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当代艺术史研究中的“通人之学”
——读王新《孤往雄心》

2016-10-31董雁伟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2016年7期
关键词:艺术大师雄心艺术史

◎董雁伟

当代艺术史研究中的“通人之学”
——读王新《孤往雄心》

◎董雁伟

新锐批评

主持人语:本期新锐批评是一组书评,作者与所评对象皆为云南文艺评论界的青年才俊。《孤往雄心——发现“德国学派”艺术大师全显光》的作者王新博士,是云南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他花费了八年心血,重新发现了出生于云南昆明的艺术大师全显光,完整地评述了全先生的艺术贡献以及不同于传统的艺术教育理念,这对中国艺术界重新认识全显光先生有重要意义,云南文艺界也应该引以为荣。三位书评作者各自从不同的角度对这部著作给予了客观精当的评价,谢轶群认为这“是一部探寻、发掘‘艺术史和艺术教育史上的失踪者’的力作”。 本栏目特别欢迎云南的青年评论家关注云南文艺现象,尤其欢迎这样的“新锐”评论“新锐”。(宋家宏)

王新是一位才情与才识兼具的学者,同时又是一位“通人”。王新治学的一大特点是“通”。他视野开阔,涉猎广泛,他的前两本著作《诗、画、乐的融通》和《见与不见:读图时代的视觉教养》彰显了这一风格。他的第三本新著延续且光大了这一风格,《孤往雄心》一书贯穿的正是他苦心孤诣的“通人之学”。

清人章学诚在《文史通义》中说:“通人之名,不可以概拟也。有专门之精,有兼览之博。各有其不可易,易则不能为良,各有其不相谋,谋则不能为益。然通之为名,盖取譬于道路,四冲八达,无不可至,谓之通也。亦取其心之所识,虽有高下、偏全、大小、广狭之不同,而皆可以达于大道,故曰通也。”[1]古往今来,有通人之名者未必具有通人之识,有通人之识者未必成就通人之学。通过对 “德国学派”艺术大师全显光的“发现”,《孤往雄心》凸显的正是全显光和王新两代学者的“通人之识”和“通人之学”。

全显光是一位具有“通人之识”又有 “通人之学”的学者型画家。《孤往雄心》中所呈现的全显光,艺术造诣贯通中西,学识渊博精深,在中国画、版画、油画、水彩画、素描、雕塑等领域均有不凡创造,可谓通矣。更重要的是,全显光在长期的艺术创造和艺术教育实践中,融会中西,构建出一套全新的艺术教育模式和艺术理论,不仅成为新中国艺术史和艺术教育史上“德国学派”的领军人物,也成为具有“通人之学”的一代艺术大师。

与全显光相比,作者王新显露出的是另一种“通人之识”和“通人之学”。如何将全显光的在艺术领域的“通人之学”呈现出来?为了为20世纪以来的艺术家研究提供一个意义饶深的案例,王新在书中用第一手材料,对全显光进行了全面研究。这同样需要“通人之识”和“通人之学”。

在艺术家研究中,访谈录、评传和口述史是几种被普遍采用的体裁。体裁的不同也决定了研究方法的迥异。艺术访谈录忠实于对艺术家采访的记录,为口述历史研究提供资料。评传将评和传相结合,对人物进行理性把握,虽具有一定学术研究的性质,但以人物为中心的写作程式又限制了作者驰骋捭阖的空间。近年来,口述史研究兴起,在艺术史领域逐渐成为一种新兴的艺术史学形态和艺术史研究方法。由于口述史是研究者在访谈的基础上对口述史料的加工、整理和提升,而不是访谈史料的复原,强调本质上的解释及规律的揭示,[2]因此也是最接近于“研究”的。

《孤往雄心》恰当地借鉴了口述史研究的基本方法。作者王新对全显光进行了80多个小时的采访,记有50多页的采访笔记。在深度访谈的基础上,佐以艺术家笔记,最终实现了对全显光这一新中国艺术史与艺术教育史上“失踪者”的“打捞”和“发现”,完成了对一代艺术大师理论和思想的深度萃取。

王新一方面借鉴了口述史研究方法,另一方面则规避了口述史研究深度缺失、思想缺位的问题和研究“碎片化”的倾向。有学者已经指出,中国口述历史尚处于初始的采集、整理“口述史料”阶段,远远未提升到“口述史学”的研究层面,感想性的体会多而专深的分析少,零星研究的多而系统研究的少。[3]即便是艺术口述史研究,“与从文献考据中发展起来的艺术史学所具有的分析、批判色彩和严密的逻辑体系有巨大差距,很难进行艺术史学的深度研究,它只能是一种补充方式”。[4]正是在这一点上,《孤往雄心》在大量的同类研究中彰显出了弥足珍贵的个性。

追寻艺术发展内在脉络,构建中西艺术交融谱系,这是《孤往雄心》始终贯穿的学术旨趣,体现出作者孜孜于学术创造和思想发明的强烈学术自觉。王新在书中一如以往地展现了他的“通人”之才,将对艺术家的研究从平面式研究变为立体式研究,将对艺术人物的个案研究铺展到对艺术史发展的整体关怀,为读者清晰构筑了“通人之学”的印象。愚见以为,《孤往雄心》一书呈现了作者三个层次的“通”:

第一层次,横通,即对研究对象的通晓和通达。作者王新对全显光的人生经历和艺术创造都有较为深入的了解和体知。对全显光的长达数十小时的访谈,使作者获取了大量第一手材料,这成为《孤往雄心》对全显光艺术理论和教育思想进行深入解读和细致剖析的基础。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一过程中,作者并未以单纯静观的方式来把握研究对象,而是通过主体的主动参与,实现了对研究对象的深度把握。在书中,作者对全显光的艺术理论进行了精准地概括和把握,对全显光的“结构”、“重叠”进行了强调和阐述,对全显光提到的“融洽中仍是分明”、“渐入佳境”、“意在笔后”及“有韵律的动作”进行了组织和阐发。在认真观察全显光作品并体会其艺术精神的基础上,王新提出了“大生动”、“大浑茫”两个概念来概括全显光的艺术意境和艺术特质。基于这样的深度把握,作者达到了已臻研究上的“内通”之境。有趣的是,全显光是融会中西的艺术大师,王新也以学问通达见长,两代学者共有的这一学术气质,使得他们虽年龄悬殊、山水相隔,却有着志趣相投的忘年情谊,成为了亦师亦友的知音。在看过全显光的大量钟馗画后,王新说:“唯有我知道他的轻蔑、傲岸与雄心。”这是一种非同寻常的笃定和自信。

第二个层次,纵通,即在对人物进行深入研究的基础上,从整体上揭示和把握其思想及理论体系。这要求研究者必须对研究对象进行整体性和体系性而非细碎性的把握。恩格斯曾批判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看到一个一个的事物,忘了它们互相间的联系,……它只见树木,不见森林。”[5]法国年鉴学派代表人物马克·布洛赫也指出:“就事论事、支离破碎的认识决不会导致对整体的认识,它甚至对部分也不能认清。”[6]对研究对象整体性把握的结果,就是对其内在体系的揭示和阐释。所谓体系,是指由具有相互联系、相互制约的有关概念构成的整体。黑格尔一直强调,“哲学若没有体系,就不能成为科学”。[7]显然,全显光的价值不仅仅在于其艺术作品,他在艺术领域更为深刻的创造就是他自成体系却又一直隐而不彰的基础教学体系以及艺术理论体系。王新将全显光的艺术创作和艺术教育实践置于当代艺术创作和艺术教育发展的视阈中,第一次全面地将全显光的艺术理论体系和教育思想体系做了系统把握和阐发。值得一提的是,早在硕士研究生阶段,王新就已开始关注和探讨全显光美术基础教育体系,他的硕士学位论文《论新中国艺术教育中的“德国学派”——以全显光与舒传曦的艺术教育思想及实践为例》藉此荣获上海市优秀硕士论文奖。

第三个层次,宏通,就是把研究对象置于宏观的历史和社会背景下加以考察。正如王新在书中所揭示的那样,作为一位20世纪以来的杰出艺术大师和艺术史研究中的个案,全显光的价值和意义只有在一个更为宏观和开阔的视野之下才能得到凸显和定位。在对全显光的研究中,作者从社会历史和思想源流两方面来探究全显光艺术创造的生发逻辑,既全面把握全显光的艺术创造和教育实践与社会历史时代的联系,又深入探索全显光艺术及教育思想的渊源和流变。作者认为,全显光的艺术造诣和艺术精神,恰恰源自他对德国艺术传统的“创造性转化”以及对中国文雅传统、民间传统、现代主义艺术和西欧古典艺术的取舍、融会、创化。因此,作者一再强调“全显光的意义,只有置身于中西艺术交流融创的背景里,才能得以凸显”。继而,王新创造性地提出了近代以来中国艺术教育和艺术创造的两大谱系——艺术教育的“西学东渐”和艺术创造的“融贯中西”,主张在这两大谱系中阐释全显光的价值与定位。窃以为,《孤往雄心》完成的两大思想创造,一是“西学东渐”和“融贯中西”两大谱系的提出;二是作者以两大谱系为参照,系统阐明了全显光基础教育教学体系和艺术创造理论的特色和价值,进而提出了“德国学派”的独立概念。这两大思想创造无一不映射出作者本人的见识宏通。

文献学家张舜徽先生曾在给刘梦溪先生的信中谈及“专家”与“通人”之别,他说:“如欲权衡人才之轻重,盖有专家与通人之别。专家路窄,通人路宽;专家但精一艺,通人则能开廓风气。影响于当时及后世者,则以通人为大。”[8]王新对西方艺术和历史、哲学稔熟于心,对中国传统艺术及文史哲更是颇多创见,他以敏锐的触角、入微的分析和雅致的文字,向读者展示了大师全显光的“通人之学”,也展示了作者本人的“通人之学”。这必将赋予《孤往雄心》强大而持久的学术生命力!

【注释】

[1] [清]章学诚:《文史通义》内篇四《释通》。

[2] 左玉河:《中国口述史研究现状与口述历史学科建设》,《史学理论研究》2014年第4期。

[3] 左玉河:《中国口述史研究现状与口述历史学科建设》,《史学理论研究》2014年第4期。

[4] 周珩帮:《对话与重构——艺术史领域口述史的实践与功用》,西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7年。

[5] 恩格斯:《反杜林论》,《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60页。

[6] [法]马克·布洛赫:《历史学家的技艺》,张和声、程郁译,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2年版,第113页。

[7] [德]黑格尔:《小逻辑》,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56页。

[8] 刘梦溪:《我的一次学术历险》,《读书》2007年第6期,第52页。

(作者单位:云南大学历史与档案学院)

巴德岗皇宫的早晨水彩画,79x110cm 胡晓幸

责任编辑:程 健

猜你喜欢

艺术大师雄心艺术史
艺术史研究的锚点与视角
——《艺术史导论》评介
《对立之美:西方艺术500年》
硬钉
中国陶瓷艺术大师
——李建峰
雄心壮“智”塑品牌,四载春秋担使命——记南京大学华智全球治理研究院成立四周年
祟尚雅致,推陈出新
——记河南省陶瓷设计艺术大师赵占岭
学者型钧艺传承人
——记陶瓷艺术大师张义
自 然
误读的“艺术史”
艺术史上最贵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