒲也应对安有所表示。既然有此机会,何不作顺水人情?无论二者谁占主动,都无可厚非。举为乡饮介宾,即可遂安氏心愿,又使蒲心意遂,可谓两厢情愿,皆大欢喜。当然这种事情不可对外宣扬,也无须留下记载,涉事三人皆心知肚明。蒲、安二人可谓心照不宣,邑令张嵋则各遂其愿。

大约蒲松龄写《寄十三兄去巧》诗以后两三年内,安于拙离世(寿95岁)。卒年当在康熙己丑四十八年(1709)前后。此时蒲松龄已70岁,其妻刘孺人也已67岁。越四年即五十二年癸巳(1713)九月二十六日刘孺人病殁。仅隔年余,至五十四年乙未(1715)正月二十二日酉时,蒲松龄竟依窗危坐而逝。

综上所述,蒲松龄与安于拙(去巧)的交游,涉及蒲、安、刘氏三个家族。须由聊斋文献入手,参阅地方史志及各家族谱史料,逐一展开梳理,从“聊斋诗与安去巧”、“安于拙

家世探讨”、“蒲松龄与安于拙的交情”三大部分进行论述并再分为多个分题详加研讨,理清脉络,力图说清蒲、安、刘三家族间的联姻关系,最后落实到蒲、安二人的交往契机与交往始末。其间穿插安氏在蒲松龄与刘氏定亲过程中的作用,蒲松龄与县令张嵋的关系以及荐其举安于拙为乡饮介宾之事,完成蒲、安二人交游论述全程。

值得提及的是,该稿所引安氏两部家谱实属重要的历史文献,可补淄博地区明清以前至宋、元时期原住民史料之缺。其提供者安盛山先生,乃安去巧直系第12世孙,长期热心家族史料并整理完善及刊印。其不仅有功于族内先人与后辈,也有利于地方史料的保存与研究,更为弘扬聊斋学及其文献的完善作出贡献。

笔者在此谨致谢意!并以拙稿敬献读者,以俟方家教正。

(责任编辑:陈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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