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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意识与王西厢《长亭送别》的意境营造

2016-11-09吴艳玲

戏剧之家 2016年20期
关键词:王实甫老夫长亭

吴艳玲

(山西师范大学 戏剧与影视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0)

时间意识与王西厢《长亭送别》的意境营造

吴艳玲

(山西师范大学 戏剧与影视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0)

王实甫《西厢记》中《长亭送别》艺术效果的意境营造,与时间意识有着密切的关系。无论是送别的时间背景衬托,还是送别过程中感情抒发凸显,都能看到人物内心时间意识所带来的情绪紧张。正是这种对时间的共同感受,使得读者容易与作品产生共鸣,从而成就了作品的经典地位。

时间意识;王西厢;《长亭送别》

时间是与人类生存和发展并存的一种自我意识。因为有了这种意识,人类的精神时时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同时,也正是因为人能够意识到时间,也滋生了人类生活中许多的悲欢离合。王实甫的《西厢记》作为历代传颂的经典,其强烈的抒情性,是吸引千万读者的重要原因。那是什么造就了其感人的抒情效果呢?我们认为,与文本中充溢的时间意识具有密切的关系。这一点,在《长亭送别》的关目中表现得最为突出。

研究者早已指出,《西厢记》的意境是极具感染力的。①其整体艺术效果的达成,在很大程度上源于其对中国古典诗词意境的借鉴和营造。在这些感人至深的意境营造和场面描写中,时间意识同样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我们以著名的第四本《草桥店梦莺莺杂剧》第三折《长亭送别》为例来作以分析:

首先,就离别的场景来看,时间的限定被确立为“暮秋天气”。西晋的陆机在《文赋》中曾言:“悲落叶于劲秋。”②这显然是中国文人“悲秋”情结的集中体现。在这样的时间背景下写崔张的离别,就更能体现一种惆怅的情思。也与莺莺“好烦恼人也呵”的情绪相应,带给观众一种感人的力量。当然,也正是这样的一种时间意识,才能引出下文对离别景物的描写,其曰:

【正宫·端正好】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③

此段写景历来为后世论者称赏,然若非中国文学中长期形成了“悲秋”这一时间意识及王实甫对这一时间意识的有意凸显,这段文字的抒情效果达成,恐怕就要大打折扣。读者或观众,正是在“悲秋”的时间意识促发之下,主观上参与了对剧本意境的构建,从而达到了对人物情感的深层体验,自然也就为作品表现的情感所打动。

中国传统诗词中表现送别主题的很多,也留下了很多经典的作品。其中,柳永的《雨霖铃》就是其中广为传颂的名篇。无论是董解元的《西厢记诸宫调》还是王实甫的《西厢记》,在送别的意境营造上都借鉴了《雨霖铃》的艺术经验。这其中,对时间意识的掌控和安排,更是深得柳永三昧。这突出地表现在这场长亭送别中对时间意识的一次次强调中。如莺莺的唱词中【滚绣球】一曲曰:

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马儿迍迍的行,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相思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听得道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④

对于离别的人来说,时间可以说是最可怕的敌人。莺莺此时正是来为张生送行,所以对时间的感受就更加敏锐。而王实甫正是抓住了这一心理细节,在字里行间对其进行精细的描摹。时间作为一种客观的存在,不会因为任何人而稍作停留。莺莺希望“疏林挂住斜晖”!这可以说是一种绝望中的希望,莺莺的这种感觉实际上是属于她自己的“心理时间”而非客观时间。我们唯有体会这种时间流逝给莺莺造成的巨大心理压力,才能体会此时莺莺对张生的留恋之深。也正因如此,在具体展开崔张离别的场面描写之前,已经为其后感情的迸发作了充足的蓄势。而这一切效果的达成,皆是得益于作家对莺莺内心时间意识的细微体察和描述。

其次,在描写崔张离别的整个过程中,王实甫也是有意让时间一次次凸显。这在很多时候都是以老夫人的催促表现出来的。上文已论,离别的人最怕的就是时间,因为时间是对离别的催促。所以,才会有上文所言莺莺式的“心理时间”或是对时间的有意回避。但是,老夫人在这时充当的作用,就是以一种冷漠的第三者的身份来提示时间的存在。如其曰:

(夫人云)小姐把盏者!(红递酒,旦把盏长吁科云)请吃酒!⑤

这段对老夫人的语言描写非常简短,也非常传神。“把盏”,看似饯别时再正常不过的行为,却是王实甫借老夫人之口对时间的有意提示和凸显。因为“把盏”是饯别的开始,同时也就意味着离别的倒计时。如果离别时仅仅是崔张“执手相看”,那男女主人公可能会沉浸在自己的情感时间中甚至忘记了时间的存在。这虽然能表现两人的深情,但是却不利于戏剧整个矛盾冲突的展开。在这时让老夫人借“把盏”提示时间的存在,在具体的演出时就更加显得不合时宜。如此,崔张对时间的“选择性遗忘”与老夫人的有意提醒之间形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崔张内心本身就存在的对时间的敏感,因老夫人的提醒而加剧。于是接下来必然是莺莺对离别惆怅之情的抒发:

【上小楼】合欢未已,离愁相继。想着俺前暮私情,昨夜成亲,今日别离。我谂知这几日相思滋味,却原来比离别情更增十倍。⑥

很明显,这是时间给莺莺内心紧张感(夫人云)辆起车儿,俺先回去,小姐随后与红娘来。

加剧后的产物,或者说是时间逼迫莺莺抒情。在这种情境之下,读者或观众对崔张的同情和对老夫人的憎恶也越发强烈,从而被作品深深吸引。事实上,王实甫并不满足于一次老夫人对有情人离别的冷酷打断。其后,老夫人又重复道:“红娘把盏者!”这里对红娘的催促,实际上是对莺莺的督促。而这,同样是对离别时时间意识的有意提示。如果第一次老夫人催促已经使得莺莺和张生情感紧张度加剧的话,这第二次无疑是火上浇油。至此,莺莺和张生的情感在老夫人的时间提示下被逼迫而出。类似的时间提示,在下文还有如:

(红云)夫人去好一会,姐姐,咱家去!⑦

此处红娘之所以出现提示时间,其隐含的还是老夫人给这些男女青年的压力。所以,纵观长亭送别的整个过程。老夫人的催促时刻未能停歇,时间的恶魔对离别之人的威胁也在一步步加剧。这就构建出了整个关目哀婉、凄美的意境。主人公的情感抒发在时间这个无形的心理阴影下被逼迫而出,贯穿起送别的整个过程。时间意识参与了这一关目抒情效果达成的全部。这样的关目已经构建,在整部戏剧中并非特例,而是作者最常使用的一种构思技巧。

总之,在王实甫《西厢记》的整个关目意境营造中,时间作为一把无形的精神恶魔威胁着抒情主人公的灵魂。而且他还时时由一种隐性的存在被提示而“出场”,使得整个戏剧的气氛骤然紧张,从而使得戏剧的抒情性加强并持续高涨。由此,使得《西厢记》这部戏剧的很多关目都构建了凄美感人的意境,这不仅增强了全剧的抒情性,而且牢牢抓住了观众的心理期待,使人不禁为之深深吸引,随之或喜或悲。

童庆炳先生曾在论说文学经典的问题时谈到,构建文学经典的文本内部要素是文学作品的价值,“在作品艺术价值上面,还必须考虑到某些文学经典写出了人类共通的‘人性心理结构’和‘共同美’的问题。就是说,某些作品被建构为文学经典,主要在于作品本身以真切的体验写出了属人的情感,这些情感是人区别于动物之所在,容易引起人的共鸣。”⑧时间,与每一个人息息相关。正是因为《西厢记》中《长亭送别》整个关目的情节构建和意境营造,很好地抓住了人物对时间的意识和感受,使得其抒情效果得到了完美展现。而也正是每个人对时间都有类似的感受和体验,千百年来的无数读者,在读到这一关目时,都能对作品描述的时间体验形成共鸣,从而也成就了作品文学经典的地位。

注释:

①杜军.《西厢记》意境与典型的融合及其表现手法[J].甘肃社会科学,2003(6).

②[晋]陆机.陆机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2(12).

③④⑤⑥⑦王实甫著.集评校注西厢记[M].王季思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158,159,159,159,160.

⑧童庆炳.文学经典建构诸因素及其关系[J].北京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5).

I106.3

A

1007-0125(2016)10-0045-02

吴艳玲(1984-),女,山西师范大学戏剧与影视学院2014级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戏剧戏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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