蹒跚在传统与现代之间的《百鸟朝凤》
2016-10-31王少帅
【摘 要】传统民间艺术形式在社会变迁中坚守与流失,深层反映着传统文化面临的传承危机,在经济飞速发展的现代话语世界里,传统文化的自持之道尤为重要,在电影市场靠高速资本运作回收的机制下,静心于表达传统本土文化的作品生存之艰愈加明显。本文以电影《百鸟朝凤》为例,从唢呐技艺的命运探索出发,潜探中国传统文化在当下传承问题的一隅。
【关键词】唢呐;百鸟朝凤;传统文化
中图分类号:J919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6)10-0130-02
像《人生》、《老井》等电影一样,吴天明以往在电影中所确定的人和土地的朴素主题在《百鸟朝凤》中又一次显现,尽管这类主题在三十多年的时代变迁中被逐渐淡忘在愈加繁荣多元的电影市场里,吴天明依然坚守着最初的情结并使之在靡丽的现代电影市场显得更为深刻,于是乎他站在比过去作品主题更高的层面,用一个乡土民间艺人对唢呐技艺的坚守和徘徊来诠释中国文化在传承中哽在喉间的尴尬和无奈。
一、回不去的传统
中国的传统文化包含了广而泛的内容,既有生活方式和行为习惯的延续,又有文艺作品和礼仪制度的保留,而唢呐与其吹奏技艺作为典型的民间艺术,有足够的资格成为传统文化的一个符号,在过去的数个朝代乃至今日局部地区的民间婚丧嫁娶事宜中承担着重要角色用以气氛调节和礼仪辅助,即使没有大事的时候,亦能在民间劳动中用以娱乐,如同影片中焦师傅那句:“就是平时干活累了,大伙听一段也能解解乏”。
当然,这看起来似乎必须建立在传统农耕社会结构的环境中,或者说建立在现代电器和大型电子机械化设备没有完全取代人力生产的条件下,唢呐之类的民间乐器才能如此重要。但随着社会的发展,物质条件的不断改变迅速革新甚至淹没了许多传统文化在社会生活中的所应有的地位和光鲜,令其来不及与时俱进和寻找传人而四处遗落,唢呐可谓典型代表。但时代不可能倒回去,新娘子也没几个会戴着凤冠霞帔听着吹吹打打的唢呐出嫁,请得起洋鼓洋号来为葬礼演奏的现代家庭也逐渐淡忘了唢呐锣鼓。于是当唢呐无法继以为常的承担文化角色的时候,这类传统民间艺术的流失就似乎成了必然。
在影片中,那场为老爷子祝寿的戏里,游天鸣带着成立不久的游家班兴高采烈的吹着曲子时,一帮扛着电子琴、贝斯、长号的洋乐队浩浩荡荡地进入了镜头,在遵循传统的乡村寿礼上,这支洋乐队显得又扎眼又光鲜,于是一场滑稽的唢呐乐队和洋乐队之间的正面较量在银幕中上演,这是影片中传统乡土唢呐乐队面临的第一次来自现代乐队的挑战,尽管这个挑战者看起来并不是那么高大上,但也足以让他们头破血流。当游天鸣接下最后一趟活的时候,却发现师兄弟们早已各自弃艺四散,另谋生路了,即便焦师傅带着他挨个召唤,也无法重组旧有的班子,这仿佛是一种预兆,游天鸣的无奈正是传统文化的无奈,他回不去那个小时候焦师傅出班子受人敬仰的年月,唢呐也成了乡村弃妇一样的旧东西,因为时代不会让人往回走。
二、融不进的现代
现代社会的玻璃和钢筋把传统的红木碧瓦早已压沉在历史的厚土里,现代的成套电子音响产品也几乎要把自发组织的唢呐班子挤到狭小的角落。无论有多少理论者或艺术家为传统艺术说话撑门户,在现代性面前都显得脆弱孤单,就像影片中坐在西安城墙角落那个吹唢呐的流浪人,偶尔有好心的路人施舍一枚硬币到他的杯子里,却并不驻足听一听唢呐,哪怕是一秒,这似乎是现代对传统的遗弃,又因不舍而可怜。
唢呐作为被遗落的民间艺术,也并非和现代社会既成对立。从艺术的角度而言,它依旧能在不懂欣赏的大部分人眼里获得几分尊重,如同现代人对仿古建筑的欣赏和对旗袍的敬赞,其艺术构成形式,内在韵味始终在艺术领域占领一席之地,缺乏的只是传承和一定意义上的与时革新。这一点,中国的许多地方戏曲或民歌唱段偶有显现,如云南等西南地区少数民族山歌的传承,唢呐技艺是十分具有民众性的一项技艺,其传承或流失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掌握这门技艺的匠人的思想认识。
影片中刻画的以焦师傅、游天鸣为代表的唢呐匠们,自身也存在其不足。按照影片的时代设定,游天鸣拜师的时候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在整个社会已经开始经受改革开放大潮的影响下,社会的多元变迁走进生活,现代观念慢慢渗透,比如寿礼上的洋乐队,天鸣母亲的换亲计划和妹妹的自由恋爱等。在艺术教育上,类似于焦师傅传统的关门弟子教学方式已然悄悄走向落后就是某种历史的必然,焦师傅的坚持也许是对艺术的一种坚持,但是也成为一种固守,被时代抛弃,因此抱憾终生。而游天鸣作为新生代的技艺传承者,不知与时俱进,也不知办班广收学生,将唢呐普及大众,像上一代一样抱残守缺,限制了自我也让唢呐技艺在自己的身上尴尬的活着,所幸的是县文化局将其收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对焦师傅而言这算是临终安慰,然而对唢呐艺术来说,却不知是喜是悲,也许它将走向一个更迷茫的未来。
三、蹒跚的文化发展
如同影片中的唢呐曲名《百鸟朝凤》所遭遇现代社会风俗变迁而被置身于尴尬地位的命运一样,电影《百鸟朝凤》也遭遇了如今纷繁冗杂的现代电影市场的冷落。电影上映之初,票房惨烈,许多影院减少场次甚至取消排片,人们在街头巷尾议论更多的是3D、特效、大片、大腕,对于《百鸟朝凤》这样的带着浓重乡土气息的电影不屑一顾,以至于著名制片人方励下跪请求各大院线排片才引起了影院和观众的注视。于是乎一时间各大媒体、手机社交移动终端万鸟朝凤般热乎的观看并讨论这部吴天明遗作,赞美与惋惜之声并存,倘若艺术需要如此才得市场认同,那么笔者心中更多的是惋惜与哀叹。
关于《百鸟朝凤》的争论,从商业电影和艺术电影的角度评价者并非少数,这是个没有结果的话题,但确定的是商业电影卖座,所谓艺术电影容易赢得口碑却难赢得票子。《百鸟朝凤》在内容上并不曲高和寡,在形式上也通俗易懂,并非所谓的艺术电影,乃是纯粹的本土艺术传承的命运思考,乃是中国文化在新旧交替冲击下自持之道的探索,充满了主旋律的价值和大气的精神,只不过在票房短期资本回收运作下,此类片子很难有机会和观众慢慢交流,被有心或无心的定义为艺术电影,也是无奈的自找台阶往下走的尴尬心态。
事实上,《百鸟朝凤》的表达方式和表现内容可以说是中国传统文化基因的一脉相承。文化在一定意义上是人类生活方式和行为习惯的集合,这其中包含了延续子嗣、劳动和文娱形式等多个内容,历史会无情地洗去许多文化行为,但各个时期和地域都不乏文化坚守和传播者。影片中那旧式的瓦房,传统的耕作,婚丧习俗的表达,导演极力地将传统文化样式像唢呐一般哀鸣式的告诉这个时代的观众。而焦师傅代表着的就是以唢呐为代表的传统文化,他的兴,让我们得以感受到传统文化的地位,他的亡,让我们痛哭,让我们对传统的文化深感担忧。
唢呐技艺的传承不是一个人的事,文化的传承更不是。精英的呐喊,政策的要求远不及大众的关心与行动,《百鸟朝凤》的蹒跚与迷失正是中国文化发展的蹒跚和迷失,电影人在寻找,大众更在寻找。
综上所述,电影《百鸟朝凤》在当下时代的诞生,略显尴尬又恰逢时宜,传统文化不可能回去,急速的市场机制又使得诸如唢呐艺术一样的传统文化难以冲破壁垒大方地走向现代社会,只能步履蹒跚,艺术和文化的自持之道与传承之路依然“路漫漫其修远兮”。
参考文献:
[1]巡夜人.我看《百鸟朝凤》[N].西部电影,2016.05.15.
[2]吴冠平.艺术电影手册[M].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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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张军.电影《老井》的艺术构思[J].西南民族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88.2.
作者简介:
王少帅(1990-),男,陕西人,广州大学人文学院14级戏剧与影视学专业研究生,研究方向: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