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艺术必须复杂
——专访芝加哥当代艺术博物馆馆长迈克尔·达林
2016-11-01本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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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艺术必须复杂
——专访芝加哥当代艺术博物馆馆长迈克尔·达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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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芝加哥当代艺术博物馆（Museum of Contemporary Art ，Chicago）成立于1967年，现为全球最大的当代艺术场所之一。主要收藏战后当代艺术家创作的各类艺术作品，包括绘画、雕塑、摄影、录像和装置艺术等。迈克尔·达林（Michael Darling）2010年被委任为博物馆的馆长，在职期间，多次举办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大展，2015年底更是策划了“波普艺术设计”展，重新诠释波普艺术、波普设计、艺术与设计这些命题。本刊借此契机，对其进行了专访，了解展览的同时也更多地呈现该馆与我国不同的美术馆运营机制和展览理念。
1.《电灯泡》 亚历克斯·海 1964年
《画刊》： 你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担任芝加哥当代艺术博物馆（Museum of Contemporary Art ,Chicago ，以下简称MCA）的馆长的？
迈克尔·达林（Michael Darling，以下简称达林）：自2010年起，迄今已有五年多了。MCA是全美最大的多学科型博物馆之一, 致力于当代艺术领域的研究与展示工作。它所呈现的突破性展览历来享有国际性声誉，通过油画、雕塑、摄影、电影和录像等多种艺术形式来记录当代视觉文化。此外，芝加哥当代艺术博物馆同样关注表演艺术项目“MCA舞台”（MCA STAGE），为来自全球各地的优秀表演者提供了可容纳300余名观众的专业级剧院。博物馆邻近历史悠久的芝加哥水塔（Water Tower），坐落于芝加哥市中心，其精心设计的展览空间、礼品店、餐馆，还有可以眺望密歇根湖景的雕塑花园，为参观者提供了极高的艺术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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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刊》：MCA进行收藏和研究的主要方向是什么？
达林：我们主要收藏各种具有多元特点的艺术，并且确保其国际化的性质。目前最重要的藏品有观念摄影、极简主义，以及一些使用当代新型处理手法的油画和雕塑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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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刊》： MCA策划展览时，宗旨是什么？
达林：MCA的展览宗旨是呈现与当代语境联系最切实的艺术，并且确保我们的展览和项目能持续性地展示变化的、多元的艺术。所有的展览项目在展出之前都需要策展人对主题进行广泛而深入的研究与规划。在策展阶段，策展人帮助撰写展览目录、阐释文字和相关教育计划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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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刊》：中美两国的美术馆、博物馆有着不同的运行机制，可否介绍一下MCA运营的资金来源以及是如何运用分配的？
达林：博物馆的运营资金和收益主要来自个人捐赠。 在日常的博物馆运营中，大约50%的资金用在展览项目上，然后17%的资金用在日常管理上，13%的设施费用，11%的资金投入在市场和推广，以及6%的筹款项目。
《画刊》：MCA如何挑选合作伙伴？
达林：MCA大多数的合作伙伴是其他博物馆或当地文化机构。 我们乐意与他人分享经验，并努力尽可能地为我们的展览和项目争取来自社会各界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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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刊》：你关注中国的当代艺术吗？
达林：我们对中国的当代艺术非常感兴趣，我们非常希望能与中国的艺术机构建立良好关系，尤其在视觉艺术与表演艺术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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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刊》：你任职期间，参与过哪些你觉得意义较大的展览及项目？
达林：非常多！其中有些特别突出的，比如说“大卫·鲍伊个展”（David Bowie Is）、多丽丝·萨尔塞多个展（Doris Salcedo）、伊萨·根泽肯回顾展（Is a Genzken: Retrospective）和“拉希德·约翰逊：给大众之信“（Rashid Johnson: Message to Our Folks），以及苏格兰艺术家马丁·克里德（Martin Creed）的一年驻留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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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刊》：据我们所知，你所策划过的展览或事件很少涉及政治元素或相关话题，为什么?
达林：这并不是我们刻意计划的结果。通常来说，我们会依据作品的特点和艺术家的诉求，从而制订我们的展览计划。而且，实际上，我们曾有一个展览，叫作“为总统奔跑”（Run for President），展出凯瑟琳·安德鲁斯（Kathryn Andrews）的作品，正是属于政治领域的话题。此外，在前些年詹森·拉扎勒斯（Jas on Lazarus）和法希姆·马吉德（Faheem Majid）的展览中更是深入触及了政治话题。我想指出的是：MCA是一个半公开、非营盈利的艺术机构，我们倾向于保持政治中立，并致力于不呈现任何单一的政治意识形态。不过，MCA作为一个在政治上坚持中立的平台，是允许政治问题在允许的范围内进行讨论和研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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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刊》：本刊曾经发表过关于伊萨·根泽肯和马丁·格里德的文章，你能否为我们的读者描述一下，他们是怎样的艺术家？
达林：“伊萨·根泽肯回顾展”是我最喜欢的展览之一。我们的博物馆由德国建筑师约瑟夫·保罗·克莱胡斯（Josef Paul Kleihue）设计，根泽肯是德国艺术家，她的作品与我们的展厅浑然天成地结合在了一起。遗憾的是，由于健康问题，根泽肯本人未能出席展览开幕现场。但自从1992年根泽肯在芝加哥Renaissance Society艺术馆举办展览之后，时隔20余年，这次展览带来了一种奇妙的 “回归感”。马丁·克里德的项目是MCA的另一个重要时刻。当时的MCA正在试图寻找一种全新的、独特的方式规划新一年的展览，恰在此时，格里德与他的项目计划出现在我们面前，并征服了我们。格里德的展览囊括了数种截然不同的艺术形式，甚至用芭蕾舞作为整个展览的结尾。这是打破传统且非常精彩的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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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刊》： MCA2015年最大的项目就是 “波普艺术设计”（Pop Art Design）展了，做这个展览最初的出发点是什么？
2.《躺椅》 古夫玛 1971年 ©Gufram
3.《西番莲灯》 超级工作室 布面油画 1968年 ©Centro StudiPoltronova
上·《椅子》 艾伦·琼斯 1969年艾伦·琼斯
下·《坎贝尔汤罐头II》 安迪·沃霍尔 1969年芝加哥当代艺术博物馆
达林：这次展览的初衷是为了展示波普艺术的审美观念不仅作用于绘画和雕塑层面，还对建筑、平面设计和家具设计产生了深远影响。我们希望这个展览具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借助波普艺术的发展历史，帮助观众理解设计师是如何观察和思考我们所处的社会语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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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刊》：2013年，伦敦的The Barbican博物馆也做过名为“波普艺术设计”的展览，这次MCA的展览与之相比，有哪些同与不同？
达林：这两个展览都是基于德国维特拉设计博物馆（Vitra Design Museum）在早些年所策划的展览，但是每个博物馆的展览都有各自不同的侧重点。此外，通过整理MCA有关波普艺术的藏品，我为这次的展览策划了一个平行展——“街道、商店和荧屏：芝加哥当代艺术博物馆收藏的波普艺术”（The Street，the Store，and the Silver Screen：Pop Art from the MCA Collection），囊括了一些芝加哥本土的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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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刊》：在你之前组织过的展览中，很多是艺术家个展，比如你刚刚提到的伊萨·根泽肯、大卫·鲍伊和马丁·克里德等，都是非常优秀的艺术家，而“波普艺术设计”这个展览有两个特别的地方：一、它是一个群展；二、它更注重设计而非艺术。对你来说，在具体工作的时候和其他展览有什么不同？
达林：在我的职业生涯中，策划的个展和群展大约各占一半。两者所面临的挑战是不尽相同的。群展的策划要求我更为谨慎地选择作品，以期用最好的展品为所有观众提供一次完整的、丰富多彩的观展经历。“为整体而设计”，这正是我的宗旨。在过去的6年中，我一直倾尽全力让每一个展览达到最佳的整体效果，不论个展还是群展。例如你所提到的大卫·鲍伊和伊萨·根泽肯，他们的作品都涉及许多不同类型的媒介，包括时尚和设计等。鲍伊和马丁·克里德都为展览创作了大量的表演艺术，格里德在他的一年驻留计划中甚至还录制了一张音乐专辑。MCA始终以开放的心态接纳多元的艺术风格与种类，这是博物馆的立足之本，也是我个人一以贯之的工作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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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刊》：在展览的介绍中，有一句话，“波普精神并不仅仅存在于安迪·沃霍尔的绘画中”，你可否描述一下你心目中的“波普精神”？
达林：这句话意味着在艺术创作中，需要一种对商品和日用物品的接纳态度，是一种“去精英化”的精神。“波普艺术设计”以一种开放的心态将纯艺术与“低俗艺术”（low arts）和观念，或者是任何来自日常生活中的物品相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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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刊》：根据这个展览，你能否阐释一下，波普艺术与设计之间的联系是怎样影响到公众生活的？
达林：在这个展览中，我们想帮助公众理解，在连接公众的日常生活与流行文化的过程中，波普艺术是如何起到显著作用的；以及它是如何成功预言消费主义、大众媒体和名人文化的兴起的。通过观展，观众可以逐渐领会到品牌、标志，以及大规模生产的图片是如何在日常生活中占据越来越重要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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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刊》：波普艺术源于上世纪50年代艺术家对当时日常生活的关注，那么，在今天，重提波普的意义何在？
达林：这次展览展示了波普艺术通过大众媒体和名人文化在大众的日常生活中所具有的难以置信的影响力。直至今日，消费主义和大众媒体仍在持续不断地渗透社会的每个角落。有许多当代艺术家,如凯瑟琳·安德鲁斯，在她的作品中，波普艺术的元素与观念以一种迷人的、全新的方式得以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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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刊》：在“波普艺术设计”中，有哪些是需要重点关注的艺术家或作品？
达林：在这次展览中，有许多非常有名的艺术家和设计师，同时也涵盖了很多广为流传的设计方案与产品，人们也许对这些作品非常熟悉，但可能并不知道作者的名字。通常来讲，在家具、设计等领域，作品往往比作者更被人们关注。MCA希望能够通过这次展览，帮助观众了解更多设计师和艺术家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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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刊》：展览已在展出，目前已经有一些媒体针对展览发布了一些新闻。在你的预期中，你希望展览在媒体、评论家和公众中能够得到什么样的反馈？
达林：到目前为止，MCA收到了大量来自社会各界的积极响应，波普艺术运动是一场真正贴近大众的艺术运动。通过这次展览，人们可以更好地理解“当下”的文化语境，以及被人们忽略的那个时代的“波普设计”。我们期待这次展览能获得良好的反馈并且得到广泛的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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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刊》：作为经验丰富的策展人，你觉得自己的策展理念和别的策展人不一样的地方是什么？
达林：我想我有时会试图向变色龙学习，以更好地适应不同的工作环境，而不是一味强调我个人的管理风格，或者通过所处的职位去强行推动某些事件的发生。一套标准不总是适应于不同的环境，适合于芝加哥的艺术可能完全不同于洛杉矶的艺术需求，反之亦然。这要求我为自己制订更为高远的目标，以期更好地服务于MCA。我想这一点同样体现在我过往的工作中，例如我总是积极地向其他的管理者和博物馆寻求合作。我认为对于一个展览或某个特定的艺术家来说，由多个策展人或机构策划，或跨区域的展览会比仅由一个策展人或机构策划的孤立展览具备更为积极的影响。我丝毫不介意与其他策展人共享一次成功的展览，如果这样的合作会带来更大的影响力的话。
《椅子》 艾伦·琼斯 1969年 © 艾伦·琼斯
上·《植有头发的手提包》 艾德·佩施克 1971年 ©芝加哥当代艺术博物馆
下·《嘴唇沙发》 Studio 65设计工作室 1970年 ©Gufram
当然，并不是每个策展人都与我持有相同的观点，也许某些年轻的策展人会更愿意建立他们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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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刊》：谈谈你的策展团队吧。达林：我认为我在MCA组建了一个真正伟大的策展人团队，每一个人都有着卓尔不群的鲜明特质。内奥米·贝克威思（Naomi Beckwith）对艺术有着优雅精致的品位和独特的观点，这使得她总是知道如何将一个展览布置得优雅大气；奥马尔·哈利夫（Omar Kholeif）是我们最新加入的策展人，为我们带来了大量令人耳目一新的策展观念，以及新生代观众是如何认识科技在相关文化类产业中所发挥的作用的；林恩·沃伦（Lynne Warren）将其对芝加哥地区的深刻理解融入她的展览中，为观众提供了难以超越的丰富体验。无论如何，今天的策展人首先应当是一个成功的文化传播者，能够将他们的活动所蕴含的激情成功地带给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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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刊》：从你的个人角度而言，怎样的艺术品能够更好地服务于一场展览？
达林：我所搜寻的艺术品需要具有提供多个鉴赏切入点与多重感官刺激的能力。“一维”的艺术品是远远不够的。它们必须拥有足够强烈的视觉冲击力与多层次的含义，方能承受来自经验丰富的观众的鉴赏。这样的艺术品能够确保在去掉展览主题的阐释下，观众与展品的交流仍然得以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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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刊》：你觉得有哪些方法可以有效地向观众呈现和推广你所选择的艺术品？
达林：针对一场展览，我推崇清晰、简洁的主题。一个具有吸引力的标题会是一个好的开端；场馆的设计应当努力为观众营造一个舒适的氛围，使得人们得以轻松地融入；清晰有力的说明文字能够很好地帮助那些缺少经验的参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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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刊》：在你看来，好的艺术是什么样的?
达林：它必须非常复杂——视觉上的、概念化的——但一个明确而强烈的印象是必备的。若非如此，当观众一直仔细鉴赏与深入思考时，很容易感到厌倦，这样的艺术无法经受时间考验的。将深刻的内容与强烈的视觉吸引力进行紧密的融合，这是最难的部分。很少有艺术家可以把它们融洽地结合在一起。
注：本文由陈力韬翻译。
展览名称：波普艺术设计
展览时间：2015年12月19日-2016年3月27日
展览地点：芝加哥当代艺术博物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