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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家花旦亚妮: 隐匿10年记录山西“没眼人”

2016-11-10梧桐雨

妇女 2016年10期
关键词:摄制组天安门

梧桐雨

近日,亚妮和“没眼人”的故事持续刷屏。亚妮曾是浙江卫视的当家花旦,10年前突然从电视上消失,来到山西左权与11个身怀唱念吹打绝技的盲人同行。他们行走于茫茫太行山中卖唱,却保存着被列入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辽州小调完整的曲牌曲目,和原生态演唱方式。亚妮像发现了稀世珍宝一样找到他们,发现并记录这些中国“荷马”的传奇。为此,她不惜卖房举债投入800多万元为其拍电影,更把自己的新书首发做进了北大百年讲堂!

□冷无霜

亚妮出生在宁波一个书香门第,1979年,学导演专业的她被浙江电视台录取。之后,她获得过主持类 “金话筒奖”金奖,并拥有以自己名字命名的专访节目《亚妮访谈》。

2000年7月,亚妮应邀担任“中国首届原生态民歌擂台赛”决赛的主持人。当时,一位从小在太行山里放羊的年轻羊倌石占明,直接跳过初赛和复赛,一步跨入决赛。最终,石占明获得这场擂台赛的冠军!

亚妮对这个羊倌儿歌王演唱的曲调颇感兴趣。2002年,她带着摄制组来到山西左权县红都村,探寻原汁原味的民歌小调。一天外出时,她突然听到吹打声。只见村口祠堂古戏台上十几个男人吹着唢呐、拉着二胡、打着鼓、仰着头向天而歌。他们个个唱得跟石占明一样好。亚妮听不懂唱词,却忍不住湿了眼睛。

“日本指挥家小泽征尔,当年听到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曾说这个音乐‘是应该跪着听的。而我第一次听‘没眼人的演唱,竟也热泪滂沱。”亚妮说。

“他们都是‘没眼人,是光棍,是八路……”老羊倌告诉她说,1940年,八路军把游唱太行的“没眼人”组织起来,他们以唱曲为掩护,刺探军情、宣传抗日,成了一支情报部队。但是他们没有编制、没有档案、没有记录,只存在于老乡们的记忆和口口相传中。仗打完了,“没眼人”没散,生老病死一茬茬地换,后来政府给了一个名分——“盲宣队”。

亚妮赶忙打电话,告诉著名音乐学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专家田青。对方颇感激动和吃惊:“你怎么会找到这帮人?‘没眼人踪迹缥缈,我找了好多年,差点以为那只是个传说。”田青在电话里还告诉亚妮,“盲宣队”一年到头行走于茫茫太行山流浪卖唱,却在无意中保全了古称“辽州小调”的左权民歌最原生态的演唱方式,和最齐全的曲牌曲目。

辽州小调,在宋元时期已被广泛传唱,家家弦诵。如今它作为西部民歌的支流,已被列入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辽州小调没有谱子,古老的曲牌曲目永远是口口相传,内容有的现编随唱。“没眼人”堪称“活化石”。

那次近半个月的拍摄,被亚妮编成《向天而歌》,在《亚妮专访》中播出。没几天,一个村长打来电话。村长说着地道的左权话,亚妮只听懂了个大概,但有一句话,她一字不落地听懂了:“你啥时回山?”一个“回”字,让身在杭州的她不由心动。

卖房“砸”进800万,

太行山里隐匿10年拍电影

2005年,浙江电视台节目改版,亚妮在几十个国家间奔波,拍摄一部关于中国外交的纪录片。不知为何,当时她却产生了一个非常强烈的愿望:跟着盲宣队流浪,用影像记录下他们的生活。“我听过真正的蒙古长调,是上世纪30年代一个英国人带着钢丝录音机走遍草原录的。为什么中国人要找自己的原生艺术反而得靠一个外国人?为什么我就不能做这种事?”

这时亚妮在上海碰到了崔永元,告诉了他这件事。没想到过了几天,崔永元叫她安心去拍“没眼人”,毅然接过她手上的事。亚妮非常感激。

正兴奋时,一位同行劝她:“你去做这件事,第一年,大家会说你好;第二年,慢慢就把你遗忘了;第三年,再也没人提起你。你做好思想准备了吗?”但亚妮觉得,工作的意义不在于能带给自己怎样的光彩,而是最终能留下些什么。“等到80岁的时候回头看,你会发现,主持过的那些晚会都是留不下的。我不知道拍纪录片这个泥沼有多深,但这可能是唯一能让我留下一点东西的方式。”那年,亚妮获浙江省“五个一”人才奖,拿到36万元科研基金,又向母亲借了10万元,一头扎进了太行山中。自此,亚妮与这11位盲艺人之间开始了绵延10年的电影拍摄缘分。

亚妮见到他们时,活着的“老情报”只剩一个叫玉文的75岁老头,其他的都是他的徒弟。

在与“没眼人”的不断接触中,亚妮惊讶地发现,这些“没眼人”和普通的民间艺人不同,他们有着严明的纪律,八路之风犹存。比如走山串村就和部队行军一样,尿壶、水壶、衣服等所有家当,都随铺盖绑着,有十四五公斤,任何时候都不离身。“因为他们没眼,放下了就怕再也抓不到。”

其次是记工分。挣的钱,先留出三成给退休的,七成按月统一分配。唱一百句记一分,吹拉弹唱都会记一分,每十年工龄记一分,学习好肯帮人再记一分……规矩是当年八路定下的,几十年不变。唯一变化的是,每分最早是1分钱,后来1角钱,亚妮第一次见到他们时,刚涨到3角钱。

电影拍摄项目从2006年正式启动。很快,亚妮发现电影是个烧钱的无底洞。一开始,亚妮是带着百来号人的摄制组来的,几年后,她孤身一人,因为电影拍到末了,身兼编剧、导演、制片人的她,几近倾家荡产。

有半年时间,她只做一件事:找钱。她开始参加商业活动,还帮人主持婚礼,哪怕只赚几万元她都去。她甚至一跺脚,市值500多万元的房子380万元就卖了,要求只有一个,付现金。朋友们都说她疯了。

“疯”了的亚妮,从不向任何人倾诉自己的苦,以至于男友与她分道扬镳,有的朋友甚至以为她在用拍片的名义,借机敛财。“这么多年,你们看到她的片子了吗?”“事实是,为了拍盲人,这些年我一共投进去800多万,除了46万启动资金和一个企业家赞助的150万,其余的全是我想办法解决的。”亚妮说。

她曾经问过这些盲人歌者:“生活这么苦,为什么你们还能这么高兴?”一人答:“眼盲了,心就亮了。”亚妮终于想明白自己坚持的原因:她希望能让包括自己在内的普通人的心也亮起来,找回那些已经丢掉的东西,那些最原始的快乐。

被崔永元点赞,

新书首发式做进北大百年讲堂

10年来,“盲宣队”的11个“没眼人”队员,有的人去世,亚妮给张罗葬礼;有的人媳妇跑了,她赶回村里去找村长商量;有的人想不通了,她陪着一起哭。在写那部《没眼人》的同名小说时,她常常沉浸在“没眼人”的故事里,而其中一件事则让她印象最为深刻……

这件事是去天安门“看”升旗,而这也是盲宣队“八路老队长”的遗愿。2007年初冬的一个早晨,北京瓢泼大雨,气温只有5度。就在国旗仪仗队即将走出天安门的时候,暴雨停止。在大雨中等了很久的“没眼人”,此时已经手拉手站在广场上,耳朵侧向天安门。每个“没眼人”身边立着一个笔挺的武警战士,亚妮则在他们中间,用语言给他们描述天安门的样子。她的摄制组在一边静静地记录这个画面。

整个升旗仪式就在一种特别的氛围里完成了。“聆听”完升旗仪式,那面换下来的国旗,还被特别允许让每个“没眼人”摸索了一遍。甚至那位仪仗队领队,也以站军姿的姿势,被“没眼人”从头到脚摸了一遍。用这样特别的方式感受过国旗和仪仗队以后,“没眼人”说:“我们的老队长在天上一定看见了。”

“来北京看升旗本来不是难事,但是,我要把这个画面记录下来就很困难了,因为天安门升旗仪式是不允许随便拍摄的。”于是,亚妮找到了当年采访过的一位浙江籍老将军,听说了“没眼人”的故事,他当下决定亲自陪亚妮赶赴北京,找到武警总队。首长听完亚妮的描述非常感动,决定破例允许摄制组进入天安门,把那个历史性的升旗画面拍摄了下来。

多年来,亚妮和11名“没眼人”建立了十分深厚的情感。她的努力,不仅使这些“讨饭”艺人变成了三进北京搞专场音乐会的艺术家,还成为了湖南电视台“春晚”的嘉宾。如今,“盲宣队”已不再流浪,他们有了自己的“团部”,像一个艺术团体一样排演节目。

10年间,亚妮拍摄了500多个小时的素材,她为自己拍摄制作的电影类目命名为“纪录故事片”,国内国际尚无此艺术形式。看过亚妮《没眼人》片花的观众肯定对其中的音乐印象深刻。操刀音乐的也是一位“大咖”——中国最早获得奥斯卡奖的作曲家,电影《末代皇帝》的作曲人之一苏聪。因为亚妮的故事太让人感动,他特意为电影免费配乐。苏聪作曲的价格是26万欧元,他知道,亚妮根本拿不出。

现在,这部电影正在后期制作,相信不久就会与观众见面。虽是亚妮的处女作,但却被贾樟柯、陆川等名导一致看好。他们说“没眼人”是中国的“荷马”,是“活着的阿炳”!

2016年6月16日,《没眼人》一书出版,崔永元写了一条微博:“给朋友们推荐亚妮的新书《没眼人》,山村野曲,直抵心灵。”7月2日,他又亲自带着亚妮和“盲宣队”,把新书首发式做进了北大百年讲堂!在北大,盲艺人们激动得发抖,嗓子都变调了,拉琴的手也抖个不停。他们说,“来北大就像去天安门一样像是在做梦。”

隐匿10年,卖房欠债为“没眼人”写书、拍电影,有人问亚妮是不是太傻,亚妮说:“如果我不去记录,这些‘没眼人就会消失了,连带他们的生活和这些属于‘非遗的技艺。那些唱词唱调,那些活生生的故事,消失了多可惜,我只想留下它们,只想让更多人看一眼洒在那片生命原生态土地上的阳光,感受一下那种尚未污染的快乐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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