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亮的溪水
2016-11-11湖南谈雅丽
湖南◎谈雅丽
星空璀璨/王琼辉 图
银亮的溪水
湖南◎谈雅丽
夜露
篝火晚会开始了。
我们搬来木椅,十多个好友围在火边,说话、聊天、唱歌,不觉月光从东边的树影重重处缓缓升起,至中庭,银光遍撒。面前熊熊火焰,把胸口烤得发烫,但头顶和背上有隐隐雪意,我疑心是夜露降落了。
四周传来喁喁切切的声音,间或伤感而柔情的诗歌朗诵。这里显得缥缈空虚。月光下有人读到一首时光流逝的美文,听得让人伤感。能察觉某处细小的足迹在树梢走动,是月光从东边的山梁经过,是一把生姜芝麻研磨细碎到冲成一碗深香的擂茶,又或者是一堆木柴开始点燃,到熊熊大火渐渐熄灭的过程。
夜露很浓了,我甚至听到露水的滴答声。友人纷纷回屋,跌入梦境。我转到木质偏屋,看到厨房灶台忙着收拾的大婶,她笑眯眯地望着我。朗月轻柔,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人生就是一个又一个偶尔的经过和遇见,开端和结局都没入到茫茫黑夜,从出生到死亡才是火花绚烂的时刻。生命的美好在于每个瞬间都有它独特的奇妙之处,人们在火花中相知相爱,在寒冷里安慰交融,这才构成了生命最大的意义。
临睡前,我去拜访了庭院里的草木,轻霜悄悄地落在我们头顶。也许,这就是流逝了。
幻景
清晨,月光还没有收上山顶,它凝结到了一片阔阔的三叶草地上。
顺着微潮的山路走,越过树林,一栋老木屋,经过绿蓊蓊的菜园,看到黑土地上萝卜露出肥白的身体,但叶子却盖着淡淡的白。红菜苔打了嫩黄的花苞,但花苞却举着一层毛茸茸的白霜。芭茅草是奇妙的物种,它本身是温暖的,却穿着清冷的衣服,仰起苍白的脸。
霜冷,但天空却蓝得透明。远处的山峦笼罩在刚刚眩色的朝霞中。园子里有一汪清澈的池塘,透过一丛树枝看池塘,山在天空,树在水底,出现了一处奇妙的幻景。
阳光从水里透射过来,池塘是一面巨大的镜子,近山、树影、红霞的倒影皆在水中,与真正的山水连接成一个完美的整体。
池塘边空无一人,只有一只小山雀在歌唱着它的早晨,从一片山林到另一片山林,从一面镜子到另一面天空。
我也在一只巨大的眼瞳里,是幻景的一部分,存在于由池水、天空、树林、小雀形成的巨大倒影里。一个因偶尔形成的——美丽虚空。
蛙鸣声声
一个清瘦的中年人和我说话,他说自己是一只两栖动物。
少年在陆地,中年在水中。
年轻时他在办公室码字,就着报纸、茶杯消耗青春年华。
中年后他选择退隐,承包山外千亩水稻。从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成为他每天的时钟。
如今,他只关心水稻受孕,春风化雨,拔节灌浆。
如今,他只关心节气轮回,秋阳灼烈,稻粮入仓。
如今,他只对秧苗发号司令,他发出的正是——蛙鸣声声。
自然之园
泉水的天气,果园的天气,山神的天气,农民的天气,我来到的是一座自然之园。
我有幸遇见了薄雾、轻霜、流响,和花溪转瞬即逝的秋光。
我有幸拥抱了邻近的灌木、远处的云翳,采摘到了村庄一个皎皎月色的夜晚。
我遇到了酸枣、刺莓和一束行将凋谢的野菊花。
在这里,我曾和满担柴火的山民寒暄,与赶山路回娘家的苗女攀谈。我还遇到一座小寺,主持下山化缘,百年古樟上挂着一个牌匾“寻我”。
无人告诉我,如何寻找到自己?
整座山是一片松海,涛声阵阵,我把自己放置在没有船工的木船上,在林中树下飘荡,随山上山下盘旋,迷失在草木花香的深处。
一滴水因千滴水的汇聚而丰盈,一滴水因一滴水的孤独而干涸,也许我寻找的早已存在,只是山花稀释了它的芬芳;也许我寻找的并不存在,如同清风流岚,随袅袅雾气消逝在越来越明亮的阳光里。
银亮的溪水
月如银盘,直上中庭。
在露水的切切低语中送友人回到居所,山路在月光下流动,溪水泛着银亮的光芒。
友人久居山中,每日与燕雀为伍,与山泉为邻,与野花为友,与树木为爱。然而却是大山,将她孤绝于这一方水土。
周末她才回城里看望家人,温和的丈夫照顾着高考的女儿和年迈的父母。
她眉眼里有一种天然的善良,同行时我见她往年老的作家碗里夹菜,亦见她与当地的砍柴人调侃,晚会听过她唱的山歌,清亮、甘甜,仿佛刚刚被泉水洗过。
乡政府是一座黑瓦白墙的徽式建筑,我们沿着月光布下的迷径,来到她住的小屋。洁净的小屋里装着寂静。
与她的遇见是很深的缘分,是一处月光照向另一处,四周都是银白,是诉说,是理解。我感觉到她的寂寞,寂寞中付出的无悔,那样单纯的爱,心底毫无杂质,正是让我惺惺相惜的理由。
多么好啊,像月光一样的溪水,像溪水一样的时光,正从我们身边缓缓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