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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鬼、赌徒、逃亡者及其他

2016-11-08/

青年文学 2016年10期
关键词:小舅大舅祠堂

⊙  文 / 赵 雨

酒鬼、赌徒、逃亡者及其他

⊙ 文 / 赵 雨

赵 雨:一九八四年出生,浙江宁波人,作品散见于《小说界》《青年作家》《文艺报》《三联生活周刊》等报刊。

一位资深酒精中毒者的别样人生(一)

我大舅作为一名嗜酒成瘾、资深酒精中毒者,对自己在各种酒面前毫无抵抗力没有感到一丝愧疚,有人问他:“你为什么一天到晚喝不够?”他给了一个看似答非所问,实则值得细思的答案:“因为生活把我毁了。”

大舅出生时,外公还未退居二线,身为村办会计的他,曾多年荣膺“全村第一把算盘”,长时间无人取代。精于计算的他,有一回在家族聚会时,在同辈兄弟及子侄的强烈要求下,当场演示过神乎其技的拨算盘能力。一颗颗黑黝黝的珠子在他手中犹如翻飞的天花,全场充满“噼噼啪啪”的动人声响,最后得出的合计数字之精准让多名在纸上划拉公式的族人目瞪口呆。当时大舅还在外婆的肚子里昏昏欲睡,对满场的喝彩声充耳不闻,以为不过是哗众取宠的雕虫小技,他唯一的使命是等待人生中第一口酒的降临,这比算盘更契合一名未来酒鬼的身份。

据说外婆当年也以善饮闻名,待字闺中时,太爷就开了一爿酒坊。“韩老大烧酒坊”几个金匾枣泥大黑字至今在老一辈人心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店里五口大酒缸,白光光的蒸馏器,黑天白夜散发着浓郁的酒香,飘扬四溢。外婆一身短衣打扮,扎着两条辫子,端着酒盅迎送宾客。有人买了酒愿意先喝一通的,墙边摆着大长桌,无须拘礼,坐下便是。“韩小英,拿酒来,陪阿叔们干几碗。”外婆抱起酒坛,拍掉封泥,放下海碗,各个满上,搬来长凳坐下,举碗便敬,酒从嘴角漏下,滴在桌面,不以为意。时间向晚,煤油灯下,诸人把盏言欢,不知今夕何夕。

这一场景后来在大舅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依靠想象不断丰富其间细节,以为那才是自己应该出生的年代。他有幸遗传了外婆的基因,只是时机不对,再也无法做个豪迈的酒客,品尝醉里挑灯看剑的滋味。他那理想主义情怀在酒精的长期浸泡下,最终朝着为人所不齿的方向发展,巅峰造极之际,甚至殃及池鱼,外公不止一次对外婆说:“看你生的好儿子!”说的就是这基因问题。

没人知道大舅生平饮下的第一口酒源于何时,有同龄好友指证:“有一年严大国偷了家里一瓶杨梅烧,和我们三人躲在祠堂背后的弄堂里,全部喝掉。”这应该是他九岁那年。“他喝了大半瓶,小半瓶我们分掉。”好友补充道。九岁的大舅喝完酒,抹抹嘴角,脸不红心不跳,一种奇异的亢奋的情绪在体内滋生。“感觉就像撑开翅膀飞到了半空。”他后来如此形容这第一次喝酒经验。

在他漫长喝酒生涯的前半段,酒精确实给他带来过无与伦比的生理、心理双重享受,他曾断言,酒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没有之一。这水质的玩意儿,入了口、过了喉、进了肚,怎会产生宠辱皆忘、万事皆空、万物一体的效应?而不喝酒的他敏感内向,从小表现出与周遭人事格格不入的态度,这使他最终沾染上神经官能的各种毛病,此为后话。他身上没有一丝孩子该有的天真活泼,长期沉着脸、蹙着眉,最与他形影不离的是隔壁李木匠打的一把小凳子,屋门口的那棵大榕树是他常发呆的地点,路过的人总能看到他双手托着下巴,望向远方出神。有好事者问他:“大国你小小年纪在想些啥?”他看了那人一眼,歪了歪嘴,一语不发;嘴碎的人于是在背地里说:“严家生了个傻儿子。”九岁那年的偷酒事件为他打开了一道崭新的大门,此后数年,隔三岔五如法炮制,所以在他成年时,人们看到的早已是位拥有资深饮酒史的男子。外公经常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酒气,不喝酒的他没往儿子喝酒那方面想,顶多问一句:“你每天在哪里玩,怎么有一股烂橘子的味道?”

成年后的大舅,终于得以告别偷偷摸摸的嗜酒生涯,在他十八岁生日那天名正言顺提了一瓶烧酒进家门。外婆炒了寿面,准备了几碟小菜。外公看到酒没说什么,陪儿子喝了几杯,不料大舅刹不住闸,一气将一整瓶全部倒入肚子。外公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反倒说:“好小子,酒量不错,有你娘当年的样子。”外婆已多年不碰酒,太爷的酒坊也早已成了传说中的东西,她看得出儿子绝非第一次喝酒,饭后把他叫到跟前说:“酒这东西不可多喝,多喝会上瘾,一个酒鬼,娘是不喜欢的。”大舅剔着牙,再次回想“韩老大烧酒坊”当年的盛况,虚幻中他能闻到酒坊内飘逸的酒香。

喝过酒的大舅完全换了个人,活跃好动,体内那个敏感内向的小男孩消失得无影无踪。酒精在他血液里奔突跳跃,把全身烧得热烘烘,他觉得自己一会儿是驰骋沙场的英勇骑兵,一会儿是横扫千军万马的英雄将领。他跳到寰宇之外,俯瞰劳碌的芸芸众生,甚至有那么一刻,坐上了菩提座,变为慈悲为怀的释迦牟尼佛。

他爱酒,爱喝过酒的自己,但他没发现酒正在把他的生活往深渊推。利用酒精打乱生活原有的轨迹,生活必然会对他反戈一击,这个道理他要到很多年后才懂。

一名赌徒无路可退必将选择流亡他乡(一)

小舅和大舅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从小的哭声就比一般孩子响!九个月会叫爹娘,三岁会欺负五岁的娃,五岁成了整条大街当之无愧的孩子王。大舅呆,小舅霸道蛮横,喜欢孩子们围着他转的感觉,极度痴迷指使他人,深谙万物为己所用之道,甚至命令比他大八岁的大哥:“大国(他从不喊大哥),今天割的草拿去喂兔,娘说的。”

他只念了三年小学,却粗通文墨,尤擅各种赌戏,赌博是他身体的组成部分,是族人用来定义他的标签。人们为了寻找他热衷此道的根源,无独有偶也往长辈身上探本溯源,人们惊异地发现,韩老大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这位当年名震一时的烧酒坊老板,还有一个独特的身份就是赌鬼,经常与人打赌,最大的一次是和一个地主下注,赌资便是自家的烧酒坊。

那场赌局早已成为老一辈人口中讳莫如深的秘密,说:赌场设在烧酒坊最里一进屋,屋内点燃两支巨型蜡烛,窗扉洞开,风声鹤唳。韩老大和地主摇色子,一局定输赢,韩老大摇出的是“地魁”,地主摇出的是“天煞”,韩老大当场就将烧酒坊的房契和地契拱手交出。

但这一传说被外婆矢口否认,她说烧酒坊当年因经营不善而关门歇业,跟赌博没一点关系,她爹是个本分的生意人。小舅可不这么认为,他宁愿相信传说是真的,那场赌局令他血脉偾张,韩老大是他心目中的英雄,在对先人的认同追缅这一点上,他和大舅的心是相通的。他虽无缘躬亲这样一场神秘的赌局,身上却具备韩老大的不少优点,比如勤劳肯干、敢拼敢闯、胆魄大。他长大后干过许多营生,如敲铜字铜牌、切割铝合金、安装防盗门、给公办厂跑业务,还开过早餐店,做生煎包子!人们说:“这娃脑筋活络,准能赚大钱。”后头照例跟一句:“如果不赌博的话。”

小舅人生中的第一场赌局降临何时同样无从考证,他将赌博看作成年人的游戏,通过游戏,既能娱乐身心,又能得到平常需靠劳动才能获得的收益,世上还有比这更上算的事吗!那时村里赌风正劲,设有各大赌博点,门外专人把守,推一把牌九几千上下,麻将一只花好几百。小舅还没进去,全身每个细胞就调动了起来,一到里面,听到熟悉的吆喝声,身陷紧张刺激的气氛中,浑身止不住阵阵颤抖,精神抖擞,外界的一切都抛之脑后,一生的基业仿佛就在此一搏。

开始小舅着实大赢过几把,手头富裕,风头之健村里一时无二,于是早餐店不开了,什么事都不做了,哪有时间!专心赌他的博,不分早晚。后来赢的次数不那么多了,不过当局者迷,不清楚输的数目多大而已。后来在一天晚上,他赶完一场赌局,突然准确无误地意识到这些日子以来赢的钱似乎不剩多少了。这让他无比恼怒,像吞了一只苍蝇那么难受,回到家,从衣柜下翻出一笔存款,用报纸包着,这是分家的时候外公让他娶媳妇的钱,然后去赌了个通宵。第二天从赌场出来,迎着晨起的太阳,他感到太阳穴有一根筋“突突突”跳得猛烈,手心的汗、背脊的汗、胸口的汗……那个被汗水浸透的早晨,汗水淋漓的他感到昏昏沉沉。

他自然又输了个精光。

他仿佛被下了魔咒,好手气自此消失无踪,逢赌必输,输了便借。开始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借钱给他,到了还款的期限,手头窘迫,还不出钱。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赌博就像一个深渊,散发出强大的磁场,将他往里面拉。他已不能抽身而出,否则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外公终于获悉了他赌博的情况,对他说:“到此为止,你还有多少外债,爹帮你还,但你不能再赌了,再赌爹就不管你了。”小舅列了个明细表,密密麻麻写了二十多个名字,外公挨家挨户去还债,债主很客气:“老爷子,这钱怎么让你还。”

小舅没有履行诺言,还光债后,老债主换了新债主,重新写上明细表。这新债主可不那么客气了,有不少是放高利贷的,他们上门找外公,外公气得摇头晃脑:“你们有本事自己问他要。”债主说:“他人呢?”外公跺着脚说:“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

一位资深酒精中毒者的别样人生(二)

大舅一生没干过什么像样的工作,他觉得干什么都没意义,除了增加他那颗天生爱自由的心灵负担。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他的酒瘾与日俱增,床头放着酒瓶,早晨睁眼第一件事就是灌它几口,否则没有下床的动力。他有一个绿色军用水壶,时刻不离身,人们知道里面装的全是酒,走到一处,累了,坐下,拧开壶盖,“咕咚咕咚”喝一气,有了力气,继续走。他要走去哪里呢?不喝的时候,爱去无人之地,幽静;喝多的时候爱往人堆里凑,满嘴跑火车。人们有时爱拿他取笑,有时烦他,不爱搭理他。

⊙ 黄土路·欲滴

他带着酒劲,夜间往太白山上跑,迎着山风、披着星月,脚底虎虎生威,几乎跑遍了大小山涧、乱葬岗、深水潭,和看不见的山神说话,和坟墓里的死人划拳。他觉得山上的景致比任何地方都漂亮,堪比天堂(他梦到过天堂),人间不过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罢了。有一回,刚下半山腰,他就醉倒在地,不想再走了,在露水中躺了一夜,不知今夕何夕。

外公见他不成器,找族长派给他一份营生:看管祠堂。这祠堂系家祠,大舅的职责是,每天早晚两次打开八扇朱红大门,通风;扫地、清尘,擦桌椅,给祖宗灵位上香、添油。灵位在离地五米的神龛里,要爬着楼梯上去,只有这个事有些麻烦,但不过五分钟光景。一年冬夏两次,祭祖,事先要安排妥当,不能让祠堂显出一副破败相。

关于祠堂有个传说,当年我们的祖先走南闯北,挣下万贯家产,死后将金银财宝埋在祠堂地下,但没人把它当真。

大舅喜欢这份活儿,祠堂内有一种别处所没有的安宁氛围,香烛燃烧时散发出的气味萦绕在木格神龛间,闻着神清气爽,阳光从木门外射入,在泥地上形成一圈光斑,一切恍若酒鬼的梦境。他搬了把小矮凳,坐在祠堂门口,面对老樟树的浓荫,一缕微风缓缓吹来,吹在脸上,他浑身像通了电一样,打了个激灵,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也很好。

不知为何,他突然决定把酒给戒了。

他没有任何戒酒知识,低估了这件事的严峻性,头几天,大张旗鼓地把家中所能找到的酒瓶都收起来,丢进柴房,柴房一半空间都闪烁出酒瓶惑目的光芒。他相信自己是个有意志力的人,却忽略了有些事只是关乎生理,长期以来,酒精和他的血液早已达成和平共处的原则,酒精的缺席使血液变得犹如暴雨倾盆的海面,动荡不安。中枢神经对他身体各部位的控制也仰赖于酒精的共同参与,一旦失衡,控制肌体的功能大减。一礼拜后,他发现双手开始微微颤抖,脸部肌肉也随即跳动,冷汗不时从额头渗出,喉咙想念酒的滋润,身体想念酒的流通。终于意志力尽失,跑进柴房,找到那只绿色军用水壶,将里面不知何时积存的残余剩酒一饮而尽。

他明显感觉到焦虑,没有酒精的身体犹如干涸的河床,整天有气无力。神经官能出现了状况,眼前无来由地产生幻象,耳边出现幻听,看到隔壁小太公穿着土布衣,让他去喂后院的兔子,小太公死了九年了!各种声音在耳边私语,谈的都是老皇历的事。这些在灌下一口酒、两口、三口后烟消云散,他又变成了正常的人,谈吐清晰、精力旺盛。

一天夜里,他毫无自制地喝下两斤烧酒后,将酒杯、酒瓶悉数打翻在地,捂住脸,流起了泪,然后拔腿出了门。他去了位于村西老街当年的祖屋,老街已荒废多年,祖屋只剩了地基和一堵倾颓的墙壁,他记不得曾听谁说过,这里就是当年“韩老大烧酒坊”的旧址。想象力借助酒精再次插上翅膀,他又一次回忆起烧酒坊当年推杯换盏的盛况,往昔和现实杂糅在他眼前,他分不清哪个才是自己真实所在的空间,隐约中看到那块枣泥大黑字招牌,外婆站在门口让他进屋来和公公、太公们喝两杯,他哭了。

一名赌徒无路可退必将选择流亡他乡(二)

而小舅此时正奔赴在逃亡的途中。

他不能不逃,否则将被讨债人踏破门槛,甚至有生命之忧。

他的出逃正值盛夏,第一场台风呼啸而来,东海上空成形的十二级大风刮过山丘、刮过田野,阴沉沉的天空遍布碎云朵朵。他蹑手蹑脚锁上家门,顶着强劲风力,跑过场院的青石板、跑过水稻青青的田埂路,跑过黑灯瞎火的白石庙、跑过读了三年书的白石小学,借道爬上太白山,艰难地行走在通往外省的“布阵岭”上。“布阵岭”两旁随处可见古老的荒坟残碑,鬼火点缀其间,幽幽地盯着他奔跑的踪迹。雨下来了、雷下来了、闪电下来了,他弯着背脊,将自己定格为一帧耐人寻味的画面。一个闪电霹下,天空被划拉开一道口子,在离开“布阵岭”前,他站在山头,最后望了一眼村庄,扭头离开。

其他(一)

小舅逃离后的第三天,外公病了,这位当年的“第一把算盘”一夜之间变得老态龙钟。他躺在床上二话不说,盯着天花板,有时一盯就是一下午。外婆端粥给他喝,他勉强啜几口,对外婆说:“别把我病了说出去,免得人来看,笑话。”他要面子,儿子做的事让他觉得没脸见外人。等好了点,能下地了,他拄着一根拐杖,贴着墙壁,走到老屋的南墙下乘风凉。这里每到夏天就会会聚邻里上了年纪的长辈,他们嗑着瓜子聊天,外公在老人堆中垂着手,弓着背,不知听谁说了句:“眼看又到祭祖的日子了。”

一年中,祠堂最热闹的日子就是祭祖,一到傍晚,祠堂屋檐下挂起十二只大红灯笼,红色的烛光映得十二扇朱色大门油光发亮。族人进祠堂,男左女右,依次给祖宗行跪拜礼。正堂中央摆起一桌饭菜,请先人用过后,族人上桌。男人们都喝酒,女人们忙前忙后端菜,孩子们嬉笑打闹,直到九十点才散去,彼时星月盈空、银河如练,夏虫鸣叫如更漏。

这一晚,大舅看着祠堂里热闹的灯光人影,念头飞转如梭。连着几晚喝得醉醺醺的他又在家里灌下一斤烧酒,面对如绸夜色,忽觉屋空人稀。他在酒精的作用下,想起这些年的经历,不觉有隔世之感。

十二点左右,屋外夜深人静,他从柴房操起一把锄头,来到祠堂门前,环顾四周,潜身入内。正堂还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蜡烛和酒菜混杂交错的气味,他从南墙起,翻挖地上的黑泥,每一锄下去都带着千钧之力,黑泥像腐尸一般被他开肠破肚。那晚,场院里的人隐约听到一种如耕种农田般的声音,多数人将它当作酒后的幻听,不加理会,直到鸡啼破晓,祠堂那边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哭声。大家披衣起床,赶去一看,只见祠堂十二扇朱色大门洞开,地上的黑泥被挖得千疮百孔。大堂正中,席地坐着一身泥土的大舅,身边靠着一把锄头,哭得像个没有挖到宝贝的孩子。高高的阁楼上,祖宗牌位前的长明灯欢快地燃烧着,不知什么年月的画像上,祖宗大人一脸严肃,静静地看着下面的子孙。

其他(二)

有一件事很少有人知道,小舅在出逃前一晚,去找过大舅。这么些年兄弟俩很少有交集,迥异的性格注定他们无法像别家兄弟般互通往来。小舅上门时,大舅正在喝酒,他让小舅坐,两人没有讲话,大舅兀自喝,喝到八分醉时,小舅说了句:“我来是为告诉你个事,我要走了。”

大舅说:“我知道,你不这么做也没别的办法。”

小舅说:“你以后也少喝点,酒这东西不好,我们兄弟没机会坐下来好好聊聊,我们都把日子过烂了。”

大舅说:“我知道。”

等到小舅起身,要走了,来到门口,大舅喊住了他,转身到了里屋,拿来一包东西,交到他手上。

小舅展开一看,是一小沓钱。

大舅说:“这些你拿着,路上用。”

小舅拿着钱,他知道大舅没有固定的经济收入,这些积蓄或许就是他的所有。他没有推辞,因为这些钱对即将逃亡的他非常重要,他捏了捏钱,转身离开。

他们没有再见过面,小舅到现在也还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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