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禾资本的“黑科技”投资逻辑——专访松禾资本创始合伙人厉伟

采访、撰稿/张业军　徐淑琴

松禾资本的“黑科技”投资逻辑
——专访松禾资本创始合伙人厉伟

采访、撰稿/张业军徐淑琴

记者见到松禾资本创始合伙人厉伟时，他的左臂正绑着绷带。一周前，他在陪小孩玩扭扭车时从车上摔下，左臂桡骨小头骨折。

“这个事故带来一个启示。”一开场，厉伟便说：“术业有专攻，对于自己不熟悉的事情，轻易涉足通常会栽跟头。要学会克制欲望，不熟不做。”

松禾资本略显低调，虽然有着不俗的成绩，但更关注“练内功”。这家2007年发起设立的专业化创业投资管理公司，团队成员拥有15年以上创业投资经验，受托管理资产规模120多亿元，拥有丰富的创投经验，打造了众多经典案例，已有近40个项目实现了上市或者并购。

松禾资本，近年来因在天使轮就发掘了华大基因、光启科学、柔宇科技等“未来之星”，而声名大噪。作为国内历史最为悠久的本土创业投资机构之一，松禾的经历生动地阐述了“凡善猎者必善等待”的生存之道。

近期，《广东科技》杂志记者独家专访了厉伟，探讨“黑科技”在中国孵化与成长的资本运作之道。

牢牢抓住创新

《广东科技》：我们看到十多年前的“黑科技”现在有一些已经成为市场应用的产品，松禾投资的不少公司都有“黑科技”，为什么松禾将这个领域作为一个重点？

厉伟：这与投资偏好有很大关系。人们之所以会对“黑科技”感兴趣，是因为它触动了人类灵魂深处的一些东西，能给社会、未来带来大的改变。松禾投资的主要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赚钱，同时也是为改变人类的生活。通过这种支持创新的方式赚到钱，也让我更快乐。

所谓“富贵险中求”，天下很难找到高收益、低风险的项目。松禾注重投资的专业性，希望做有一定风险但又不会带来致命影响的投资，参与一些日后能为人津津乐道或值得自己回忆的项目。有些人赚了钱，都记不清是怎么赚的；有些人没赚到钱，但却真正为社会做出了贡献。

松禾资本的定位是“牢牢抓住创新”，尤其是有技术创新的公司，通过与创新型企业一起成长来获得自己的收益。

《广东科技》：“黑科技”的成功转化需要很长时间，也需要较长的产业链配套，还需要政府扶持，对于投资机构来讲其实这都是很大的挑战。那么针对这种特点的话，松禾如何平衡资本回报率和盈利周期？

厉伟：市场培育时间越久的项目，带给投资机构的挑战越大。松禾管理不同的基金，有些基金关注周期长的项目，有些基金关注周期相对短的项目。我们会用前者投资“黑科技”，并且会和出资人沟通好。

我们在基金设立前就划分好层次，并面向不同的出资人募集资金。不少LP（有限合伙人）和我们有着共同的价值观，期望我们投资一些也值得他回忆的项目，既能赚钱，又对社会有益，名利双收。

《广东科技》：能不能举个例子谈谈您投“黑科技”项目的经验和教训？

厉伟：多年前，我在深港产学研创业投资公司投过一家LED散热陶瓷公司。这名企业家是我们北大的校友，公司在技术上有独到之处，产品亦有市场前景。但企业家没有将融来的资金用于研发和市场拓展上，而是用于偿还表外债务。深港产学院后面也追加了投资，我个人也出了不少钱，甚至努力将部分债务转化为股份，但表外债务就像无底洞一样，让这家企业无法翻身。

一个相对先进的技术在市场上取得成功，需要很多其他方面的因素。科学家出身的企业创始人，要么尽快将自己转换成企业家，要么和企业家形成良好的互动和配合，否则很难将先进技术产业化。

《广东科技》：“黑科技”风险这么大，而且原来这部分显性的科技又很成熟又有比较好的回报率，那为何不干脆直接选择投资回报率达到15%以上的成熟项目？

厉伟：如果既能赚钱又能够让自己感到自豪，那不更好吗？而前沿科技具有这个特点。它风险的确很大，但是经过专业判断，可以减少风险发生的概率。一旦成功，回报会远远超出预期。

不过，在投资“黑科技”时，需要有足够的经验积累、良好的专业知识以及强大的内心。

“火中取栗”之道

《广东科技》：投资“黑科技”的风险很大，甚至可能血本无归，松禾如何做到“火中取栗”？

厉伟：可能有三个方面的策略吧。

一是专业判断。在项目考察期，我们有专业团队从行业趋势、财务数据等角度进行分析，从而有效降低投资的盲目性。不过，在此基础上做出的投资决定，仍然带有很强烈的“艺术鉴赏”色彩。最终决定是否投资，以什么价位投资，就要见仁见智。

这就像画家画画，纸笔颜料都是通用的，至于最后画出来究竟是价值一百元还是一百万元，就要看买家的判断了。

二是多年浸泡投资行业带来的“直觉”或“艺术鉴别力”。同样扛着一把枪上战场，老兵为什么会比新兵活下来的概率更大？因为新兵只有战斗的技术，而老兵有打仗的艺术。

三是专业操作带来的对风险的高容忍度。松禾投资“黑科技”的资金只是资金池中的一部分，即使这部分失败了，但是整体健康并不会受到影响。

松禾同时投资了大量低风险的项目，也有较好的回报，因此即使个别项目失败了，松禾整体并不会受到冲击。比如说，我们的某个投资基金有20亿元，其中5亿元用于投资前沿科技，剩下15亿元的投资回报远远不止5亿元。

风险投资被冠以“风险”之名，让许多投资者望而却步，但如果操作专业，局部的风险可被整体布局所化解。换个角度来看，如果害怕在局部上的损失，也难在全局上取得胜利。

《广东科技》：那么是否采用了一种基金模式，建立了相应的“基金矩阵”来解决这个问题？

厉伟：如果说松禾过去更多的是单兵作战，那我希望未来是有组织的集团化作战。

去年开始，松禾在旗下成立了更多的专业基金，如松禾麒翼、松禾远望、松禾梦想、松禾创新孵化器、移盟起点基金……每个专业基金只专注于一个领域。这样做能够让我们的投资团队更加专业化，同时给我们的年轻人、特别是高层次的投资人才提供更自由、更广阔的平台。

为了使得投资过程具有更加系统化的专业判断，松禾和多家产业内领军机构共同成立基金。比如和超材料的领军机构——深圳光启高等理工研究院合作成立了光启松禾超材料基金；和国内视频行业龙头——暴风科技合作成立了松禾暴风虚拟现实产业基金；与工业设计领域有着话语权的洛可可公司合作成立了可可松禾智能硬件基金；和深圳国创新能源研究院及太空科技有限公司联合设立了松禾国创新能基金。

与此同时，我们现在的操作方式也比较符合一些LP的口味。不同的LP对不同领域的偏好是不一样的。

同样，团队也能因此更加聚焦和专注。综合类大基金的合伙人或投资经理，势必会被其他事情分神。当他身处专业基金中，他会将绝大多数精力用在这个细分领域，而且决策和运行都会变得专业、简单。

此外，松禾今年还设立了一个 30亿元规模的大基金来关注产业，也可以用于我们前期投资的一些优质项目的 B/C轮融资。

《广东科技》：松禾是如何看待投资人和企业家之间的关系？

厉伟：打个比方，每个企业都像一幅画，在商场上，我们投资人只是看画的，企业家才是真正在画纸上挥笔泼墨的画家。一个好的投资人，必须清晰地认识到边界在哪里。没有人比企业家更熟悉自己的企业，也没有人会比企业家更渴求自己产品的成功。

一个企业，地址、方向、资产等硬件都可以复制，只有企业家的气质无法复制。真正的画家永远不可能按照一个数学公式来作画。就好比深圳大芬村的画作模式，很多作画者不能称作画家，只能算是画匠。

“母基金”模式

《广东科技》：在和政府引导基金合作的过程中，您有什么感受？

厉伟：投资机构应当与政府有着共同的利益诉求。政府要促进一些新兴产业的发展，而投资机构也可以在这些产业发展的同时获得投资回报，二者利益应当是共同的。

在和政府引导基金合作的过程中，松禾在运营的标准化、规范化方面也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政府引导基金只有充分与民间资本结合，才能效用最大化。政府不适合直接投个性化的项目，而适合找具有共性的基金合作，由专业投资机构去判断一个个具有鲜明个性的项目。

不过，现在也有一些机构抱着“政府的钱不拿白不拿”、“随便投，反正不用还”的心态。以松禾的积累，如果要争取可以争取很多，但是我们没有这么做。有同行劝我们“基金盘子要尽量做大，这样管理费都很可观”，但这不是松禾的风格。

《广东科技》：是不是可以简单说政府应该做一个比较好的LP？

厉伟：可以这么理解。政府要做一个有定力、有远见、有担当的LP。

政府应当尽量避免直接干预、凡事亲历亲为，而要借助专业机构的力量。一来政府没有这么多专业人才，二来政府无法给出有效的考核激励机制。政府毕竟不是商业机构，做不了商业机构能做的事。

《广东科技》：国家审计署做出的《国务院关于2014年度中央预算执行和其他财政收支的审计工作报告》显示，至2014年底，14个省2009年以来筹集的创业投资基金中有397.56亿元（占84%）结存未用，其中4个省从未支用。即使经过整改，2014年政府创业投资引导基金的使用率仍然不到20%。审计署于2015年底发布的整改情况报告显示，对创业投资引导基金，14个省加大了支持创业创新力度，截至2015年10月底，新增基金投资15.63亿元，累计安排使用基金比例比2014年底提高3.7个百分点。对于进一步发挥好政府创业投资引导基金的作用，您有什么建议？

厉伟：从这两个数据可以看出来，不少地方政府和有关部门在创业投资引导基金方面，存在不敢花、不好花的问题，政府怕钱花出去收不回来，不知道怎么去引导。

从松禾这些年和地方政府的操作经验来看，母基金是一个行之有效的方式。

母基金，即股权投资母基金，是指主要投资子基金的基金，并不直接投资于企业股权，而是通过被投子基金间接投资企业，通常称作“组合基金”或“基金的基金”。其中，子基金就是通常所指的股权投资基金。

对于政府创业投资引导基金来说，投资方式由微观的选具体投资项目变成中观的选投资机构，尤其不要直接投偏早期的中小项目。比如，选定一些重点关注的领域，将资金配置给专注投资该领域的，有投资业绩支撑的前几名创投机构，由专业的创投机构去选投资项目。

事实上，母基金模式在国内已有先例。苏州元禾母基金是国内最早的一批国资背景市场化运作的母基金，2009年和2011年成为了松禾两支基金的LP，完全按市场化运作。元禾母基金是近二十家境内基金管理人的LP，经验丰富。松禾团队经过和元禾母基金的多年合作，受益良多。

《广东科技》：能否进一步阐明母基金运作模式的好处？

厉伟：母基金引导基金运作模式有五大好处。

一是降低行政决策频率，提高决策效率。市场上母基金管理人数量相对于子基金管理人数量少很多，选择起来难度小很多。

二是提高政府资金的放大功能。设立母基金引导基金，除了最初发起时就可以吸引社会资本进行第一次放大外，在母基金发起设立子基金时还可以二次放大。

三是促进政府资金运作的市场化和专业化。整个政府资金的运作管理都是由专业化的管理团队按照市场化机制进行管理，无论是募集阶段还是投资阶段，基金的管理由专业化的子基金管理团队负责，政府相关部门只是监督和评价。

四是提高政府资金的安全性。股权基金投资企业时存在一定投资风险，但通过一系列的投资组合策略，优秀的股权基金往往能够给投资者带来理想的投资回报。母基金专门投资优秀的子基金，能提高政府资金的安全性。

五是减少社会资本对政府资金的排斥性。政府资金以母基金引导基金方式与社会资本共同投资，整个业务过程政府干预非常少，而且能够为社会资本提供很多政府资源，更能够被社会资本以及基金管理人认可，成为一个更加市场化合格的基金投资。

厉伟简介：

● 北京大学理学学士和经济学硕士、北大光华EMBA，具有丰富的企业管理及创业投资经验，现为松禾资本创始合伙人、深港产学研创业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前海母基金联合合伙人、深圳市创业投资同业公会副会长、深圳市金融顾问协会副会长、深圳天使投资人俱乐部副主席、深圳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副会长、深圳松禾成长关爱基金会创办人。

● 设计发行国内首只可转换债券和中长期认股权证——宝安可转换债券和宝安93认股权证，筹资10.28亿元；策划操作中国首例上市公司收购案件——宝安集团收购上海延中实业股份有限公司；设计国内首次网上发行股票方案——海南金盘上网竞价发行股票。

● 主持同洲电子（002052）、荣信股份（002123）、A8音乐集团（HK0800）、国民技术（300077）、第一健康、柔宇科技、光启科学、华大基因、南方银谷、梦网科技、光峰光电等多家初创期科技型中小企业的投资和股权管理。

● 荣获“2015年度杰出创业投资家”（证券时报）、“影响中国科技投资100人”（中国科技信息）、“2015年度中国最佳创业投资人”（福布斯）、“2015年中国最受中资有限合伙人关注VC投资人（60s）TOP5”、“2015年度中国最佳高端制造产业投资人物TOP10”（投中集团）等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