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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记(散文)

2016-11-05赵丰

北京文学 2016年11期
关键词:河水河流黄河

赵丰

在地图上看黄河,形状像汉字的“几”,左边那一瞥,仿佛它的起源:青海巴颜喀拉山北麓各恣各雅山下的卡日曲;右边那一钩,是它的归宿入海处。我的祖籍地在河南,是黄河的下游。第一次过黄河,是6岁那年,我跟父亲回老家。是个黑夜,我看不见河水的模样。挤在一艘木船上,我听见了它的咆哮声,牵动着我恐怖的心跳。艄公在唱,似后来听到的曲牌中的某一首。词意模糊了,韵律依然畅响在身体里。

后来,我学会了比喻,黄河便成了我生命的源头。我的老家是一个叫大金香的村子,归温县管辖。父亲10岁那年,在兵荒马乱、灾荒不断的背景下,祖父领着全家人来到关中。父亲向我描述着过黄河的情景:在孟津县的一个渡口,全家人被困在河滩上。渡口的名字父亲记不起了,它张开胸脯,接纳着逃难的人潮。渡河的船只很少,等待过河的人只能翘首相望,一旦过来一条船,人潮便沸腾起来,蜂拥着朝船只抵岸的地方滚流。有国民党的兵在河边把守着,于是朝天鸣枪示警,这才阻止了人潮的骚动。等了整整一天一夜,全家人才上了船。过了黄河,一路走到西安,最后在秦岭脚下的秦渡镇落了根。在我生命的历程中,我有过十几次过黄河回老家的经历。起初是坐船,后来是坐车。坐车的感觉远没有乘船那么真实,但我还是会隔着车窗的玻璃凝视它,直到它的影子从视野里消失。视野的辽阔与胸襟的博大,在那一刻相映生辉。

对父亲来说,黄河就是他的原乡,是他生命的根。在陕西的大半辈子,他一直都在恋着老家,恋着黄河。他的这种情绪传染给了我,让我对黄河也有了异样的感情。除了回老家,我还去过黄河的许多地方。豫陕晋交界的风陵渡,我去太原,去北京,如果坐车,那是必经之地。关于风陵渡,金人赵子贞曾这样描述:“一水分南北,中原气自全。云山连晋壤,烟树入秦川。” 可见是个好地方。车子每到那儿,我都会借着理由让车停下来。那儿风大,站在岸边让风吹着,俯视黄河的流水、河滩的草木,心里就充满着不仅仅是温馨的感觉,感觉很多,一下子用文字真的不好表述。也许,无论怎样的表述都不能满足我。还有山西芮城境内的黄河古渡,晋陕交界的壶口,济南的黄河大桥,内蒙古境内的黄河乌海段,我的足迹都到过。前些年听说作家于坚在青藏高原探索澜沧江的源头,时隔四五年,他拿出了一本沉甸甸的《众神之河》。看过书我明白了,于坚在为一条河撰写精神传记。这打动了我的心思。我的人生梦想之一,就是在有生之年徒步走完黄河,是从源头开始,一直走到它的入海处,为它写一部精神传记,记述它的前世今生。这个梦想,以我有限的人生可能无法实现了,心中总是有无尽的遗憾。

河流是原乡的标记,是一个人生命的根系。时空的转换无法隔绝一个人对故园和母语的记忆与牵系,文学的家园时常被视为作家精神之河的发祥地。河流作为一种客观存在的自然物,经过作家审美情感的观照和艺术心理的同化,提升为具有生命形态的艺术实体。作家苏童是写小说的,竟也写出了一篇好散文《河流的秘密》,文章里写到他的母亲在很脆很薄的冰层上行走,听见脚下发出危险的碎冰声。她畏缩了,可是退回去更危险,于是她祈求着河水顺利地过了河。苏童以为是天方夜谭,问母亲当时是怎么祈求的,母亲笑着说,能怎么祈求?我求河水,让我过去,让我过去,河水就让我过去了。文章是这样结尾的:河流的心灵漂浮在水中,无论你编织出什么样的网,也无法打捞河流的心灵,这是关于河流最大的秘密。苏童笔下的河流意象,是物象与心象的融合,携带着作家的生命信息和艺术趣味,负载着文化内涵和隐喻意旨,成为叙事与言说的支点。这让我想起荣格说过的一段话:“每一个原始意象中都有着人类精神和人类命运的一块碎片,都有着在我们祖先的历史中重复了无数次的欢乐和悲哀的残余,并且总的说来始终遵循着同样的路线。它就像心理中的一道深深开凿过的河床,生命之流在这条河床中突然奔涌成一条大江,而不是像生前那样在宽阔而清浅的溪流中漫淌。”

说到原乡,我想到了美籍华人作家聂华苓。在异乡,她沿着记忆之流回溯释放着故园之思。长江、嘉陵江是她的原乡,河流的延伸和流动不拘的特性激活了她的记忆和丰富的想象力,触动了她的离乡情怀,故乡之河化为她奔波于异域的原动力,她在双重文化背景中的书写大都与河流有关。在《失去的金铃子》中,苓子沿长江逃难而来,又顺长江而去漂泊,生命成长的印痕铭刻在心底。在她看来,“江水有很多象征意义,因为江水象征流动的历史——像江水一样不停地流,不停地变换。人生也是流动的。这对历史、对人生都有象征的意义,对我自己来讲也有意义,我从长江一直流到爱荷华河,流了这么远,也有流浪的意思,浪也与水有关。”正是基于这样一种生命体验,聂华苓把江水化作与人生历史以及女性意识水乳相融的意象贯穿于作品。她运用东方人睿智的凝视与发现,创造出了河流意象,体现出“被放逐的中国人”独特的心路历程。我在年轻时,有时惧怕和父亲待在一起,因为他总是诉说着老家的回忆,让我有点厌烦。我每出版一部书,都要先送给父亲。他戴上老花镜,抚摸着封面叹息着说:我要是会写,把老家的事情能写成厚厚的一部书。

我不喜欢山之永恒,喜欢的是水之漂流。虽然山也是伟大的,但我的审美倾向在于水。柔弱,却有穿透的力量;无形,却有变化的魅力。老子将水人格化:上善若水。他也许是第一个悟出了水之魅力的哲人。古语又说:水滴石穿。它用的是柔功。我的家乡高冠河上游有一瀑布,瀑布下游是高冠潭。瀑布下冲时在一块巨石上冲刷出一道凹槽。所有的河流在源头时都是不起眼的,以至于人们往往不相信这是一条河的开始。从高冠峪口进去,顺着河流,四五个小时就到了高冠河所在的源头——鸡窝子村。房屋散乱在山坡上,白云飘荡在山峦间,石缝里渗出一滴滴水,汇聚成条条小溪。那是些不起眼的小溪,一把手掌就可以止住它的水流,心里还在想着这些小溪怎么可能是沣河的发源地呢。但河流的伟大恰恰就在于,它们从不起眼的地方开始,最后汇聚成波澜壮阔的大河。我在想,河流便是大地的血管。很难想象,没有了河流,地球怎样生存?

有段时间,我因为忙于生活,会离开河流很久。那段时间就觉得大脑干巴巴的,内心里有一种流水的焦渴,就连身体的皮肤也皱巴巴的,缺失了水分一般的干枯。把生命的支点架设在河流上,这是别具一格的人生。很多时候,我的潜意识里感觉到自己就是那滚动的河水,哪里有河床,我就奔向那里。每每看见一条河流,哪怕是细瘦的小溪,我也会抑制不住心灵的颤动,有种相见恋人的喜悦,向它倾情。只要有河流,无论我在任何地方,都不会有异乡的感觉。

别人旅游,是看城市,看风景,购物,而我纯粹是为了看河。每当我的足迹涉入一片陌生的地域时,总是期待一条河的出现,那样我就觉得自己是一个幸运的旅行者。虽然河流也是风景,但是导游不给你看河的时间,大多的导游心思在购物上,因此我对组团旅游是排斥的。我喜欢自驾游,不会开车的我只有在朋友有兴致时一同前往某一条河流。远途的跋涉,我见到了无数条河流。同人一样,它们没有完全相同的模样。每一条河都张扬着个性,演绎着属于自己的故事。阅读一条河,是我的一次精神巡游。一个人总得有些精神生活的方式,漂泊的身影与川流不息的河水作伴,这是不错的选择。我坚信,每一条河都是上帝创造的,都记载着许多关于人类的情节和细节,演绎着人类的情感故事。细想,我对河流的偏爱完全是一种孤独的自救方式。拥有了河流的情感,我对生活自然是心存感恩。

我的思绪不可抑制地流向童年的河流。我若不描写它们,就会应了那句“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的告诫。

沣河是有历史的。我所说的历史,是有文字记载的。周文王、周武王建立的丰镐二京,就在沣河的东西两岸。历史上有八水绕长安之说,其中就有沣水的影子。1945年,祖父带着全家人逃难到陕西,先在西安待了几年,后来就定居在秦渡镇。沣水就从镇子的身旁流过。在那儿出生不久,我就被母亲抱到了奶妈家。奶妈家在距离秦渡镇以北三华里的阿底村,也在沣河边。

童年的记忆里只有沣河。奶妈的后墙有道门,是那种低矮的木门。推开木门,就可以下到沣河。奶妈在河水里洗衣、淘菜,盘腿坐在细软的沙滩上捶布。“梆——梆——梆!”布是叠起来铺在石头上。那石头光滑,棒槌和布接触的一刹那就产生了一串串的“梆梆”声,很单调,却很响亮。河里的蛙就随着捶布声鸣叫着:“咯哇——咯哇——”

奶妈拉着我跟着河水走,教我念童谣。那句子是这样的:

沣河沣河啰啰/里头坐着哥哥/哥哥出来买菜/里头坐着妖怪/妖怪出来烧香/里头坐着姑娘/姑娘出来磕头/里头坐着孙猴/孙猴出来抡棒/里头坐着皇上……

下来的句子记不起来了,总之是没完没了。念完,奶妈把我抱进河水里前后摇晃。她是把河水当成一个摇篮,摇着我成长。河水清澈得像面镜子,瞅瞅四周没人,奶妈就脱了衣裳洗身子。有时,我就朝河水里小便,奶妈就训斥我,让我把小便撒到河岸下的田地里。后来我想,奶妈的心里一定深藏着对河流的虔诚,宛若她的神灵之水。而我后来对河流的洁癖也正是从奶妈而来的。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有河流情结的人。

有河流,就会有蛙声。最早的蛙声是从沣河里响起的,再后来出现在曲峪河。曲峪河很普通,无丝毫的人工痕迹,像一个山野村姑的素描画。曲峪河扭曲着身子从庞光镇的南边流过。我赤着脚丫,在拐弯处的一洼水边玩耍。水面浮着好看的花,配衬着绿的叶子,几只蜻蜓张开翅膀在花叶上叼食阳光的影子。忽然就起了蛙声,起初是一声,其后是相连的数声,再后来形成偌大的一片。花和叶都有节奏的颤动,遮掩了间隙的水面。蛙声让风也匆匆赶来,池塘的阳光就拼命地摇荡。

春天的时候,我见到的是蝌蚪。黑黑的身子,在水里傻乎乎地摇摆。那时,我无法把它和青蛙联系起来。正午时分,我坐在河边的树下,树阴罩着我。一只青蛙跳上了岸。那家伙碧绿的身体上布满了墨绿色的斑点,白白的大肚子像是充了气,一鼓一鼓的,圆鼓鼓的眼闪着晶莹的光。奇怪,它不怕我!我瞪大眼珠,和它进行着精神的对峙。我想捉住它回去用水养起来。突然它做了一个跳跃的姿势,水面上就起了一阵涟漪。那一瞬间,我的心就如那一圈圈的涟漪荡漾开来。那幅画面后来就在我生命的长河中挥之不去。

幼年、童年,我的眼目和意识里接触的是河流的影子。帕斯卡尔这样说:智慧带我们进入童年。我一直认为,我的童年谈不上智慧,因为它填充着贫穷和饥饿。可是后来又产生了新的想法。虽然贫穷,虽然饥饿,但因为有了黄河、沣河、曲峪河,有了与水亲密触摸的经历,我拥有了智慧。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可见智慧是与水相互关联的。

我要写到涝河了。小时见过涝河的样子,那时它还在县城西门外。出了城门,就是一条河,这绝对是美景。女人们出城洗衣裳,孩子们下水打扑腾,简直就是一座小城的后花园。学大寨运动时它没有遭遇曲峪河那样的悲剧,却被改了道,整体西移一公里,且不是原来蜿蜒的模样,而是直通通向北而去。一条河被人强迫改道,这就如同人类被迫迁徙,会缺失根的维系和习惯的磁场。它无法抗拒命运,但它们有表现抗争的权利,它耍开了脾气,你改了我千年的古道,我就断了水流气死你。也是的,在弯弯曲曲的河床里,水走一阵歇一阵,看看四周的风景。再说了,河流的自然形成,自有它的规律,叫水脉。它的流域地下水资源丰富,不像改了河的道,地下是个干窟窿,咋能存住水呢?人定胜天。过去我们常常为这句话感动,然而我们终究逃脱不了被惩罚的命运。细想想,是先有河流呢,还有先有人类呢?答案自然是前者。既然河流在先,那它的存在就是一种天意。前些年县上开始重视生态了,在河床里修了几道拦水坝,这才使得它四季不断水。逢到雨季时水量丰盈,水面覆盖住七八十米宽的河床。这些年少有女人们洗衣的景象,却是伸出来无数的钓竿,沿河散开。水里虽说没有大鱼,但小鱼是少不了的。钓鱼嘛,不一定就是为了吃鱼,多半是图个心情。

黄昏来临,我步出家门,经过长虹十字向西,过了老桥头一公里,就上了涝河岸。其实有更直接的大路通往涝河,可是我偏要绕一个弯,踏上改道之前的石板桥。这样的感觉很适宜我。解读一条河,就要从它的遗迹开始。古老的桥想不起在哪一部画面发黄的电影中见过。桥面上石板间呈现若干处裂缝,石板上的坑洼注满了当年车水马龙的景象。木制的车轱辘不再轮回,带走了尘世的欲望和如织的脚印。

在对河流的情感表达方式上,鸟比人类更宽泛,可以在水里嬉戏,可以贴着水面滑行。一个人的时候,有非常大的自由空间,可以坐在河滩上俯视河水,尤其喜欢水鸟在水面上空起伏的情境。自从涝河里储存了水,鸟就来了。夕阳缓缓坠下,鸟儿翩翩飞过平野田畴,衔来了薄薄的雾霭罩住了水面,然后是淡淡的一弯弦月升起来,在湛蓝的苍穹洒下清凉的光辉。水里当然有鱼,有蝌蚪,有青蛙,有螃蟹,有黄鳝,观察它们的生活习性,也不失为一种沉默的方式。在所有的植物中,我尤其喜欢芦苇。在涝河的上下游,凡是被大坝拦住了的地方,水边都生长着成片的芦苇。秋天,灰白的芦花开始到处飘荡,翩翩若雪。芦苇生长在水边,茎秆中空,叶子翠绿,在风里歌唱,并开出美丽的芦花……

握住一片芦花时,我想到了帕斯卡尔,这片片芦花是从他的白发里飘出的吗?他说:“人是一根会思想的苇草。”在我看来,这是人类最伟大的一个比喻。帕斯卡尔是一个哲人,思想中没有规范的体系和严谨的学说,是个任思绪流淌而不作聚集和汇总的人,宛若一片自由的芦花。他的毫无拘束的思想火花奔放不羁,直抵生命的最深层次。他关于生命思考的片段动感、跳跃、肆意、热情,这种从心灵流溢出的思想碎片,比那些经过人为加工过的更为真实和可靠。

有了帕斯卡尔的启示,河流的景观,一直藏匿于我的内心,随着血液流淌。我在涝水里看到了月亮,而且没有一次是重复的。月亮不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这并非我的发现。赫拉克利特这样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他的意思是,河里的水是不断流动的,你这次踏进河,水流走了;你下次踏进河时,流来的又是新水。河水川流不息,所以你不能踏进同一条河流。比照这样的理论,月亮也是如此。月亮躲进河流里,我就获得了宁静。这天晚上,我做梦了。梦见自己是一条河流,血液是涌动的河水,心脏是圆圆的月亮,头发是飘逸的芦苇;一只水鸟俯冲下来,我上了它的翅膀,向大海那边去了……从年轻时起,我就有记录梦的习惯,并若有其事地比照着解梦书思索梦的意义。解梦书上说:河流是水构成的,它表示滋养;河流可以通航,像道路,可以表示生命历程。我一头雾水,因为解梦书无法解答我的梦。我想,河流一定隐藏着深藏不透的玄机,这才赋予了我荒诞不羁的梦境。

自从吃上了“皇粮”,我就没有离开过户县。我虽然没有生在涝河边,但它却成了我精神的目的地。不出意外,我会死在它的身边。我死了,它还会在那里流淌,宛若我的安魂曲。

我应当有许多故乡:大金香、秦渡镇、庞光镇、南正村。似是故乡,又非故乡。听到故乡这个词,我常常就表现出木讷的样子。我不像别人,一条根就捆绑住了命运。在这个意义上,我甚至不如一条河流,缺失着固定的源头;我又像那条居无定所的塔里木河,随意改变着生活的轨道。我的生命体纠结着水的情结。童年时对黄河的恐惧成为我生命的污点,以后随着阅历的增长这恐惧渐而消亡,代之的是喜欢上了水的咆哮。比如说多次约朋友去宜川看壶口瀑布,朋友一来户县就请他们去看激流飞泻的高冠瀑布,一听说涝河涨大水了,便放下手头的事情乐颠乐颠地去了涝河。这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转变,是厌倦了日常循规蹈矩生活的一个例证。

生命的航标,指引我走向一条条河流:黄河、沣河、涝河、渭河、曲峪河、高冠河、秦淮河、嘉陵江、钱塘江、澜沧江、大运河、长江、珠江、汉江、漓江、洛河、沂河、塔里木河。其中有些,我只见过一次,但依然在我的生命里留下了印记。它们如一条条丝带,将我的生命捆绑。

户县和兴平、咸阳交界的那条河是渭河,属黄河的支流。渭河流域被称为中华民族人文初祖轩辕黄帝和神农炎帝的起源地。秦时的渭河旁是阿房宫,河水里注满了妃子们的胭脂。杜牧有首《阿房宫赋》: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那时的渭水是官家运输的航道,可见当时的水景。逝去的时光同时带走了渭水的盛景,虽常年不断流,但难得行船了。近几年渭河旁建起了许多农业生态园,两岸又修了宽阔的大道,让渭河有了景区的意味。空闲的日子,我骑着电动车风尘仆仆奔向那儿。我不在生态园里停留,而是直奔河滩欣赏河水。在渭河的许多地方,我仔细观察过它水面上的漩涡,几乎没有相同的。我在想,如果我也能成为一条河流,旋转出形态各异的漩涡,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如此想着,却又恍然大悟。河流也是有语言的,那些漩涡何尝不是它语言的表现方式啊。河流的语言,人类是听不懂的,这是它的秘密。要想听懂河流的声音,首先你要将自己蜕变成一条河流。

寻找河流的秘密,这是我心灵的命题,需要我付诸艰辛的文字。

有时,我也会在一条河里洗澡。我是河流的受洗者,仿佛一个基督徒的仪式。用河水洗涤身体上污垢的同时,也洗去灵魂里的垃圾。洁净的身体,清爽的灵魂,这是多么好的一个人体形象。

思想是什么?是身体里的河流。把河流定位为内心的风景,让河流回到内心,从此岸走到彼岸,从源头走到归宿,从历史走到未来,拒绝做一个简单的河流旅行者。这样的定位,限定了生命的匆忙和实在。

责任编辑 张 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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