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小歪牙的对决

李璐

我有一个长歪的小牙齿，是上排门牙右边的一个侧切牙。长歪的原因是小时候换牙没有及时拔掉旧齿，导致它长在了原本位置的后面，让人看上去就像一个缺掉牙齿的“老婆婆”。小时候玩办家家酒，我凭借这副模样，扮演了许多“长辈”。

说起来好笑，未换牙的时候，我的一口白牙人见人夸，都说整齐洁白得像假牙，换牙后就出现了“良莠不齐”的状况。

后来，因为不想再演这样的“角色”，我对着镜子开始仔细研究了起来。想尽办法去“补救”，每天用舌头去抵，用大拇指去扳，想让它长回原位，但它就像一个顽劣的小斗士，几天过去，它稳如泰山，原封不动，我气得发闷，连镜子也扔得远远的。

爱美之心人人有，那时小小年龄的我已经开始懂得“臭美”了。我的发质随了爸爸，乌黑柔顺，皮肤随了妈妈，细腻不长痘，但有点儿小雀斑，眉毛是标准的柳叶眉，双眼皮眼珠大而圆。身体一向瘦，骨架又大，所以新衣穿上都刚好。每当这个时候，我会孤芳自赏一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满意足地笑，但一张嘴，眼前的美好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歪牙从黑洞里冒着脑袋，耀武扬威地嘲笑着我：“哼哼，丑八怪。”

我气得一阵发抖，真想好好“教训”它！于是我去抓来一把口香糖，扔嘴里嚼呀嚼，小歪牙被冲撞得嗷嗷大叫，最后我用口香糖恰如其分地堵住了它，现在我笑起来再没有那个小黑洞了，我为自己的聪明才智一阵舒心。

可我很快发现，这不是一个长久的办法，我总不能每天嚼口香糖吧。对着镜子大笑小笑浅笑微笑假笑，最后发现，还是不笑好。于是我学会了笑不露齿，渐渐地，大家认为我是一个文静不好动的女孩，这对我简直是天大的误会。

我好动，我鲁莽，我啰嗦，我爱热闹，我大嗓门，可这些都变成了“表里不一”，我懊恼得一塌糊涂。

我试着改变心态，解放小歪牙，毫不掩饰地笑，像个初来乍到小心翼翼唯恐犯错的孩子。然后小伙伴指着一张张抓拍的照片说：你笑得真夸张！

其实我明白，她潜台词是：你笑得真搞笑。因为连我都被自己的样子逗得哭笑不得。活像春晚里扮演老婆婆的宋丹丹。噢，比她老人家还难看一百倍呢。

后来成年了，没有那么在乎了。有段时间接受了一些采访，电视播出后我被自己丑哭。朋友留言说，你的小牙齿真引人注意。再后来，平面拍摄采访，摄影师要拍一组开朗大笑的照片，我当时笑得比哭还难看，还好摄影师懂得抓拍，但事后我还是跟他抱怨将我拍得又二又傻。我们成了朋友，我以此吐槽了他好久好久。

小歪牙再次被我“雪藏”，我们的战争明显没有结束。我遮挡它，它闪躲我。我不让它见人，它偏往人前走。

终于，我决定纠正小歪牙。说起来这又是一个困难的事儿。牙医是一个中年人，不知为何他推脱了很久，说了一些不明就里的话，大意是劝我别纠正了，一来二去很麻烦。我觉得也有点儿道理，便打住了这个想法。

其实每次从提起精神说到真的去了牙科，都需要很多勇气。时光荏苒，渐渐长大，发现很多事不去做会成为人生憾事，即使是很小很小的事。

我觉得自己人生有过太多遗憾，小时候没有做一次“主角”，没体验过一次主旋律，把爱情、友情、人生乐趣都放在了笔下的故事里，而故事外，如果能补救一次就补救一次吧。

于是后来，我又决定去纠正。还是一样的地方，还是一样的医生，还是一样的说辞，最后我终于明白，并非力所不能及，是医生闭门拒治。

很久以后，我才渐渐意识到自己差点失去了自己的一个特色，而我应该感谢医生的两次拒绝，若不是他“另眼相看”，岂会有更高深的反思？

科技发达，交通便捷，越来越多人可以改变自己，却也越来越不像自己，人与人之间长得愈来愈像，锥子脸，尖下巴，细眉毛，大眼睛，完美无瑕的烤瓷牙，讯速地烤化自己，再融入一个模子里复制他人的标准，将原本独一无二的自己融为千千万万一样的别人。著名画家达·芬奇说，每个鸡蛋都不一样。外貌亦是。

女歌手陶晶莹曾经因长相丑陋被唱片制作人和观众吐槽，而正因她其貌不扬的外表，她的歌唱才华和主持天赋才被听见和看见。周杰伦刚出道时外貌也不符合众人的审美观，但其歌唱才华使得他升华，成为众多歌迷心中绝无其二的大才子。

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些或多或少的特色，善加利用，会成为别人记住你的要点。

“噢，我记得，刚刚的男孩儿有一颗虎牙。”

“那个女孩儿眉毛有一颗小痣。”

“你说了好多遍了，我知道，他有两个小梨涡。”

你发现自己的特色了吗？

如果有一天我又动了改变的念头，一定是经过了某场战役。而如果有一天你在路上遇见一个牙齿不美观，却依旧笑得灿烂的女生，别怀疑，那就是我。

那么，请你也以笑相待，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