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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田影像记忆

2016-11-12李江树

中国周刊 2016年11期
关键词:桑德和田摄影家

李江树

自上世纪90年代至今,昌平六十余次赴昆仑山北麓的和田地区。作为一位人文地理摄影家,她坚持了一个正确的方式,即系统性的工作方式,这种方式将摄影家导向深刻。

美国作家福克纳说自己只写家乡邮票那么大的地方。现代化进程截断了美国南方传统文明和传统精神,福克纳的作品概括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整整一代人。对于摄影,完成既丰厚扎实又叙述得十分锐利的“点”是困难的。一个“点”即是一个专题。拍到最后,一辈子下来,你回首前尘会发现,你的一生就是由若干个“点”串下来的。最后,能优质地完成3-5个专题那已是十分罕见了。

摄影家应当是生命真相的揭示者和即将消逝事物的保藏者。对于一个倾二十年之精力拍摄和田的摄影家,昌平不但要随时关注在一个大时代转折期原住民生活的种种变化,她更要始终不渝地逆向回望,回望历史记忆与历史环境。一方历史与一方水土必定是与一方百姓的生活息息相融的。毋庸置疑,在这种回望中还包含着摄影家对人性中那些恒常不变东西的察查和记录,比如说良知、信念、真诚、勤劳、互助、友善等高贵的品性。

人物、事件、情景游动于空间和时间。人物、事件、情景在时空的交汇点即是图像的最佳叙述时刻。记录的瞬间以图像语言的角度来说可能是艺术的也可能是非艺术的——为什么非得是艺术的呢?在某些时侯,过于艺术化的图像语言甚至也成了对交代历史的一个限制。故而,对于报道摄影来说,物像自身的内涵是最重要的,摄影语言是第二位的。并非非此即彼,但不能兼顾时,宁可舍弃后者而要去老老实实地结绳记事,结珠记事,刻痕记事,一代代乡间百姓镜框中的“生活照”就是明证,这些照片留住了一代又一代人的面容和生活场景。

《和田人》中大量的维族人的正面像令我们记起了德国摄影家奥古斯特·桑德(August Sander,1876-1964)。桑德在34岁的时候开始了为日耳曼各阶层人拍摄,这些人像也基本都是正面像。桑德的《时代的面容》是人类的族谱和德意志人性的见证。幸而有桑德的照片,几十年后我们从这些照片中得以一窥那个时代德国人的面容。昌平显然是受到了桑德的影响,但是她在拍摄时没有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被摄对象,几十年后,观者从《和田人》中看到的就是带着那个时代印记的真实脸孔。

历史上重要的事件,曾在人群中凸现的人物,还有串数不尽的民间事象,风物人情,到了史书上只剩下了淡淡的几行,更不要说庸常生存中所包蕴的那些具有时代特征的细节了。大量社会学、政治学、人类学还有在人民心灵中流露出的东西,如果不被纪录的影像所凝定,就会渐渐流失。

正是借助于文学、艺术,野史、稗史,特别是1839年摄影术的发明,人类的多种痕迹才得以保存。如果说“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巴尔扎克),那摄影就是一个民族的显史。 一个民族有着经典的历史,那么向着未来的远方也一定会初日瞳瞳。

毫无疑问,在文学、美术、摄影这三者中,摄影最直接、最准确、最令人信服地保留了历史的阴影和回声。

记录的文献截留了人类的生存痕迹与生存信息。图像是一个证据,它保留了民间生活与当代政治,保留了人性与人生的种种划痕,保留了一个个融入历史的当代史。这些当代史终将会沦为未来考古学的一部分,时间战胜了一切,记录了时间。图像使寂灭的东西在时间深处得以传承;图像洋溢着历史的真实感和畴昔的光荣与悠远的激情;图像中羁留着历史离去的优雅背影; 瞬间是值得珍视的。在多层次多方位多线索的瞬间中,摄影家甄选出一种有深意的瞬间,普通人忽略着这富于意味的瞬间,摄影家凝定了这一瞬间,才有更多的人重新回味和审视这碎银般的瞬间。

当今,图像在这个世界中越来越重要。人们对场景和画面的记忆深度远远超过了对文字的记忆,给人留下深刻记忆的极端体验在人的精神世界里基本上是图象场景而非文字。摄影家应该是一个富于个性和探求精神的创造者,应该时刻明确自己是一个“介入的观察者”,每一位摄影家自身的摄影史都构成一份自身的精神履历,摄影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着摄影家的生活方式。

把自身生命置换成一种对被摄对象生命的表达,摄影家自身生命也因这种表达获得意义,摄影家的生命与摄影家的作品相互照耀。摄影家要时常向自我发问:你十几年、几十年不放弃摄影是靠什么支撑着你对摄影的信心?这一答案我们从《和田人》中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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