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政烟
2016-10-31刘万里
刘万里
同学中混得最好的还是邹大国,他是县医院的一把手。
同学们私下里都在叫他“邹四多”,说他车多房多钱多情人多,当然这是开玩笑而已。
那天,我到县医院去看我的母亲,在医院门口遇见了邹大国,20年没见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但我不知道他是这家医院的院长,我望了他一眼,他也望了我一眼,他显然没认出来我。就在他的目光落到一位年轻漂亮的护士身上时,我说:“你是邹大国吗?”
他的目光收了回来:“你是?”
我报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问:“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呵呵一笑:“这就是我的医院,到我办公室去坐坐。”
我跟着他来到二楼他的办公室,门上醒目地挂着“院长办公室”,直到这时我才知道他是医院的院长,他的办公室很豪华,是个套间,里面有床有卫生间。
他给我泡了一杯龙井,我看见他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我犹豫了一下,掏出一包不到十元的“廉正牌”烟,弹出一根准备递给他,他看了一眼我的烟,立即从兜里掏出一盒软中华,弹出一根说:“抽我的吧!我一直抽中华烟,习惯了!”
我接过他的烟,有点尴尬。
在我抽烟的几分钟时间里他电话不停地响不说,不时还有人敲门来汇报工作。抽完烟我就走了,我知道他是一个大忙人。
我跟邹大国再次见面是一年后。
那天我下班回家,一辆小车停在我面前,玻璃摇了下来,邹大国面带微笑向我挥手:“上车吧!”
“你怎么来省城了?”
“开会,顺便来看看你这个大记者。”邹大国依然面带微笑。
邹大国的司机把我们带到一家豪华的酒店,看来他的司机对省城已是熟门熟路。司机点了一桌子好菜,很丰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有,喝的酒是茅台。
几杯酒下肚后,我说:“今天让你破费了,你是不是有啥事求我?”
“老同学叙叙旧而已,没别的意思。”
“来,抽根烟。”我哈着酒气,掏出“廉正牌”烟说。
“还是抽我的吧。”邹大国嘴上叼了一根,然后给我递上一根中华,点燃,嘿嘿一笑,“你一个大记者,就抽这种廉价烟?”
“便宜,实惠,再说我烟瘾也大。”我也嘿嘿一笑。
“廉价烟,伤身体。”
我转移话题说,“你这次一定是有事求我,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帮你办成。”
邹大国摸了摸头说:“我还真有一件小事,我们医院准备申报三甲医院,你帮我写篇文章吹捧一下本人和医院……”
我说:“目前国内三甲医院的数量是严格控制的,不是随便就申报成功的,卫生部要对硬件、软件进行评估,要多次去医院实地考察。”
“这我知道,其他的我自有办法,你只负责给我‘吹就是,材料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到时我司机会给你的。”
那天,我喝醉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家的。第二天醒来,我才发现那个黑袋子,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中华烟和医院的材料,最下面还有一个厚厚的信封,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崭新的百元钞票。
熬夜几个晚上,稿子终于写了出来,发给邹大国过目,他很满意。
不久,这篇长篇通讯报道在我负责的版面上发了出来。
第二年,县医院终于被评上了三甲医院。电视上也报道了他,他被市里评为十佳院长。
此后,我和邹大国各忙各的,一个在省城,一个在县城,始终没再见面。其间,我在网上看到了各种负面消息,有举报他包养情人的,有举报他吃回扣的,有举报打着为职工修建住宅楼,实为自己修建别墅……但几年过去了,邹大国依然还是院长。我听私下里有人说他:妓女睡觉——上面有人。
转眼又是两年过去了,我去某监狱采访。采访完毕,正好是罪犯们放风的时间,在一堆堆的人群中我发现了邹大国,他虽然穿着囚服,留着小平头,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大国,你怎么在这里?”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是?”他一愣,半天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原来是你!”接着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有烟没?”
我说:“我知道你一直抽中华烟,我的都是便宜烟。”
“我烟瘾大,快给我一根。”
我掏出半包“廉正牌”烟递了过去,他接过后向四周看了看,弹出一根,点燃后贪婪地吸了一口,然后悠悠地吐了出来:“味道不错,虽然有点辣有点苦,但好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