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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勃?迪伦与哲学

2016-10-28薛巍

三联生活周刊 2016年43期
关键词:德里达迪伦鲍勃

薛巍

美国作家多克托罗在《经典》一文中说:“我对歌曲想得越多,它们就越变得不可思议。它们作为某些时期的精神史留存在我们心里;凭着歌词和一行行旋律,它们有能力再现战争及其他灾难、精神历程、经验的收获,还有,如同祈祷一般,超越损失的抚慰。”一些哲学教授认为,鲍勃·迪伦的歌曲还能启发人们做更深入的思考。

存在主义的迪伦

2005年,华盛顿大学哲学博士彼得·威尼士主编了《鲍勃·迪伦与哲学》一书,收入了18位哲学家对鲍勃·迪伦的道德立场、性别观、宗教观的分析。他们首先要解释,为什么有理由这么做?哲学是理性地思考的艺术,鲍勃·迪伦是一个歌手或诗人,而诗人比哲学家更多地依赖直觉。哲学家凯文·克雷恩说:“跟所有伟大的诗人一样,迪伦努力言说那些不可言说的东西,去把握模糊的情绪和稍纵即逝的图像。但跟所有复杂的艺术家一样,迪伦在依赖直觉和潜意识中的情绪时,并不反哲学或反概念。说迪伦不是哲学家,并不等于说他的许多歌曲没有哲学性,他的许多歌曲都能激发某种哲学思考,比如《每一粒沙子》就能让人思考命运、偶然、自由等主题,还有的歌曲则会让人思考责任和正义问题。”

美国历史学家杰弗里·布雷谢斯(Jefrey Breshears)说,迪伦留下了一笔存在主义的遗产。他在《鲍勃·迪伦的存在主义之旅》一文中写道:“‘猫王是一个声音,但主要是一个形象,而且这个形象永远被冰封在了50年代。披头士60年代主导了流行音乐和文化,那时他们的影响令迪伦相形见绌,但慢慢地他们的地位开始衰退。迪伦的影响却没有降低。他比20世纪其他歌手吸引了更多的学者的注意。作为歌曲创作者和唱片艺术家,迪伦的职业生涯有着惊人的遗产。但更重要的是他对美国文化的普遍影响,即他的哲学遗产。”

布雷谢斯承认,迪伦不是正式的哲学家,也不是一个特别有原创性的思想家。但他认为迪伦对哲学的方向产生了影响。这在娱乐界人士中确实比较罕见:“‘猫王跟他之前的辛纳特拉一样,没有留下什么哲学遗产。披头士代表了不受约束的年轻人的享乐主义和艺术家的放纵——这两者都没有创造性或不值得注意。滚石乐队跟马龙·白兰度等流行偶像一样,勤奋地树立反叛、虚无主义的形象,但这种不成熟的、反社会的立场只会感动那些天真的青少年和永远长不大的成年人。类似地,麦当娜和小甜甜撩人的裸露癖也许会展现她们的灵魂,但对思想领域毫无贡献。推动文化的是观念,迪伦的贡献就在观念领域。迪伦呈现了一个存在主义的反英雄的形象,他是文化上的反叛者,但他是一个有奋斗目标的反叛者。起初,他的目标是60年代初标准的左翼的议程:和平、正义和民权。后来他的目标是他个人的自由。虽然他60年代中期的一些音乐好像是在歌颂混乱,但他从不是哲学上的虚无主义者。他是一个好战的独立的存在主义者,他规划自己的人生道路,不响应任何更高的权威。”

后现代主义的迪伦

鲍勃·迪伦不仅在某一方面跟萨特、跟克尔凯郭尔等存在主义者相通,还有人说,他跟德里达、福柯等也有不谋而合之处。美国哲学家乔迪·罗切雷奥(Jordy Rocheleau)说:“迪伦的抗议歌曲展现了启蒙运动的社会哲学,而他那个阶段之后的作品则引入后现代主义的政治洞察与含混。”

启蒙哲学家康德号召人使用理性不断地提升自己,并扩展自由和确保幸福。理性的规则对所有人都一样,所以应该平等对待所有人。康德相信人类的反思和社会行动能够克服那些损害自由、平等、和平和幸福的传统与权力。康德知道人类距离这些理想还很远,但人类有能力理解不公正并实现进步。迪伦早期的抗议歌曲指责美国的体制未能达到他们声称的启蒙运动的平等理想。他在《飓风》中写道:“看着他遭受那些显而易见的陷害,我不禁为生活于这片土地而感到羞耻。在这里公正是儿戏。”他意识到进步面临强大的阻力,但他认为道德反思最终会指明正确的道路:“如果你不能大声地反对这种事情,这种不公正的罪行,你的心灵就充满了灰尘。”

 1969年8月31日,英国怀特岛举行国际音乐节期间,一名参加音乐节的男子正在看晚报。当天的晚报头条是关于鲍勃·迪伦的

后现代主义不像启蒙运动那样,认为普遍的真理和价值观是人类进步的基础。迪伦放弃抗议可以说是一种后现代的转向。他突然开始怀疑平等原则的意义:“我说出‘平等一词,就像是婚礼誓词,但我那时太老,现在我比那时年轻。”这段副歌的含义是,平等的理想很天真,不能像他曾经以为的那样构成清晰的进步之路。

迪伦跟德里达是同代人,他跟法国哲学家一样怀疑理性的理解能力。他虽然博览群书,但也搞不懂正在发生的事情,感到很迷惘。宗教、教育和政治除了令人困惑,也提供不了什么东西。“传教士讲述邪恶的命运,老师们说知识就在手边。”在荒芜的街区,盲眼的行政官提供不了什么帮助。西方的理性和文化上的偶像们都显得很滑稽,或者筋疲力尽。莎士比亚在小巷里跟一个法国女孩交谈,爱因斯坦扮成罗宾汉,伽利略的数学书被扔向戴利拉,庞德和艾略特只能用暴力解决他们的纷争,“在船长的塔里打了起来”。

启蒙运动有一个教义是,人类的理性能带来进步和人类的逐渐提高。迪伦对进步表示质疑,他宣称人类头脑的成就如登月实际上埋下了毁灭的种子:“人类发明了他们的厄运,第一步是触月。”人性不但没有不断提高,世界反而被暴力统治着,“人的自我膨胀了,他的法则过时了,他们不再运用这些法则,每个人的良心都很卑鄙、堕落”。

后现代主义者一个问题是,他们的行动跟他们的结论是矛盾的,按照他们的看法,就不存在批评现有社会的立场,但他们一直是最直言不讳的批评者。他们抗议启蒙运动的理想,那就等于认为没有这些原则会更好。这仍然包含价值判断。他们批评用理性去追求自由,但他们仍试图把人类从理性中解放出来。为启蒙运动辩护的人说,后现代主义有着内在的矛盾,它预设了它所批评的理性和自由的理想。后现代主义有没有办法既开展批评又保持一致呢?一个办法是,只描述社会结构以及理性的限度,但不提出改革方法,由此避免在否认进步的可能性的同时展示进步的前景。可以把这种方法叫作描述性的后现代主义。这正是迪伦在《没事儿妈妈(我不过是在流血)》《瘦子之歌》等他最阴郁的那些歌里描述的图景。他拒绝做道德判断,并且不会说既然没有好坏,我们就应该相互宽容。

德里达和福柯都试图在不主张任何基本的道德和政治真理的情况下进行社会批评。德里达称这种做法为解构,因为它揭示真理主张中的含混和权力。福柯把这种批判立场称为问题化,不用明确的理想来评判社会,而是展示当前理想中包含的矛盾、含混和操控。但无论是解构还是问题化,都包含某种道德判断。提出应该拒斥当前的理想,就是说我们应该摆脱错误的理想,我们可以做出其他更好的选择。迪伦也面临同样的问题。虽然他远离了抗议歌曲,但他的作品仍然在关心自由和正义。他在《政治世界》中感叹“智慧被丢进了监狱”“勇敢成了过往之物”,在《黑眼睛》中感叹“美没被认出来”,说明他相信美仍然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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