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北的高原“金银滩”

卢俊颖

青藏高原，是一片充满传奇色彩的土地。而在青藏高原边缘，有一片美丽神奇的草原——红原大草原。它不仅以其独特的自然景观吸引着游人，而且也是研究草原生态环境的绝佳地点。笔者有幸跟随研究团队，对红原大草原进行了一次深度探访。

绿意盎然的红原

红原大草原，位于四川省西北部，青藏高原的东部边缘，是松潘草原的一部分。当年红军长征过草地，正是从这里经过的。为了纪念这一壮举，这片草原便由此得名红原。

前往红原时，正是一年中炎热的七月份。位于天府之国腹地的成都，早已是酷暑难耐。但此次红原之行，我们却要备足保暖衣物，做到有备无患。红原地处高海拔地区，除了气温低之外，变化莫测的天气也常让人措手不及。

从成都出发到红原，车程大约需要8个小时。沿着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汽车要历经数千米的海拔提升，翻过横断山脉的大小山峰，穿越从阔叶林到针叶林再到高山草甸的植被区域，才能最终到达目的地。出发后不久，我们就经过了汶川县。虽然5·12地震已过去多年，但山体上还是伤痕累累，布满滑坡和泥石流的痕迹，向人们张扬着大自然的破坏力。

随着海拔的攀升，中午时分，我们来到了海拔4345米的查真梁子。这里是红原南部丘状高原之巅，两侧有两条在此发源的河流，一条入黄河，另一条入长江，于是查真梁子便被视为黄河、长江两大水系的分水岭。站在这分水岭之上举目四望，雪山、草原和河流交织，两条中华母亲河，一南一北，横贯东西，竟在这里如此亲近。下车游览时，我们明显感觉到了高海拔的威力，不但行动要比平时费劲，呼吸也没那么顺畅了。

傍晚时分，我们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红原县。县城很小，四面被草原包围，几条主要的街道都是藏区独特的建筑风格，透出质朴的气息。我们的驻地在县城外，掩映在一片碧绿的草原之中。下车安顿好行李，大家就迫不及待地爬到楼顶欣赏美景。广袤无垠的草原被缓缓流淌的大小河流分割，远处的山丘被草甸覆盖，成群的牦牛在草地上悠闲地吃着草，这景色让人陶醉。不过，此时的天公立刻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刚才还阳光明媚的天空突然飘来一片乌云，紧接着下了一场倾盆大雨，避雨不及的众人纷纷被淋成了落汤鸡。大雨来得快，走得也快，阵雨过后，阳光再次普照大地，天空中出现了美丽的彩虹。触景生情，一个多么迷人的地方！

牛羊和牧草的爱与恨

休息了一天之后，我们便展开了此行的科考工作。在草原生态系统中，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人类畜牧活动对草原的影响，这也是很多研究工作的重点。

藏族是红原地区土生土长的居民，作为游牧民族，放牧是他们生活的核心。过去，人们驱赶着牛羊，逐丰美水草而居，既是寻找更适宜的草场牧区，又为不同区域的草原提供了休养生息的机会。而现在，牧民们逐渐定居，放牧活动也更多地在固定区域的牧场进行，再加上经济利益驱使下的大规模养殖，这些都日益加重草原的负担，使草原渐渐退化和沙化，红原草原的生态环境由此面临着巨大威胁。

既然饲养牛羊对草原的损耗如此之大，那么为什么不干脆限制放牧来保护草原呢？实际上，牛羊和牧草的关系并不是吃与被吃那么简单。从表面上看，牛羊吃草的过程只是一个简单的消耗过程，但牛羊吃草之后的代谢物——粪便，却是牧草最需要的养料。粪便在被昆虫、微生物分解之后，产生含氮无机盐等物质回归土壤，重新成为牧草生长的营养元素。在一个平衡的草原生态系统中，牛羊与牧草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可以用相爱相杀来形容，但这个平衡的系统又是极其脆弱的，人类过度的放牧、其他生物（鼠、虫）对牧草的破坏等因素都可能超出草原的负荷。

此行中我们还要对全球变暖这个问题进行考察。虽然全球变暖的论断在科学界尚存在争议，但已有研究发现，这种全球性的变化对青藏高原的降水量产生了影响，加大了高原年降水量的变化。

毫无疑问，降水的变化会影响牧草的生长，但研究人员还有一个更有趣的推测——降水的多少会影响动物粪便的分解，从而影响对牧草的“供养”。这可不是毫无根据的猜想，人们已经发现，分解牛粪的甲虫对牛粪的湿度很挑剔。在降雨充足时，湿润的牛粪可以吸引更多的甲虫来参与分解，从而更好更快地促进营养元素回归自然，被牧草吸收。而如果全球变暖导致的降雨变化使甲虫和牛粪之间的“工作关系”不那么紧密，那么就可能影响牧草的生长。为了进一步研究这个问题，研究人员要收集不同地区、不同状态的牛粪，统计其中的甲虫数量，再综合气象数据进行分析。看起来，这项和牛粪打交道的工作不是那么优雅，但它却有可能为我们揭示草原退化背后隐藏的另一个原因。

草原生物集结地

除了分解牛粪的甲虫，草原上其实还有很多别具特色的动物和植物，它们在草原生态系统中同样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为了对这些生物进行研究，首先就要收集标本、确定物种。我所在的小组负责鳞翅目昆虫的搜集工作，主要包括蝶和蛾。既然都是会飞的昆虫，那么捕虫网就是最好的工具。调查性的标本收集可不是看哪只蝴蝶好看捉哪只，而是要选择具有代表性的区域，设计一条能覆盖这个区域的行走路线，并在行走的过程中不断左右挥动捕虫网，尽可能全面地捕捉搜集各类昆虫。

除了借助捕虫网，我们还使用了一种更有效的捕虫方法——“灯诱”。夜幕降临，采用紫外灯和日光灯作为“诱饵”，利用昆虫的趋光性，便能捕捉到夜行的昆虫。

在捕捉到昆虫之后，首先用瓶子进行大致的分类，回到驻地后，再用乙酸乙酯制作的毒瓶将昆虫杀死，制作成针插标本，留待送往专业的机构进行鉴别。由于昆虫的种类繁多，现代的昆虫鉴别已尽量减少使用操作难度较高的形态分辨，而是通过昆虫的DNA序列——“DNA条形码”，来对物种进行更为准确的鉴别。

除了动物，草原上的植物也是调研的重点。草原上的草本植物可谓千差万别，红原大草原素来以“草原花海”而闻名，我们虽然错过了6月份繁花盛开的季节，但大草原上丰富的植物资源仍让我们惊奇。

对于藏区草原来说，最具代表性的特色植物莫过于狼毒花了。狼毒花属于瑞香科，为多年生草本植物，根可入中药，用于祛痰止痛。由于狼毒花的根、茎、叶都有毒，所以藏民常利用它制作狼毒纸，即藏纸，用藏纸制作的经书具有很好的防虫防腐效果。狼毒花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根系特别发达，这使它能够适应干旱恶劣的生存环境，不过它过于发达的根系也挤占了周围其他植物的生长空间。因此，狼毒花在沙化退化的草原上会生长得更为旺盛，可以视为草原荒漠化的一种警示。所以，当我们看到不少狼毒花盛开在红原之上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红原大草原是一块美丽的土地，这里独特的草原生态系统，滋养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动物、植物和人类。这次宝贵的草原科考经历，既让我领略到了它的魅力，又了解了它面临的危机。希望随着人们对这片草原更加深入的研究，在人们养成更强的环境保护意识后，这片草原能够永葆生机与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