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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年总统”之后,变与不变

2016-11-02谢奕秋

南风窗 2016年20期
关键词:世袭中亚总统

谢奕秋

相对于中亚来说,黑非洲的“万年总统”数量更多,能够将儿子培养到适合接班年龄的几率也更大。而在万年总统之后,变革迟早会发生,只是未必来得那么快。

随着人口占中亚45%的乌兹别克斯坦进入“后卡里莫夫”时代,不少人担心这个一直在与极端伊斯兰主义对抗的世俗国家,会在失去它连续执政1/4个世纪的总统之后陷入混乱,进而危及中国的边疆稳定。但从9月8日该国年富力强的亲俄总理米尔济约耶夫被议会两院推举为代总统,且有望赢得3个月后的总统选举来看,至少在今后数年,乌国政治仍将在原有轨道上运行,不至于因为外界假想的高层内讧而让激进宗教势力卷土重来。

外界之所以会有前述担心,更多是一种信息不对称之下的本能反应。对于弥留之际仍主宰着一国的非世袭强人的自然离世(非因入侵、政变等)会否带来政权更迭乃至社会动荡,媒体和学术界的讨论并不充分。主因是不同国家的国情、发展道路、所处历史阶段各异,很难拿本国或几个典型国家的历史经验去套别国。但若把范围缩小到同一区域、类似政体的国家之间,那么未尝不可依据前例做谨慎预判。毕竟,苏东剧变、颜色革命、阿拉伯街头运动都表明,政治风潮是会相互传染的,而“免疫”能力也与地缘政治相关。

土库曼斯坦的前例

苏联1991年解体后,独立出的中亚五“斯坦”(STAN在古波斯语中是指地方或区域)很长时间内政治步调大体一致。哈萨克斯坦的纳扎尔巴耶夫,乌兹别克斯坦的卡里莫夫,土库曼斯坦的尼亚佐夫,吉尔吉斯斯坦的阿卡耶夫,塔吉克斯坦的拉赫莫诺夫(后改叫拉赫蒙),都是从国家独立前后就长期担任总统。

“中亚五元老”里面,阿卡耶夫是唯一被推翻的例子。2005年吉尔吉斯斯坦的郁金香革命,首先让下令“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开枪”的阿卡耶夫流亡海外,算是撬开了中亚政治板块的第一道裂缝。作为反对派上台的巴基耶夫,结果被证明是嗜好揽权的“阿卡耶夫第二”,2010年在开枪镇压反对派无效后,同样灰溜溜地流亡海外。之后吉国逐步改行议会制,多数时候是社会民主党在掌权。

“中亚五元老”里面,最先去世的是尼亚佐夫,时间是2006年12月。当时,由于前一年吉尔吉斯和乌兹别克先后发生革命和骚乱,外界也曾担心半封闭的土库曼出现社会动荡,因为尼亚佐夫自1985年出任土共中央第一书记以来,执政长达21年,晚年一度获封“土库曼之父”和终身总统,又是心脏病突发去世,未指定接班人(其与妻子、儿女的关系很差)。但事实证明,外界过虑了。

尼亚佐夫病逝后,长相酷似他的副总理兼卫生部长库尔班库利·别尔德穆罕默多夫,“顶掉”遭指控的议长成为代总统,随后赢得总统大选。上台后,虽说他清洗了安全部、内务部、总统私人卫队等强力部门的官员,但在国际舆论中并未弄出什么风波。2012年他又连任总统,继续统治这个天然气储量居世界前列的“永久中立国”,且让这个人口跟新加坡差不多的国家10年内GDP翻了两番。

土库曼斯坦10年前的接班情形,可以为眼下的乌兹别克斯坦提供某种参照。与尼亚佐夫类似,卡里莫夫与野心勃勃的长女古尔娜拉(小女儿经商,暂无涉政治)关系也很差,一度将其软禁。卡里莫夫因脑溢血于9月2日病逝后,法定代总统人选、参议院主席尤尔达舍夫主动让贤,由59岁的总理米尔济约耶夫提早上位。虽说尤尔达舍夫和亲美的副总理阿齐莫夫都可能参加接下来的总统选举,但这种“陪选”的戏码乌国选民并不陌生。

卡里莫夫享年78岁,而哈萨克的纳扎尔巴耶夫也已76岁,多年前就被传存在健康隐忧。纳扎尔巴耶夫没有儿子,长女达丽加与被哈国通缉的丈夫离婚后,渐渐重获父亲信任,去年刚被任命为副总理;小女儿也早已与失势的吉尔吉斯前总统阿卡耶夫的长公子离婚,改嫁一个大地产商;二女儿与丈夫一起掌控着哈萨克的能源命脉,但比较低调。外界一直传言,纳扎尔巴耶夫有意传位给有着改革大志的长女,但对“第一女儿”来说,开放的总统大选风险太高,所以有一种可能是哈国改行议会制,由她担任实权总理。

中亚这块土地上,地方和部族势力强悍,宗教势力主要活跃在较贫穷的乌兹别克(有著名的恐怖组织“乌伊运”)和塔吉克(前不久袭击中国驻吉国大使馆的两名凶嫌,正是持塔吉克护照)。深受苏联时期无神论影响的五“斯坦”要维护世俗化成果,长远来看需要在经济现代化的基础上推进政治现代化,而不能给极端宗教势力落下“政权世袭”的口实。

乌兹别克斯坦总统卡里奠夫执政25年,以“硬朗”作风见长。

加蓬的二代世袭

“政权世袭”在中亚还只是一种可能性,但在非洲某些地方却是事实,以及遥遥领先的预言。相对于中亚来说,这里的“万年总统”数量更多,执政时间更长,能够将儿子培养到适合接班年龄的几率也更大。加蓬的父子总统就是一个典型。

一般人并不知道加蓬的“人类发展指数”冠绝非洲,但可能知道这个170万人的小国出了一个华裔外长与后来的非盟委员会主席让·平。他现在作为反对派的总统候选人,正与寻求连任的阿里·邦戈互呛。而阿里·邦戈正是7年前过世的“万年总统”老邦戈的长子。老邦戈执政达42年,去世时是全球在位最久的总统。

加蓬顺利实现二代世袭,部分是因老邦戈“德治”有方,将这一非洲中部西海岸富油国人均GDP带上1万美元台阶。老邦戈74岁病逝时,阿里·邦戈正好50岁,他以42%的得票率战胜两名主要对手,赢得随后的总统大选。当时67岁的“温州商人之子”让·平,与老邦戈的长女已离婚多年,无法以驸马爷身份竞逐总统,但他卸任非盟主席后,见加蓬经济连年滑坡,遂于2014年加入反对派,挑战他的前小舅子。

今年8月31日,加蓬官方姗姗来迟公布了大选结果(49.80%对48.23%)。由于仅落后5594张票,让·平拒绝认输,声称阿里重演上届大选的舞弊行为,尤其是其家乡投票率超过99%难以置信。双方支持者在首都爆发冲突,议会大楼遭人纵火后,让·平的竞选总部被共和国卫队清洗,多人死伤,全国有上千人被捕。目前,双方均提起上诉,而联合国、法国和美国要求邦戈核查选举结果却遭拒绝。

从加蓬的例子可见,“万年总统”若在政治稳定前提下不断提升民众生活水平,那么是会给其成年子嗣留下二代世袭的筹码,但这种“父荫”能维持多久,还要看世袭者后续的努力。

比阿里·邦戈早几年继承父亲权位(在位38年的多哥总统纳辛贝·埃亚德马2005年病逝)的福雷·纳辛贝,能够3次通过大选考验,靠的就是10年内让这个西非穷国的GDP增加了一倍。

而在迄今的世界最穷国之一刚果(金),尽管也是子承父位,情况却大不同,甚至有“子夺父位”的说法。

老卡比拉妻妾众多,性情外露,其长子小卡比拉则冷静寡言。老卡比拉早年追随左翼前总理卢蒙巴,多年后推翻右翼独裁者蒙博托,夺取政权,但他自己很快成为“蒙博托第二”,四面树敌,引发了“非洲第一次世界大战”,手下将军们离心离德。2001年他死于贴身侍卫的刺杀,当时小卡比拉才30岁。后者在鸽派将军们首肯下继任总统,结束内战,并两度连任。可以说,反其父之道而行之,小卡比拉才年纪轻轻就当了15年总统。不过,他今年再连任的障碍很大(比如宪法限制),故有可能推迟大选。

非洲的“万年总统”之多、之前仆后继,可以单独写上一篇文章。简单说,他们中多数人的上位,是通过独立及革命年代的武装斗争与政变,或是借助冷战结束后的民选浪潮,总之与政治大气候有关。因此,他们中离世者的身后安排,不会只是个别现象。在“万年总统”们的青睐及当地社会文化的接纳下,非洲的二代世袭应该还会络绎不绝。

中亚和非洲以外

除了中亚和非洲,世界其他地区执政超过20年的强人总统,能够掌权到生命终点站且得以善终的似乎不多。

在阿拉伯世界,埃及的强人纳赛尔病逝前执政16年,继任的萨达特则在11年后遇刺身亡。阿拉法特从当选巴勒斯坦总统到离奇病逝,也不过15年。萨达姆在伊拉克掌权长达24年,但最终被绞死。而执政近30年的叙利亚强人哈菲兹·阿萨德死于任内心脏病突发,且由二儿子巴沙尔继任总统,算是一个特例。美剧《暴君》里,就颇有阿萨德家族的影子。

阿拉伯非世袭强人与世袭君主争霸斗狠的一幕,随着2011年以来本·阿里、穆巴拉克、卡扎菲、萨利赫等强人被造反者赶下台而告一段落。已在位27年的苏丹总统巴希尔,是这场阿拉伯变革风潮的幸存者,前些年却因战争罪受到国际刑事法院通缉,国土也一分为二。

在中亚以外的前苏联地区,阿塞拜疆的父子总统是比较成功的一对。老阿利耶夫执政10年后,在美国克利夫兰一家医院去世;年仅42岁的小阿利耶夫接班,在10年内就将这个富油国的GDP变为原来的10倍。

阿利耶夫父子的传奇,建立在里海石油开发热潮之上,很难被其他前苏联国家复制。已担任白俄罗斯总统22年的卢卡申科,与前两个儿子的母亲分居多年,对自己50岁时降生的私生子尼古拉极其宠爱,很多外事和竞选活动都带他参加。但即便现年62岁的卢卡申科干到80岁(想想津巴布韦总统穆加贝已经91岁),他撒手时尼古拉也才30岁,想接父亲的班也还太嫩。

在南亚地区,信奉伊斯兰教的岛国马尔代夫出了一个执政30年的总统加尧姆。虽说加尧姆在2008年败给比他小30岁的反对派候选人纳希德,但他的弟弟亚明在2013年替他复仇—先是强迫民选总统纳希德辞职,后又废除了同年第一轮大选纳希德领先的结果,改为第二轮自己当选总统。苦逼的纳希德被判监13年后流亡英国,不久前又遭本国通缉。更滑稽的是,在去年亚明和加尧姆的两个儿子被曝涉嫌15亿美元的洗钱之后,亚明接连废了两个自己挑选的副总统,安的罪名分别是“企图发动政变”和“涉嫌谋杀总统”。

在另一个南亚岛国斯里兰卡,接替库马拉通加夫人(班达拉奈克夫人之女)担任了10年总统的拉贾帕克萨已成往事,而他的“提前总统选举”戏码(给了反对派里应外合将他选下台的良机)已成国际政坛笑柄。

在东南亚的前总统里面,菲律宾的马科斯和印尼的苏哈托,分别在执政21年和31年后被民主力量赶下台。而在南美的前总统里,秘鲁的藤森、智利的皮诺切特和巴拉圭的斯特罗斯纳,分别在执政10年、17年和35年后被赶下台,委内瑞拉的查韦斯则是在位14年后因癌早逝(享年58岁),总之下场都不太好。除了藤森庆子,这些前总统的子女基本无缘竞选总统。

要说铁腕领袖懂得及时放权安度晚年,又没有培植儿子接班的企图,那么虽无总统称号但统治古巴52年的菲德尔·卡斯特罗,以及在1992年之后统治缅甸19年的丹瑞大将,堪称表率。这两国近来都与美国走近。

“万年总统”之后,变革迟早会发生,只是未必来得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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