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什么

孙道荣

在很多人的眼里，黄老四是一个典型的无所事事之徒，没有正经工作，偶尔打打短工，挣三五十元，口袋里还没焐热，全拿去换酒喝了。

你在宓子县城里看到一个人，双手拢在袖口里，或插在裤兜里，走起路来，身子左右前后摇晃的人，准是黄老四。

大家都躲他远远的。

但黄老四有个绝活，那就是他只要上你家瞄一眼，就知道你家缺什么。

赵武不相信，就他那样，自己啥都缺，啥都没有，还能看出别人家缺什么？刘大说，你还真别不信，黄老四真有这本事。赵武就和刘大打了赌，让黄老四上赵武家去瞅瞅，看看他家缺什么。

为表公正，赵武事先在一张字条上，写下了自己家最缺的一样东西。想了想，赵武又加了两样虽缺但不是很急的东西。写完，揣进口袋里，对赵武说，我写了三样，他黄老四说出一样，就算他能，就算你赢了，我请你和他喝酒。

黄老四双手插在裤兜里，晃晃悠悠地来了。

进屋，上下扫了一眼，左右扫了一眼。黄老四说，好了。

刘大不放心地说，你再仔细看看嘛。

黄老四右手从裤兜里拔出来，晃了晃，不用再看了。

赵武冷笑着说，真看出来了？那你倒是说说，我家里现在最缺什么？

黄老四右手做了个推拉的动作。

赵武疑惑地看看黄老四，什么意思？

黄老四点了一根烟，吸一口，喷出一股浓烟，又轻飘飘吐出三个字：吸尘器。

赵武怔住了。

刘大瞪大了眼睛，黄老四说对了吗？你快把字条拿出来看看嘛。

赵武从口袋里摸出了皱巴巴的字条。正要打开，黄老四慢悠悠地说，我再说几件，看你家缺不缺？嗯，你家好像还需要一个柜子，还可能缺一个座钟……

赵武一把拉住了黄老四的手，兄弟，快别说了，再说，我家底都露出来了，咱们喝酒去。

席间，赵武好奇地问黄老四，是怎么看出来的。黄老四起先摇头晃脑地不肯说，经不住赵武和刘大的纠缠，黄老四说，很简单，你家里养了一条长毛狗，狗必然落毛，但你家却很干净，几乎看不见狗毛，说明你妻子每天搞卫生很仔细，很辛苦，但打扫狗毛很难，可不需要一个吸尘器吗？

赵武和刘大佩服得五体投地，三个男人喝得酕醄大醉。临别，赵武搂着黄老四的脖子说，兄、兄弟，你是个人、人才，我、我改日一、一定将你引、引荐给我们老板。

几日后，赵武果然领着黄老四见了自己的老板——大圣房地产公司的胡总。

胡总眯着眼瞅了黄老四一眼，小赵向我推荐了你，我也听说过你的事，你看看，我这个办公室还缺点什么？

黄老四站起来，双手拢在袖子里，在胡老板的办公室转了一圈，摇摇头，你这啥也不缺了。

胡老板哈哈大笑，你说得对，我当然什么也不缺，但是……

未等胡老板说完，黄老四突然从袖筒里抽出双手，“啪”的一声扑在胡总的老板桌上，双手用力，将胡老板硕大的老板桌往西南挪移了15度，挪完，拍拍手，淡定地说道，但是，你这个老板桌摆的方向不对，需要这样挪一挪。

赵武吓得脸色煞白。

胡老板仰天大笑，拍着黄老四的肩膀，高人，果然是高人！昨天我上南天庙请香，释空大师就是这么说的，只是我还没来得及挪，你被聘用了，做我的军师！

黄老四摇身一变，成了大圣房地产公司的首席顾问。

每天，黄老四西装革履地去上班。一连数日下来，胡老板却什么事也没安排黄老四做。黄老四每日就在电脑上玩玩游戏，看看新闻，发发呆。日子过得轻松却无聊。

黄老四终于熬不住了，去找胡老板。胡总，我不能这样白拿你的工资啊，好歹给我安排点事情做做吧。

胡老板拍拍黄老四的肩膀，不急不急，你放心，在我这儿，你肯定会有大大的用武之地的。

一日，胡老板突然对黄老四说，马上跟我走。

上了胡老板的车，胡老板说，我们马上去见赵局长，你什么话也不用说，只要用心看，看出他最缺什么就可以了。黄老四点点头。

从赵局长办公室出来，胡老板急切地问黄老四，看出来了吗，赵局长还缺点啥？

黄老四犹疑地说，看是看出来了，但是我、我把握不准。我看了下赵局长的办公室，跟你一样，他几乎什么也不缺。他身材魁梧，但腰杆好像有点软弱无力，总感觉有点力不从心……

你快点说嘛。胡老板不耐烦了。

那我就直说了啊，他最近可能需要一点伟哥什么的。

你确定？胡老板瞪大了眼睛。我可告诉你，这牵涉到一个大项目最后能不能拿下，你千万别给我看歪了。

黄老四迟疑了一下，又郑重地点了点头。

胡老板立即给公司一个正在美国出差的副总打电话，让他立即买一箱正宗的伟哥带回来。

两天后，副总回来了，带回了整整一箱伟哥。胡总亲自送到了赵局长的办公室。

不久，胡总顺利地拿下了那个大项目。

在公司庆功会上，喝高了的胡总搂着黄老四的脖子说，你真是高人啊，你是我的大功臣！

此后，胡总又带黄老四，去了张科长、李主任、王经理、吴副县长等人的办公室或家里。张科长、李主任、王经理、吴副县长，本人或家里缺什么，需要什么，黄老四都看得很准，胡总据此送出的礼物，都十分成功。

黄老四成了大圣房地产公司的大红人。

可是，就在胡老板准备带黄老四去省城走走的时候，黄老四却坚决地辞职了。

辞职之后的黄老四，不再拢着双手摇头晃脑地乱转了，而是在街角开了一家小卖部。偶尔，来买东西的人，还没开口，黄老四就先报出来人想买什么，竟然八九不离十。凭这一条，黄老四的小卖部，生意还不错。

一天，也已从大圣房地产公司离职的赵武恰好路过，两人闲聊了几句，赵武忽然问黄老四，我一直不明白，当初你是怎么看出胡老板的老板桌方向有问题的？

黄老四呵呵一乐，反问，你知道孙悟空的水帘洞是朝哪个方向的吗？

赵武摇摇头。

黄老四说，是朝西的。

可这与胡总的老板桌有什么关系？赵武不解地问。

黄老四笑着说，他不是叫大圣房地产公司吗？

赵武似懂非懂地跟着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