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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身毒丸》中的禁忌之爱

2016-10-27苏云

戏剧之家 2016年18期
关键词:恋母情结情结

苏云

【摘 要】《身毒丸》是日本当代戏剧的经典之作,该剧以儿子与继母之间的情感关系为主要表现对象,承载了“乱伦”这一日本文学中的经典母题,深入挖掘了人类复杂的心理情感世界与欲望。本文试从身毒丸的恋母情结与抚子隐藏的“阿格里皮娜”情结来分析这段禁忌之爱。

【关键词】《身毒丸》;恋母情结;“阿格里皮娜”情结

中图分类号:J8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6)09-0016-02

《身毒丸》是日本当代戏剧的集大成之作,由寺山修司编剧,蜷川幸雄导演,藤原龙也与白石加代子主演,自问世以来久演不衰,是不可多得的舞台剧经典之作。该剧讲述了幼时丧母的身毒丸沉浸在悲伤与思念中不能自拔,其父为了安抚他以及考虑到家庭的完整性,买了一个妓女抚子当身毒丸的继母。于是,抚子带着自己领养的小孩千代加入了这个家庭,并付出极大的努力想获得身毒丸的认可。但身毒丸一直执着于过去而不肯接纳抚子,击碎了抚子的家庭梦想,两人之间产生了不可逾越的鸿沟。抚子施法弄瞎了身毒丸的双眼,心怀怨恨的身毒丸在逃出家门后为报复奸杀了抚子收养的小孩千代,却因良心的谴责而煎熬不已。父亲也因巨大的家庭变故而心力衰竭去世,一家人家破人亡。最后,身毒丸与抚子再次相遇,伤痕累累的二人终于打开心扉,忏悔自己的罪孽,并向对方倾诉衷肠。两人终于冰释前嫌,并决定以恋人的身份生活下去。

该剧以儿子与继母之间的情感关系为主要表现对象,采用了日本传统能剧与西方现代戏剧的表现手法,将人物的心理活动以及情感转折外化,向观众展示了人物之间细腻纠缠的情感羁绊。身毒丸的痛苦与执迷,抚子的脆弱与狠毒,以及两人之间复杂病态却动人心肠的感情纠葛,都带给观众极大的情感震撼。该剧承载了“乱伦”这一日本文学中的经典母题,挖掘人类复杂的心理世界与欲望之苦。因此,“情结”对于人物的塑造有重要作用。荣格对于情结的研究表明:“就像完整人格中一个个彼此分离的小人格,不仅是自主的,有自己的内驱力,而且可以强有力到控制我们的思想和行为。”[1]在剧中,每一个人物几乎都有贯穿始终的情结,去控制个体的思想以及行为模式。下面,本文试从身毒丸的恋母情结、抚子潜藏的“阿格里皮娜”情结两方面来分析这段禁忌之爱。

一、身毒丸的恋母情结

身毒丸在剧中的情感类型,可被归为转移性的乱伦类别。“转移型乱伦是指有乱伦关系的其中一方将对方当作某个他人的替代品,将这种感情当作是某种其他情感的转移和代替,在这里,某个他人指父亲或母亲,而其他情感则是指弗洛伊德所说的‘俄狄浦斯情结和‘伊拉克特拉情结,也就是恋父恋母情结。这种乱伦关系是日本文学史中存在比较多,也比较特别的一类。”[2]身毒丸幼时丧母,他一直沉浸在失去母亲的痛苦和对母亲的思念之中。这是一个情感偏执的少年,人格的发展有所倾斜,形成的原因是多样和复杂的。除了他本人个性先天的敏感细腻之外,外在因素也是重要原因。不健全的家庭,独断专制的父亲,可以推断身毒丸的内心有多孤苦寂寞,又正好处于焦躁迷茫、极度关注自我的青春期,因此,对于母亲近乎疯狂的思念与追寻,是少年情感宣泄的出口。身毒丸的恋母情结是十分清晰与显而易见的。父母与子女的关系代表着一个人生命中主要的爱的关系,因此恋母情结本质上是所有浪漫关系的核心。儿子对母亲的欲望是一种对爱和情感的需求,随着儿子的成长,爱与欲望将会投射到另一个对象身上。这就是情感关系的发生。而第一次的转移与投射是非常重要的,这将影响他今后的人格发展与情感模式。但身毒丸的情形更加复杂,缺失的母亲,封闭的自我,对温情的渴求,压抑的欲望与青春期的性躁动,这一切充斥于这个对情感缺乏正确认知、孤立无援的少年心中,他茫然而痛苦,迷失了自我。

当父亲带着他来到风月场所挑选未来的继母时,身毒丸是十分抗拒的。父亲的做法显然是粗暴而不近人情的,他以为只要找个人顶替母亲这一角色,就能安抚身毒丸,并弥补家庭情感的空缺。这与身毒丸对母爱的深切呼唤是完全相悖的,并且,从中也看出身毒丸与父亲之间的情感疏离的必然性。但是,当抚子出现时,身毒丸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情感上的强烈波动令他感到不安和惶惑。舞台强烈的白光代表着身毒丸的注目,当聚焦在抚子身上时,丰腴而成熟的抚子小心翼翼捧着自己手中的盒子,并缓缓摘下面具,解开束起的长发,这一形象肉体上的风韵之美,气质上同时蕴含的女性之美与母性光辉,都用舞台语汇浓墨重彩地渲染出来。在这里,我们所看到的抚子的形象,并不是写实的人物形象,而是身毒丸心中的抚子,带有强烈的主观性。非常清晰的是,抚子对身毒丸有着极强地吸引力,而且这种吸引力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欲望。舞台上的抚子低声对身毒丸说:“来吧,毒丸子,忘记过去,回到现实中来。”于是,身毒丸情不自禁地走近对方。这里的话语也并不是现实中的人物对话,而是身毒丸臆想中的女人对自己发出的情爱的邀请。而这一切随着父亲的一句“这个女人就是你的新妈妈了”戛然而止。通过身毒丸错愕的表情,可见他当时内心的复杂,如果只是单纯的一个女人来家里当继母照顾家庭,身毒丸还可不带感情波动的置身事外,但他发现自己对抚子有异样的情感波动,而这个女人即将成为他的继母,他感到混乱以及迷茫,因此他做出的本能反应就是排斥和回避,以掩饰和保护自己。

所以,在抚子来到家里之后,身毒丸的回避行为显得略为过激。其心理原因首先是他认为如若接受抚子的母亲地位,即是对生母的背叛,所以他为了保持对母亲的忠诚,拒不承认抚子的母亲定位;其次,更为深层的原因是他察觉到自己对抚子的爱欲,无法厘清二人之间的关系。剧中有一场是抚子表明自己想生育的愿望,却遭到丈夫的冷酷拒绝,心情受挫的抚子在独白了自己对家的渴望后,无意撞见刚洗完澡衣不蔽体的身毒丸,两人都尴尬不已,身毒丸手足无措地迅速穿上衣服,这一赤裸相见的情节,包含了性吸引的寓意在其中,两人都有所感知。虽然身毒丸对抚子刻意排斥,但内心对其的寻求却无法抑制。剧中有一重场戏是身毒丸来到冥界找寻自己的生母,最后却遇到了化身为恶魔的抚子,并受其操控无法脱身。这一场是身毒丸的梦境,展示了他的潜意识中对抚子的关注,以及他对自己的欲念无所适从以及恐惧。这一场戏表明,身毒丸对生母的追寻已经移情为对继母抚子的渴念,但他对自己潜意识中的这种感情没有正面认知,而是通过压迫自我去抑制本我,从而导致了精神官能冲突,引发了焦虑与痛苦。身毒丸在情感的泥潭越陷越深。

二人关系的重要转折点是照片中妈妈的脸消失了,身毒丸认为这是抚子所为,并在言语争吵中打了抚子,两人关系宣告破裂。忍无可忍的抚子为了捍卫自己在家的地位,决定对身毒丸施以诅咒,而正要开始的时候,突然出现的身毒丸将她误认为是自己生母的化身,她也将计就计对身毒丸予以安抚。身毒丸紧紧抱住抚子,并为她的体香而迷醉,身毒丸倾诉委屈,在肉体的温暖中寻求安慰,抚子听到继子对自己的抱怨虽痛苦不已,但也沉浸在对身毒丸的爱抚之中,甚至做出撕开身毒丸衣服的越轨行为。这场戏中两人的肌肤厮磨已超出母子的范畴,而是受原始的欲望支配,展现出两人关系的实质。

最后,被抚子弄瞎双眼的身毒丸为报复奸杀了其养子千代,父亲因一系列的打击去世,伤痕累累的身毒丸与抚子再次相遇,家破人亡的悲剧却也打破了他们所背负的世俗枷锁,两人终于打开心扉,冰释前嫌。结尾处,身毒丸与抚子决定要以恋人的身份生存下去,身毒丸终于认清自己的感情,撕碎了母亲的照片,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抚子掀开胸襟,任由身毒丸亲吻舔舐。这一画面,既有婴孩对母亲最初的依恋,也包含了成年男女之间的情欲,所展现的是两个主角的原欲。

至此,身毒丸的情感动机已有明确表达,他已不是在寻求一个不可复生的母亲,而是在呼唤一个母亲般的恋人。

二、抚子隐藏的“阿格里皮娜”情结

抚子具有隐藏的“阿格里皮娜”情结,即恋子情结。这一女性形象背后具有较为深厚的日本文学审美寓意。精神病医生土井健夫曾指出:“理解日本人性格的关键所在——母亲需要施爱于儿子般的男人,男人则需要受爱于母亲般的女人。”[3]

抚子本身也是一个情感有缺失的人物。颠沛流离的生活、坎坷的遭遇都给这个女人带来了心灵的创伤,因此拥有一个稳定的家庭是她的梦想。在被挑中当身毒丸的继母后,她拼尽全力维系这个得来不易的家。然而身毒丸的抗拒,丈夫的冷酷自私,都激发了她内心深处的不安全感,诱发她做出了咒瞎身毒丸的过激行为,亲手毁灭了这个家。而她对家的梦想究其实质是对情感的需求。她对身毒丸隐藏着爱欲。从一开始她就明白她需要努力讨好的情感对象是身毒丸而不是丈夫,在忧虑身毒丸不会把自己当母亲之后,她曾向丈夫提出想生一个自己的孩子,但被丈夫拒绝,抚子看清丈夫只是把自己当成家庭的保姆,无论从感情上还是生理上,自私且年迈的丈夫都无法满足她的需求。而后她又撞见出浴的身毒丸,青春的美好肉体对于她是一种刺激和吸引。于是在这种情感上的明确付出,暗藏的爱欲蠢蠢欲动的情形之下,抚子对身毒丸的感受也相当复杂。

抚子这一人物形象是深刻的。她的行为模式和情感需求来源于女性特殊的心理需求,即难以摆脱的情感依赖,表现为对爱与归属的迫切愿望,并能为了达到这一愿望而在所不惜。抚子对爱与归属的追寻起先定义为一个完整的家,她为了不失去一个概念上的家而做出罪恶行为,在这一途径也失败之后,她彻底将情感的依恋转移到“儿子般”的身毒丸身上,并获取到了情感和欲望上的满足。这一情爱行为是病态的,却也是真实的,揭示了人类情感世界和心理深层活动的复杂性。

身毒丸与抚子的这一段禁忌之爱,糅杂了人性中两种最为基础的冲动:爱欲与死亡。而这两种冲动蕴藏着最强的戏剧冲击力,也就包含了爱、恨、欲望、对抗、暴力等一切戏剧效果极强的创作元素。其中情感纠葛与人物冲突是最重要的表现手段,而对这两者的着重强调会增强艺术作品的戏剧张力以及内涵的丰富性。因此,《身毒丸》这部剧作不仅艺术架构更紧凑,而且还对比鲜明、冲突激烈、剧情跌宕起伏、情怀诗化,使观众在观剧过程中获得别样的审美体验。

参考文献:

[1]赵书霞,刘立国.荣格的情结理论及其对情节概念使用的修正[J].河北理工大学学报,2009,9(1):18.

[2]马莉娜.“乱伦”母题与日本叙事文学[J].陕西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12.

[3]伊恩·布鲁玛.日本文化中的性角色[M].张晓凌等译.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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