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克清:与红司令携手穿越风雨
2016-11-08文|伉伉
文|伉 伉
康克清:与红司令携手穿越风雨
文|伉 伉
上图:1939年,朱德与康克清(左三)等在晋东南
康克清,1911年9月出生于江西万安,1928年9月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31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红军总司令部女子义勇队队长,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执行委员会候补委员,红军总司令部直属队指导员,红四方面军党校总支书记,八路军总司令部直属队组织股长、政治部主任、党总支书记,晋东南妇女救国会名誉主任,中共中央妇女委员会委员,解放区战时儿童保育会代主任,全国妇联第一届至第五届常委、第三届副主席、第四届主席、第六届名誉主席,中国人民保卫儿童全国委员会主席,第五、六、七届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国福利会名誉主席,宋庆龄基金会主席,中国儿童少年基金会会长等职;系中共七大至十三大代表,第十一、十二届中央委员。
近半个世纪的情缘自一个微微点头开始
1928年2月,湖南省耒阳县苏维埃政府成立,伍若兰当选为妇女界联合会主席。伍若兰泼辣的工作作风、出色的组织能力、广博的知识,深受朱德的赞赏和喜爱,经耒阳县委同志的介绍,同朱德结为夫妻,并随红军上了井冈山。参加红军后,伍若兰不仅细心照顾朱德的日常生活,而且积极地协助朱德做红军政治工作。调到军部政治部任宣传队队长后,伍若兰不辞辛劳,带着宣传队深入到宁冈新城的塘南村开展分田运动。
1929年1月14日,朱德、毛泽东率领红四军军部直属部队和第二十八团、三十一团3600多人,从井冈山的茨坪和小行洲出发,向赣南出击,正式拉开了创建中央革命根据地的战幕。
2月1日,部队途经江西寻邬县吉潭,遭国民党军刘士毅的一个团包围。朱德率警卫排同敌人展开了激战。伍若兰为保护朱德和毛泽东等军部首长的安全,率一部分战士从敌人侧翼进行突击,将火力引向自己。朱德和毛泽东等军部领导脱离了危险,而她却陷入敌军重围之中,因弹尽负伤被俘,押往赣州。敌人诱其同朱德脱离关系,自首投降,伍若兰威武不屈,被惨杀于赣州。更令人发指的是,敌人还将她的头颅押送湖南长沙城示众。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朱德正独自坐在油灯下默默思考着什么。突然,毛泽东来到房间,拿着一张报纸,沉默地递给朱德。只见报纸上赫然印着“伍若兰英勇就义于赣州”的消息,一时朱德的眼窝溢满了泪珠,似乎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毛泽东点燃一支烟,沉重地说:“若兰同志是党的好战士、人民的好儿女。她就像井冈山上的兰花一样,坚韧不拔。”朱德紧紧握住报纸,凝望着溶溶月色下的山峦悲痛万分。
朱德一生酷爱兰花,也许其中就包含着对品格高洁、英勇就义的伍若兰的思念。
再说,红军脱离险境后,立刻冒着大雪向闽西进军。
3月11日深夜,红四军进入福建长汀县境内。为了便于开展游击战争,前委对红四军进行了整编,将原来的团改为纵队。
一个傍晚,太阳已经落山,正在升起的暮霭渐渐笼罩了长汀城。朱德像往常一样走出住所,到近处散步。微风吹来,送上缕缕凉意,他伸手扣上颈下的扣子。这时,走来一位红军女战士,她就是曾志。
曾志看到朱德在踱步沉思,猜测他可能还在为失去妻子伍若兰而难过,心里不由得同情起来,走上前说:“朱军长,您在散步呀?”
曾志是伍若兰在湖南第三女师低两级的校友,而今是红四军的民运股长,所以同朱德很熟悉。听到有人打招呼,朱德转过脸,一看是曾志,便问:“你到哪里去?”曾志答:“刚吃过饭,随便走走。”
“今天宣传怎么样?”朱德想转移自己的思路,赶忙换了个话题。曾志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回答道:“群众的情绪很高,不少青年人都要求参加红军哩!”
“好呀!”一说到青年人参军,朱德的语调顿时变得兴奋起来,“我们是人民的军队,只要替群众办了好事,他们是会拥护和支持的。”曾志凝思了一会,说:“朱军长,到我们那里去坐一会吧。”这个邀请出乎朱德的意料之外,他猛地一愣,很快又镇静下来,点了点头说:“好吧,到你们那里去看看。”
曾志和一些女战士住在一起,是一间整洁、但并不宽敞的房间。当朱德在曾志的引领下走进房间时,女战士们都站了起来,欢迎自己尊敬的朱军长。朱德忙说:“都坐吧,各人照干各人的事情,是曾志让我来坐坐的。”
女兵们都坐在各自的床边,显得有些拘谨。“怎么都不讲话了?”朱德扫视一遍后,说:“刚才进门时还听到你们在这里蛮热闹的嘛,我一来都变成了哑巴!”
“您是军长,她们有点怕您。”曾志说。朱德扬了扬浓眉,说:“敌人怕我,你们怕我干什么?还不是两个眼睛一张嘴巴。”幽默的话语,逗得女战士们哧哧地笑起来。其中,一个女战士笑着说:“朱军长,您真有意思。”
朱德边听边用目光扫了一下坐在中间的这个高大健壮的女战士。她没有绰约动人的风姿,但她那黑里透红的脸蛋闪耀着青春的光彩,特别是那双在长睫毛覆盖下带着泼辣神情的大眼睛,像黑宝石闪闪发光,如清澈的泉水莹莹透明。朱德不禁问:“你是哪里人?”这位女战士说:“江西万安县罗塘湾。”朱德接着问:“叫什么名字啊?”曾志抢答:“康桂秀。”朱德又问:“今年多大了?”这位女战士害羞地答:“17岁。”
朱德这才知道,坐在他面前的这个叫康桂秀的女兵,原来是个地地道道的红小鬼,便问她怕不怕流血牺牲之类的话,康桂秀用浑厚稔熟的江西万安口音斩钉截铁地回答:“报告军长,怕死就不出来当红军了!”朱德夸奖道:“好,回答得很好嘛。”
接着,女战士们同朱德谈开了,无拘无束。过了一会儿,曾志犹豫了一下,谨慎地说:“朱军长,若兰大姐牺牲了,再给您介绍个女战士吧?”
一提到伍若兰,朱德的心头猛地一紧,仿佛在他未愈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痛得发抖。但他知道这是对他的关心,随便说一声:“好嘛。”
曾志先是看到朱德沉默,以为自己的话刺痛了他,有点儿内疚,接着听到朱德没有反对,就用目光悄悄地扫了一遍在坐的女战士们,在康桂秀的身上停留的时间最长。
17年前生于江西万安县罗塘湾塘下村的康桂秀,是一个善良贫苦渔民的女儿,因打渔生活漂泊不定,当她出生才40天时,就被父亲康定辉送给大禾场村罗奇圭家做望郎媳(即童养媳)。在当地,先找个媳妇,以便这望郎媳能望来个儿子,是千百年来传下的风俗。然而,这个望郎媳并没有给罗家望来“郎”。后来,养父养母逼迫她出嫁。那时,康桂秀已经见过一些世面,懂得一些道理。她对养父母果断地说:“我的婚事不要你们操心,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不久,康桂秀远走高飞当了红军。这件事,在她的家乡传为佳话,广为流传。1926年,康桂秀参加共产主义青年团,并在妇女协会工作,1927年参加万安暴动,1928年参加红军上井冈山。
凭着少女的敏感,康桂秀发觉了曾志的目光,脸上有些发烧,心跳也加快了。她站起身来,悄悄地走出了房间。除了曾志,其他人并没有发现康桂秀的异常表现。
朱德不愿在这些女战士们面前谈论这个问题,又与大家寒暄了几句,就回到了他的住所。
一天晚饭后,康桂秀刚回到住处坐下,曾志就走了进来,坐到了她身边,还亲切地拉着她的手,仔细地打量着她。康桂秀被看得怪不好意思。
“有事吗?曾大姐。”康桂秀小声地问。曾志没有回答,依旧打量着她,过了一会儿才问:“桂秀,你看朱军长这人怎么样?”康桂秀不假思索地回答:“军长,人很好的。他带领部队打仗,英勇善战,不怕牺牲,对士兵还特别和蔼可亲的。”
“我是说,”曾志仍打量着康桂秀,“你个人对朱军长的印象如何?”康桂秀说:“军长就是军长,个人可不能随便瞎议论。”曾志说:“不,不。我们红军讲究官兵一致,民主平等,对谁都可以讲讲的。你只管说,没什么关系。”
康桂秀说:“他这样的军长可真少见。我们家乡的那些挨户团团长,一出门就地动山摇,前后的保镖、随从一大帮子人,可够威风的。而我们的朱军长,虽是个那么大的官,能打仗,又留过洋,有学问,可一点官架子都没有,每次见着我们这些小兵都有说有笑的。”曾志问:“如果要你同他结婚,你愿意吗?”康桂秀马上惊住了,变得很严肃。
曾志亲切、温和地说:“你放心,朱军长是个好人。这几个月你也看到了,他对若兰大姐多好,感情多深呀。若兰大姐牺牲后,朱军长精神上很痛苦的。你和他结婚后,可以从生活上帮助他,给他很大的安慰。”
康桂秀起先是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过了好久才说:“可我不像伍大姐。人家伍大姐能打仗,又有文化,字写得那么漂亮,还能讲那么多的道理。我……”
“你也可以学,可以进步呀。”曾志最后说:“当然,这事还得你自己拿主意,我现在有些事先出去一下,你再认真考虑考虑我的意见吧。”
曾志走后,康桂秀的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当晚,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结婚,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重大的终身大事。康桂秀随红军上井冈山前,养父养母曾逼迫她出嫁,她曾说过:“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如今,自己的这件终身大事真要她自己做主了。可这个“主”怎么做呀?
不错,朱军长是个好军长、好领导。可好军长、好领导与好丈夫是两码事。自己与他的差距实在太大了——论年龄,我还不满17岁,他已是43岁的中年人;论水平,我思想幼稚,理论、文化知识都很差,现在也才粗通文字,他早已是个成熟的军事家;论地位,他是军长,我不过是个红军女战士。这样大的差距……
康桂秀几乎一夜没有睡着,但第二天早晨起来吃过饭,她照样去做宣传群众、组织群众的工作。
尽管康桂秀拒绝了曾志的建议,但是,当朱德亲自找她进行了一次深入的交谈之后,她被朱德的经历深深地打动了,也被朱德的人品所吸引。朱德说:“虽说我们彼此有些差距,但如果能走在一起,我会好好帮助你,你也可以给我许多帮助。我们会成为很好的革命伴侣,你能答应我吗?”
康桂秀抬起头,只见朱军长正两眼紧紧盯着自己,样子是那样赤诚、那样憨厚、那样朴实,她的心开始动了,红着脸,低头坐着。
朱德像讲故事一样平静地叙说着自己的经历,康桂秀静静地倾听着。康桂秀的心底渐渐涌上了一股暖流,但她毕竟还是个少女,少女的矜持使她不愿说什么。
朱德说:“看来你是不好意思回答。能不能这样,只要你不表示反对,不摇头,就表示同意,可以吗?”康桂秀一动也不动,没有任何表示。
“那么,我再问一遍,你能答应同我结婚吗?”朱德问后,康桂秀仍然一动也不动,没有任何表示。朱德的脸上露出了喜色:“那么,你答应了?”康桂秀脸颊绯红,终于微微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微微的一个点头,决定了她一生的命运;就是这微微的一个点头,开始了她与朱德近半个世纪的相随相伴的情缘。
后来,康克清回忆说:“我同朱老总在结婚前,没有谈情说爱。我们相互间的真正了解、相互体贴和爱情是在结婚以后发展起来的。他在思想、政治、理论、文化和工作上给了我多方面的帮助,我以后的许多进步,都同他的帮助和熏陶分不开。我能给予他的却很有限,多半也只是生活上的照料和帮助。在结婚的当天晚上,我对他说:‘我有自己的工作,还要抓紧时间学习,希望你在生活上不要指望我很多。’他不但支持我,还说:‘干革命就不能当官太太,当官太太的人就不能革命。我有警卫员照顾,许多事我自己都能干,生活上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只管努力工作、学习吧!’”
攻克吉安的第二天,吉安周围成千上万的工农群众手举红旗,兴高采烈地涌进城内。城内的工人和贫苦群众也纷纷走向街头,欢迎红军入城。这时,身为第一方面军总部特务团三连指导员的康桂秀为自己改了一个名字。其实,早在参加红军后,她一直觉得“桂秀”这个名字太女孩子气。如今,当了连指导员领导着一个连的男兵,仍然叫这个名字,更觉得不合适。在吉安遇到当年万安游击队的负责人、带领她投奔井冈山参加红军的刘光万,就对他讲了自己的想法。
刘光万一听,说:“好!这名字改一改好!”他想了一会儿就说:“那你就改名叫康克勤吧。勤俭的勤,意思就是要克勤克俭,既勤劳又节俭。”康桂秀想了想,说:“这个名字不错,好听,只是勤字笔画多,写起来费事。我又觉得一个人光勤快还不够,还应当对自己要求更高一点。这样吧,把勤字改作清字,写起来比较省事,而且表示我在清清白白地做人,沿着一条清清楚楚的正确道路前进。你看怎样?”刘光万连连点头:“太好了。那你改名叫康克清吧!”
当晚,她与朱德讲起改名的事,朱德表示同意,而且笑着说:“好嘛,这名字的改动,说明你思想上又成熟一些了嘛。”
第二天,她就按照规定的手续,把改名字一事向组织上打了一个报告,组织上同意了。从此,她就不再叫康桂秀。也正是康克清这个名字,伴随着她行进在漫长的革命道路上,伴随她一直走到人生的终点……
走在长征路上的“女司令”
1931年元旦刚过的一天,康克清走在回家的路上,精神特别振奋,脚步轻盈,嘴里还哼着一支自己即兴编的无名小曲。原来,这一天,她在总部副官处长杨立三的介绍下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回到住处时,正好朱德也在。他看到妻子满脸喜色,就问:“克清呀,今天你这样高兴,有嘛子喜事?”康克清有意不说:“你猜猜!”朱德摇了摇头。
“告诉你吧,我入党了!”朱德一听,也高兴得跳了起来:“真的吗?值得庆贺!”说完,在桌旁坐下来,看着康克清高兴的样子,脸上漾起羡慕之情。
与朱德比起来,康克清要幸运得多——为了参加中国共产党,他经过多少曲折和艰难啊!拜会孙中山、婉拒杨森、拜访陈独秀、留学欧洲、敲开周恩来的房门等曲折经历,历历在目。
朱德在寻找共产党的路上所经过的波折,当时的康克清并不清楚,但她看到丈夫深思的面孔,猜测他一定想到了什么事情,先是静静地看着,过了好长时间,才问道:“你在想些什么呢?”这句话使朱德猛醒过来:“哦!没想什么。”
“入党后,我应该怎么样做呢?”康克清问。朱德伸出粗大的手,摸了摸剪得很短的头发,说:“一句话,凡是对党有利的,就要不怕牺牲自己。也就是,做任何事情,都不能使党受损失。”康克清听着这简短而又沉甸甸的话,看着面前这位朴实的人,心想,他自己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一天,康克清看到桌子上放着最新出版的《战斗》第3期,便轻轻地拿了起来。只见上面刊发的文章《怎样创造铁的红军》下赫然署着朱德的名字,于是,认真读了起来。遗憾的是,文章前一部分在前一期上就已经发表了,这第3期上登载的是后一部分。康克清不满足,在桌子上寻找,很快找到第2期,康克清从头到尾地读起来。
文章开头就写道:“创建铁的红军是目前党的最迫切最重要的任务之一。铁的红军必须具备以下6个基本条件。”康克清先看了6个条件:第一,确定红军的阶级性;第二,无条件地在共产党领导之下;第三,政治训练的重要;第四,军事技术的提高;第五,自觉地遵守铁的纪律;第六,要有集中的指挥和统一的训练。
看过几个条件后,康克清又挨着往下读。尽管文中的道理她还不能完全理解,甚至个别的字也不认识,但康克清读懂了这篇文章。她是从自己的亲身经历和体会中理解红军是工农的队伍,是劳苦群众的队伍以及党的领导、训练、纪律和集中指挥等道理的。从字里行间,她看到了井冈山的斗争、赣南的战斗、闽西的枪声和第一、第二次反“围剿”的胜利。这篇文章是过去的总结,也是以后反“围剿”的指针吧?康克清这样想。
正在这时,朱德回来了,看到康克清在聚精会神地看《战斗》,轻轻地走到她身边,站了一会儿说:“你在看什么呀?”康克清没发觉朱德进屋,听到问话,猛地一惊:“你什么时候回的,吓我一跳。我在读你写的文章呢!写得很好,要是按这样做,红军一定能建设得更好。”
“是吗?”朱德微笑着说。康克清追问:“你是怎么想到要写这篇文章的呢?”朱德陷入了沉思,好半天才说:“我们已经打破了反动派两次大规模的‘围剿’,靠的就是铁的红军,所以要把红军建设好。”
1931年7月中下旬,红军从建宁出发,绕道千里。盛夏时节,酷暑难当,朱德脚穿草鞋,流着热汗,和战士们一起行军。他的马像往常一样又让给伤病员了。朱德一边走,一边给大家讲“脚板底下出胜利”的道理,战士们听得津津有味,行军也不是那么费劲了。
1934年10月,由于“左”倾冒险主义的错误领导,以及敌强我弱,中央革命根据地(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战争遭到失败,红军第一方面军(中央红军)主力开始长征。
一想到红军和苏区人民经过千辛万苦、千难万险创造出的中央革命根据地将要不得不被放弃,一想到将要告别这片被烈士鲜血染红、被战火烧焦的红土地,朱德的心情十分沉重,对“左”倾教条主义者在军事上的瞎指挥表示忿懑……
1937年,康克清在延安
过了几天,中央终于下达了“准备出击”的命令。虽没有明说突围,康克清心里清楚,该摆脱坐以待毙的局面了。她对朱德说:“是不是他们开始接受教训了?”朱德苦笑了一下,说:“博古还是博古,李德还是李德,我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变化。”
朱德在屋子里踱步,走到康克清身边低声说:“这一次,他们总算让毛泽东同志一起走啦。只要有毛泽东同志,我们总会有希望的,朱毛不分家嘛!”
“听说反动派到处在悬赏捉拿你?”康克清问。朱德提高声调说:“毛泽东同志虽然暂时离开了红军,敌人依然把我们两个人看作红军和共产党的最高领导,他们悬赏捉拿我们,悬赏的价格好像一再提高,从5000元提到5万元,又提到10万元,现在好像又提到了每人25万元了。这样很好嘛!我在国民党银行的存款已经有25万元了。”
康克清问起陈毅的事,朱德摇摇头:“已经决定他与项英留下,他们率领红军16000人继续在苏区坚持斗争,无法改变了。”
过了一会,朱德对康克清说:“部队将做大的战略转移,你的准备做好了吧?”康克清心里不是滋味,只知要转移,至于到哪里也不清楚,什么时候能回来更是不知道,于是问:“转移到哪里去?”朱德考虑了一会,还是没有说。
对于这个问题,人们已经议论纷纷。有人猜测将去湖南,有人猜测要去江西的另一个地区,有人认为可能去贵州,也有人认为可能去云南或四川……人们认为康克清和总司令生活在一起肯定会知道的,就拐弯抹角地向她打听,她只能苦笑着摇摇头。她确确实实是无可奉告啊!
10月10日晚,蜿蜒的山路上,一条见首不见尾的火龙缓缓向西游动。朱德身着一套褪了色的灰军装,脚踏草鞋,走在司令部队伍的最前面。出发前,组织上给少数中央领导人配备了担架、马匹和文件挑子,朱德虽然年已48岁了,但为着节省出几名强壮士兵去充实作战部队,他既不要担架,也不要文件挑子。只要了两匹马,一匹供骑乘用,一匹驮行李、文件。
康克清看到朱德还同红小鬼一样跋山涉水有些心痛:“一晃你是奔50的人了,组织上派给你的担架不要,两匹骡子除一匹驮文件,那匹也最终留给我收容伤员,这样长途行军……”朱德听后,说:“放心,我命贱。这双脚板儿越走越精神。徐老、董老、谢老他们怎么样?”
康克清说:“都好,谁也不甘落后,还争着照顾伤病员呢。”朱德笑开了:“革命之大幸啊!”远处,响起了急促的枪声,火龙顿时消隐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自从进驻遵义城之后,康克清就接受了筹粮、筹款和扩大红军的任务。接下来几天,她每天早早起来,到群众中去,宣传中国共产党和红军的政策,没收官僚资本家的财产,动员青壮年参加红军。晚上回来后,往往浑身疲劳,腰酸腿痛。同时,她也在协助政治局做一次即将举行的重要会议的筹备工作,要求特务连一定要保证会议的安全,做好为会议服务的各项工作。
1935年1月15日,具有划时代重大历史意义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在遵义老城红军总司令部驻地“柏公馆”楼上召开。会议中,朱德指着李德声色俱厉地说:“你们瞎指挥,弄得丢了根据地,牺牲了多少人命,我们还能再跟着你们的错误领导走下去吗?”朱德的话如黄钟大吕,在会场上引起极大反响。
陈云、刘少奇等在发言中,明确表示支持毛泽东,拥护批判李德、博古的“左”倾军事路线。中共中央秘书长邓小平奋笔疾书,真实记录了会议的发言,并为会议所取得的成果而高兴。
一月的遵义,冷风冷雨,天气很恶劣。深夜,康克清尽管很累,还是生了一盆炭火,静静等待朱德的归来。炭火不是很旺,难以驱除严寒的包围,她站起身来走了几步,想跺跺脚,但抬起一只脚时却又很快地轻轻放下。她怕弄出声音,打破这夜的宁静,影响正在进行的会议。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杂沓的脚步声下楼而去,一个熟悉的脚步声朝卧室走来。散会了,他回来了!康克清一阵高兴,急忙去开门。
打开房门,走进来的果然是朱德。他虽然面带倦容,但却透出笑意,可见他是高兴的。他进门就说:“你怎么还没休息呀?”康克清见朱德一脸喜色,便问了句:“看你好高兴的,会开完了?”
“是的,开完了,很成功!”说着,朱德手拉着康克清坐到炭火旁,捡起一块木炭放进火盆里,顿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噼啪声。随之,火焰变大变旺。
朱德伸出双手烘烤一下,两眼盯住燃烧的火焰,含笑着出神。他在想些什么呢?是过去的经验教训,是红军面临的处境,还是会议的本身?不得而知。或许,26年后,朱德在回顾遵义会议这一伟大的历史转折时写下的诗句:“群龙得首自腾翔,路线精通走一行;左右偏差能纠正,天空无限任飞扬。”——这发自心头的诗句就可能是这个夜晚开始构思的吧?
看到丈夫高兴,康克清的心里也充满了喜悦。朱德拿起火钳,拨了拨盆中的木炭,火光更亮了。他放下火钳,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毛泽东同志最终复出了,被推选为中央政治局常委,他又可以参与指挥军队了。”
“太好了!”康克清的声音提高了,随之又压低问:“那李德和博古呢?”朱德说:“会议取消了‘三人团’,决定以洛甫同志代替博古同志负总的责任。事实早就证明,他们两个指挥不了——要不是他们用死打硬拼的打法,第五次反‘围剿’还不会损失那么大呢!”
“当初为什么让毛泽东同志离开部队呢?”康克清一直对此不理解,于是向朱德发问。朱德沉思一会,说:“这件事情很复杂,我也说不清,更不能给你说。”康克清见朱德不愿说,也就不勉强问这些,转而说:“今后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
“也难说。”朱德说,“现在仍然很困难,后有追兵,前有堵截,我们还得准备吃苦呀!”康克清点点头,若有所思。
火盆中的木炭在燃烧,红彤彤的光焰照射着这对革命夫妻,把他们促膝交谈的形象剪影在墙壁上……
在遵义会议上,红军最高权力的转换极富戏剧性地完成了。这时,蒋介石命令以重兵封锁长江,阻击红军。他没有想到,红军四渡赤水、南渡乌江、北渡金沙江、强渡大渡河、飞夺泸定桥,用兵如神,先后摆脱几十万国民党军队的围追堵截,让蒋介石使红军成为“石达开第二”的妄想破灭。
中央红军中的女性不多,她们没有多少机会直接参战,但还是学习了刺杀、射击等本领。康克清在红军中就有“女司令”的威名。
1935年春的土城之战打得很惨烈,就连作为火种保留的军委干部团也投入了战斗,伤亡100多人。女战士们也被卷入战斗。当时天正下着雨,道路泥泞不堪,在地势狭窄的山坡上,身为司令部直属队指导员的康克清掩护部队撤退。子弹呼啸着从她的头上掠过,康克清拼命射击,最后子弹打光了,险些被俘,连自己的背包都被敌人夺了去。
一天,张国焘的亲信在部队放出口风,说:“康克清不仅是朱德的老婆,更是朱德的情报员。她同朱德在一起起不了好作用,应当趁早将他们两人分开……”接着就采取了组织手段,免去了康克清“总部”指导员的职务,调她到他们控制的红四方面军妇女运动委员会去,还派了一名女同志去“陪伴”她。康克清当然知道这“陪伴”不过是实际上的监视而已。
康克清拿着调令,非常气愤地找到朱德说:“我就是不去,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朱德看着康克清,久久没有说话。他明明知道,这纸调令是冲着自己来的,但他不愿意把这层意思说明,怕惹出康克清更大的火气,从而惹出更大的麻烦。他走到康克清身边,拍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在椅子上,又给她倒了一杯水,才缓缓地说:“你还是去吧,这也是组织决定,要服从。四方面军的妇女运动也很重要,那里的工作也需要人去干。”
康克清说:“张国焘的目的就是想封锁你、限制你,怕我给你通风报信,他明明是故意想把我和你分开。”朱德说:“我何尝不知道呢?但我们要以大局为重,要把多数人都团结起来……”
康克清说:“底下好多人都说——朱老总太忠厚,太老实了,忠厚老实得竟受人欺负!”朱德凝重地、憨厚地笑着说:“人总是要老实一点好,不能闹个人意气。”康克清说:“我受不了!干脆,你带我北上找中央去吧,别留在这里了。”
朱德凝视着康克清,久久才说:“别人不了解我,你我结婚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朱德从来不争名、不争权、不争地位、不争待遇,只求为党为人民做点事情。我留在这里,许多人包括四方面军的人,也包括一方面军的人,都可能对我说三道四,但我朱德问心无愧。这支8万多人的部队是党的,是党的宝贵财富。既然党把我派到这里来,我就要对这支部队负责,绝不会把它丢下而自己一走了之。”
康克清听着朱德语重心长的言语,不再说什么了。朱德又说:“我们千万不能单独出走,我们一出走,正好授人以柄,让他们找到借口,把分裂的罪名加到我们头上。克清,这些你想过吗?”
康克清默不作声,半天才说:“四方面军那里离这里有些远。我走后,你千万要保重身体呀。”朱德说:“你放心去吧,我这里有警卫员照顾着哩。再说,四方面军也属左路军,都在我的领导下。另外,张国焘不让我干事,我每天看文件、看书,有时还下棋、打打球,蛮清闲自在的呢。”
他们无奈地分别了。红四方面军的同志大多数对康克清很热情,她很快就熟悉了情况,开始了工作。就连那个派来监视她的肖朝英通过与她的接触,也发现康克清是个好人,两人的关系也慢慢好了起来。这时,康克清开始向更多的人宣传北上的正确,认识张国焘的错误……
长征路上,康克清三过草地,历尽艰辛。
沸沸扬扬的“遇难噩耗”让人揪心
1938年2月28日的武汉,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把大后方的军民惊呆了。报童们背着报袋在中山大道、在江汉关边跑边喊:“第十八集团军总司令朱德为国捐躯!”“民族英雄朱德以身殉国!”“原红军总司令朱德战死在华北抗日前线!”
各种报纸的号外在武汉满天飞扬,各式传闻不胫而走。新闻界闹得沸沸扬扬,老百姓纷纷为国家痛失英才而感到悲伤。这时,八路军驻地的办公处不时接到电话,询问朱总司令的情况。《新华日报》社也向延安发去电报,探询“朱德将军有无危险”?在延安的党中央、毛主席也给八路军总部发来急电,询问情况,特别问到朱德所在位置,要求立即回电。
康克清听到消息后非常着急。她知道,2月20日,朱德和左权率领八路军总部带两部电台离开洪洞县的马牧村,去太行前线。随行的除10多名总部工作人员外,只有警卫通讯营的两个连,约200人。没想到才过几天,就听到“噩耗”传来。这时,又传来日本侵略军司令部通过华语广播电台说:“八路军总部所在地古县镇在飞机的猛烈轰炸下已成一片废墟,共匪在华北的总司令朱德和他的司令部已化为乌有,不复存在!……”
康克清听到这里,更似五雷轰顶!怎么,丈夫真的遇难了?不,不可能!与朱老总结婚10年了,这是患难与共、相濡以沫的10年,如今国难当头,国家、民族正需要你的时候,你怎么能离去呢?怎么能舍我而去呢?
一时间,乌云满天,风雪漫舞。到底华北抗日前线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人这样揪心?!
原来,这时山西的局势发生了急剧的变化。侵占了太原的日军在完成对部队的整理、补充后,看到中国军队在积极活动,蒋介石还打算反攻太原,便抢先发动攻势,从北面、东面分两路向晋南大举进攻。
2月21日,朱德到达安泽县县城所在的岳阳镇。他根据变化了的新情况,立刻作出相应部署:命令离日军较近的友军第三军曾万钟部和第四十七军李家钰部赶到屯留附近阻击日军;命令一二九师主力迅速从正大铁路一带南下;总部暂驻安泽。
战场局势的变化很快。22日,日军占领屯留、长子,向八路军总部所在的安泽逼近。晚上,毛泽东从延安来电,告诉他们有一部分日军已到晋西黄河边上的离石县军渡一带,请朱德判断这路日军的主要目的是什么。23日凌晨,东路日军的先头部队苫米地旅团已进入良马镇,良马地处屯留和安泽两县的交界处。朱德判断东路、北路敌军的直接目的,都是攻占临汾。因此,他复电毛泽东说,北路日军的一部分进到离石军渡一带,可能是佯动,用来引诱八路军西渡黄河,回师陕北。当天深夜,毛泽东即致电朱德,对日军意图作了类似的估计。他判断日军这次行动的目的,在夺取临汾、潼关,然后进攻西安、武汉。要求朱德和阎、卫两部“在好的情形下,力图在临汾以北、以东两地区歼灭敌人,顿挫敌之进攻”。
那时,朱德身边只有约200名警卫通讯战士。他所在的岳阳镇在临屯公路北面,周围都是山地,要把总部转移到安全地带很容易。但是,这路日军来得太突然,临汾军民还没有思想准备。如果听任日军长驱直入,迅速攻占临汾,对局势将造成十分不利的影响。考虑到这些,朱德不但没有向山地转移,反而毅然率领他身边那些数量很少的警卫通讯部队开到临屯公路上的古县镇(今旧县镇)进行阻击。
24日,总部警卫通讯部队在古县以东的府城镇(今安泽县县城)附近同日军先头部队接触。友军曾万钟、李家钰两部没有依令及时赶到。朱德只得派左权率领少数部队前往阻击。下午两三点钟,朱德向毛泽东等通报了情况,说明“手中无兵,阻敌不易”“总部现在古县,拟于明日向南转移”。但到傍晚六七点钟时,曾万钟部已接近屯留,朱德命令他迅速截断屯留、良马之间的大道;李家钰部一个团也已向府城急进,准备同曾军夹击日军。另外,阎锡山表示准备抽一个团,卫立煌也准备抽一个师,星夜来援,情况有所缓和。为此,朱德致电彭德怀及八路军各部并报毛泽东等人,表示:准备以手中现有的两个连尽量迟滞敌军,“以待上列各部赶到而消灭此敌,总部明日仍在古县指挥”。
25日,战场局势更加严峻,友军却没有能阻止日军西进。毛泽东连连致电朱德,提出御敌对策。对北路日军,除令林彪率陈光旅配合卫立煌部作战外,还提出巩固河防的部署。但他最担心的仍是东路日军,指出,“进入府城之敌欲用间进急趋手段袭占临汾”,要求朱德设法抽调有力兵团“于临汾府城间,正面迎击顿挫该敌,否则临汾不守,有牵动大局之虞”。下午3时,毛泽东电告朱德:“必须使用全力歼灭府城西进之敌。但请预告阎、卫,即使该敌冲入临汾亦决不可动摇整个战局。该敌甚少,可用一部包围之,其余全军应决心在敌后打。”
这时,东路日军探知在正面阻击他们前进的竟是威名赫赫的八路军总司令朱德和他的少数警卫通讯部队。于是,日本侵略军的空军接到起飞出击的命令后,就摊开作战地图,在山西省的南部寻找古县的位置。
自以为是“中国通”的几个侵略军头目,凭着他们认识几个汉字,趴在地图上,拿着放大镜东找西寻,终于在屯留县西北方向找到了一个“故县”,如获至宝。他们认为这就是地面指挥陆军要求轰炸的目标,立即命令出动十几架轰炸机。转眼之间,一个好端端的和平村镇变成了一片焦土,成百上千的无辜百姓惨遭狂轰滥炸。故县在流血,故县在流泪,故县变成一片火海。
鬼子的空军为了报功领赏,谎报战绩说:“目标已全部消灭,再未见一个八路!”其实,他们压根儿就没有见到八路军的影子,是他们自作聪明,把安泽的古县和屯留以北的故县弄混了,结果故县被炸而古县平安无事。于是,他们迫不及待地在占领区的报纸上刊登了耸人听闻的消息:日本皇军摧毁八路军总部,朱德在空袭中丧生。大后方的新闻媒体不明就里,不辨真伪争相转载。
下午4时,毛泽东来电询问:“总部驻地之古县在何处?是否府城西之旧县镇。”这几天外界完全失去朱德的消息。
当天晚上7时,敌军攻占古县镇,朱德率总部退出镇外,转移到临屯公路以南的刘垣村。这时,朱德仍在险境中,却从容不迫地指挥着阻击敌人的战斗。
日军从府城沿临屯公路到临汾,中间不过百余里路程。朱德以少量兵力迟滞敌军一个旅团达3天之久,为临汾军民的安全转移赢得了宝贵的时间。接着,朱德又指挥部队向东北方向转进,打破了日军打算将中国军队逼到黄河边上加以歼灭的企图。
后来,当康克清见到“完好无损”的朱德时,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她一头扎进朱德的怀里。朱德哈哈大笑:“我朱德有避弹神功,炸弹离我远着呢!”康克清弄清事件的原委后,也开心地笑了。
康克清和红司令朱德是在井冈山斗争的艰苦岁月中相识的。无论是在反围剿作战中,还是在长征、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朱德与康克清始终患难与共,生死相依,相敬如宾。他们一起穿越了战火纷飞的战争年代,携手走过了和平岁月,共同度过了非常岁月的风风雨雨……
对于自己的选择,康克清曾坦率地说:“我的婚恋观就是无产阶级的婚恋观,只要革命坚决,品德高尚,对党的贡献大,真的志同道合,我就不计年龄,不媚权势。”“几十年后回顾,可算是俗话说的‘美满姻缘’了。”
责任编辑/胡仰曦
20世纪60年代,朱德与康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