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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校园暴力”题材电影中的病态人格

2016-10-27王帅

电影文学 2016年17期
关键词:校园暴力

[摘要]台湾的青春片中,经常会融入“校园暴力”元素,将之作为故事情节点以渲染青少年的残酷青春。在影片《不能说的夏天》(王维明执导)与《共犯》(张荣吉执导)中,创作者更是将“校园暴力”作为叙事线索贯穿整个影片文本,以悲悯的人道主义关怀塑造了一批具有病态人格的人物形象,深入刻画其内在心理。本文通过分析这两部影片中人物的病态人格及其文化成因,从而探讨“校园暴力”现象背后存在的社会文化问题。

[关键词]台湾电影;校园暴力;病态人格;文化成因

校园暴力的产生与社会文化背景有着很大的关系,校园暴力事件一直都是社会公众所关注的热点问题。环顾世界影坛,涉及“校园暴力”描写的影片数目众多。单以中国台湾的青春片为例,“校园暴力”元素经常被作为故事情节点融入影片叙事,以渲染青少年的残酷青春。在《不能说的夏天》(王维明执导)与《共犯》(张荣吉执导)两部电影中,创作者更是将“校园暴力”作为叙事线索贯穿整个叙事文本,塑造了一批具有病态人格的人物形象,并深入探讨其文化成因。

一、病态人格的疼痛书写

校园暴力是指以校园为背景发生的暴力攻击行为,其蕴藏着复杂的互动状态,这种暴力行为会造成青少年的心理问题,甚至影响到其人格的健康发展。在《不能说的夏天》中,李教授利用职务的权势和便利,对女学生白慧华多次进行性侵,日积月累的伤害导致白慧华患上“PTSD创伤症候群”,出现无意识的自杀行为。影片《共犯》中,性格孤僻的夏薇乔遭到同学们的集体冷落和舆论攻击,沦为离群的孤独个体;黄立淮经常被不良学生堵在巷子口殴打,因而沉默寡言、性格孤僻。

“人格面具是我们在现实生活中不同场合扮演不同角色时示人的形象,它是我们人格面具原型的表达……人格面具是灵魂所创造的,它主要用来平衡无意识领域的欲望与外界现实之间的关系。”[1]185在生活中,人们为了更好地被他人所接受,会在不同的场合以不同的人格面具来面对他人。在人格的构成机制中,阴影与人格面具是对立统一存在的,“阴影是人格中的卑劣部分”[2],也是不能被消灭的成分。当我们总是试图否认和抑制阴影时,反而会造成阴影的外投与反扑。

在《不能说的夏天》中,施暴者李教授因顾及妻子林律师的工作,13年前随之从台北移居到台东,从一个有志青年逐渐沦为自己口中的“台东乡下的老头”。他的个人能力得不到最大限度的施展与发挥,这种不甘心的心理逐渐转化为他的人格中被压抑的阴影,并通过性侵女学生的途径向外反扑。同时,他用人格面具很好地伪装了自己:在学生眼中,他是风度翩翩,讲课幽默的好老师;在法庭审判官的口中,他是音乐家、学者;在儿子面前,他是一位慈父。正是因为李教授塑造了如此完美的人格面具,当王木宏冲进教室殴打他来为白慧华出气时,同学们对王木宏群起而攻之;当白慧华将他告上法庭时,同学们愤怒地发短信去辱骂她。受害者白慧华的人格面具的发展超出了自我意识的范围,甚至形成了对立。她在与木宏相处时压抑内心的悲痛强装着快乐,木宏的表白触发了白慧华内心的羞辱和愧疚感,使之进而出现无意识的自杀行为。在影片《共犯》中,夏薇乔故意将自己的日记本放在图书馆暗示朱静怡去看,但朱静怡却未能会意,敏感的夏薇乔认为朱静怡是在拒绝她的友谊,将其反锁在厕所中来进行报复,这是夏薇乔内心阴影的反扑。黄立淮长期被同学欺负,因无力反抗而导致的无奈和自卑逐渐演变为他内心的阴影,他伪造了一张以夏薇乔语气所写的纸条:“朱静怡,这一切都是你害的。”通过将罪恶嫁祸给朱静怡,在叶一凯、林永群面前塑造了“为夏薇乔打抱不平的正义者”的人格面具。林永群,在外界看来是一个温文尔雅、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这个标签对他而言,既是人格面具的荣耀,也是内心阴影的枷锁,他习惯了过度迁就外界的看法,来压抑和否认阴影面的存在,所以当他失手害死了黄立淮时,精神濒于崩溃。

阴影是被个体竭力压抑住的无意识中的核心成分,人格面具与阴影始终共存在每个人的人格中。“人类的阴影行为往往与我们的理想行为不一致,它们总是让我们羞愧难堪,所以我们总是要迫不及待地把阴影投射到他人身上,去找寻替罪羊;把一切个人不愿承认的东西加以人格化,然后不遗余力地将性格中卑劣的品质与不相容的欲望投射给别人,以维护自己的清誉。”[1]209在《不能说的夏天》中,李教授在法庭上声称,两人发生性关系的主要原因在于白慧华的刻意勾引。将自己的罪恶完全转嫁到白慧华身上,以此维护自己虚假崇高的道德来逃避法律的制裁,白慧华成为他阴影投射的客体。在《共犯》中,林永群担心失手害死黄立淮的事情被外界得知后,自己将会背负“杀人犯”的罪名,于是请求叶一凯为自己保守秘密并担负责任。在看到网络上同学们都在叫嚣着让叶一凯杀人偿命时,他甚至加入了讨伐叶一凯的网友队伍中,并假意陪黄咏臻一起调查她哥哥黄立淮死亡的隐情,想借机销毁证据。

李教授与林永群选择将阴影投射他人,借此保全自己人格面具的光辉形象,但这只是对阴影问题的假性解决,却无法躲避良心的谴责。第二次开庭之后的李教授趴在妻子的腿上,如同需要救助的孩子,镜头通过对他面部脆弱表情的特写,表明他极力维护的人格面具已趋于坍塌。当黄咏臻送林永群便当并感谢他陪自己一起调查哥哥死亡的真相时,林永群因内疚而崩溃痛哭。无论是李教授、白慧华,还是夏薇乔、黄立淮、林永群,都未能正确地处理人格面具与阴影的整合问题,因而自我意识陷入混乱,体现出病态人格的特质。

二、病态人格的文化成因

从受害者白慧华、夏薇乔、黄立淮来看,他们三人命运的悲剧性,很大程度上是由他们敏感、孤僻的病态人格所造成的。这种病态人格的文化成因,与他们身处的冷漠的家庭和校园环境有着很大的关系。

白慧华、夏薇乔、黄立淮三者的家庭结构都是不完整的:“父亲”角色的缺席以及母亲冷漠的态度,隔断了他们获得亲密感与安全感的路径。母亲对白慧华长期的批评与指责,使白慧华对自己形成消极评价,性格变得自卑且懦弱。家庭对她来说成了一个枷锁,但她依然十分渴望能够得到母亲的关爱与认可。被李教授性侵后的白慧华无助地打电话希望母亲来台东看望她,但母亲不仅拒绝了她的请求反而责骂她。夏薇乔的母亲忙于工作而疏忽了女儿的成长,影片中的母女两人从未出现在同一空间内,她们的交流永远处于被隔断的状态。在母亲出差前与她告别时,夏薇乔在卧室,母亲在客厅,两人被一道房门所阻隔;平日,母亲在外工作,长期处于“离开”的状态,独自在家的夏薇乔则是处于“留守”的状态;影片的最后,因夏薇乔的死,母女最终阴阳两隔。关于黄立淮,其家中墙壁上的数十张照片中竟没有一张是他与母亲的合影。对于白慧华、夏薇乔、黄立淮三者而言,“家庭”不再是温暖的避风港,他们所企盼的最为寻常的“父母之爱”,一直处于缺席的状态。

从家庭中得不到温暖的三人,转而渴望在校园中寻得情感归属。可惜,事与愿违。《不能说的夏天》中,在表现白慧华与李教授的畸形恋时,他们所处的空间大多是以冷色调为主的封闭的办公室或漆黑的排练室等校内空间;而在刻画白慧华与王木宏的爱情时,空间大多设置在以暖色调为主的校外,有广阔的田野、高耸的群山、澎湃的河流与茂密的森林。鲜明的空间对比设置,表现出白慧华对校园的恐惧以及对爱情的向往,但随着木宏的死,白慧华渴望的爱情也成了泡影。在《共犯》中,黄立淮和夏薇乔一样,在学校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当同学们都笑靥如花地拍集体照时,夏薇乔却兀自偏转脸不看镜头;体育课上别的同学都在阳光下开心玩耍时,她却独自蹲在黑暗的楼梯下抽烟。黄立淮策划的一系列阴谋,其目的只是为了让自己摆脱孤独,获得友谊。本应疏导和爱护学生的心理辅导老师在评价夏薇乔的死时却说:“你知道人死了会怎么样吗?不会怎样。”她所代表的教师身份将“死亡”形容得无足轻重,指明校园之于学生而言庇护性的无意义化。

除此之外,校园群体的舆论暴力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法国社会心理学家居斯塔夫·勒庞(Gustave Le Bon)曾指出:“在集体心理中,个人的智力差异削弱了,个性也消失了。异质淹没在同质中,无意识的特点占了上风。”[3]换言之,当群体中的个体在关注同一件事情的时候,往往很容易受到暗示而失去自主判断的意识,并坚信他们拥有着绝对的正义。在《不能说的夏天》中,不明真相的学生群体对网络流传的白慧华因表白李教授被拒而自杀的传言深信不疑,他们集体对白慧华实施言语暴力攻击,通过手机短信极尽苛刻之词羞辱她,致使白慧华精神崩溃,二度自杀。影片《共犯》中,同学们在面对平日里黄立淮被欺负的时候,都选择袖手旁观,但当黄立淮死后,讨伐叶一凯和人肉搜寻其同伙(林永群)的共同目标激起了他们极其亢奋的热情,叶一凯与林永群成为群体暴政的受害者。但在由他俩与黄立淮组成的替夏薇乔出气、修理朱静怡的群体中,叶一凯与林永群又担当着施暴者的身份。集体无意识行为充斥在校园内部,舆论暴力破坏着校园的安宁。由此可见,在这两部影片中,无论是家庭(个人私密空间),还是校园(公共开放空间),对白慧华、夏薇乔、黄立淮而言,都成了幻灭的乌托邦。

三、道德秩序的重构与真相的显现

两部影片都坚持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以呈现人物的病态人格及悲剧命运,从而将批判的矛头指向“校园暴力”现象背后存在的社会文化问题。在创作者对两部影片中人物“死亡”结局的设置中,折射出道德秩序重构与真相显现所面临的困境。对于王木宏车祸身亡的安排,是以年轻生命逝去为代价表达对李教授恶行的控诉;对李教授种植鸢尾花时因心脏病病发而亡的处理,也隐晦地暗示出法律的失效。林律师为了保全家庭,昧着良心诬告白慧华涉嫌妨碍家庭罪,所有人证迫于压力也都做出对李教授有利的口供,性侵案件的审判与其背后的黑暗势力相互交织,显示出社会道德秩序的混乱。夏薇乔的死亡彻底阻断了她重新获得母爱的途径;黄立淮的死亡,不仅让叶一凯、林永群的生活变得一团糟,也使真相最终隐遁。

但两部影片又设置了不失温情的情节。《不能说的夏天》中存在着两条并进的叙事线索,一条是白慧华起诉李教授的“校园性侵”事件,另一条是杉原湾原住民反对私人资本侵蚀公共海滩资源的“美丽湾”事件,两个事件构成互文关系。最终美丽湾停止开发,成为台湾地区第一件公民诉讼胜诉案例,也为性侵案件真相的显现点燃了希望之光,传达出“面对不公,要勇敢站出来抗争,敢于发出自己的声音,就有可能获得真相和拥有正义”的信念。辅导员王老师,虽然身为学校内部教师成员,与李教授、林律师既是同事,又是好友,但她为了真相和正义,积极委托方律师为白慧华打官司。片尾,白慧华与母亲在医院病床上相拥而眠的镜头,表现出白慧华终于重获了她企盼已久的母爱。在《共犯》中,当叶一凯拿到夏薇乔的日记本将真相告诉了林永群时,林永群哭着说他只希望黄立淮还活着,将日记本抛进湖中,体现出叶一凯、林永群对黄立淮是他们的“朋友”身份的确认;夏薇乔的母亲从警察手中拿到自己送给女儿的项链时,出于自责泪流满面。这些温情戏码的展现,既使道德秩序和真相不再处于“失语”的状态,也彰显出创作者强烈的人文关怀。

四、结 语

两部影片都是青春电影,但创作者并没有将叙事主题局限于探讨私人化情感的窠臼,转而以悲悯的人道主义关怀对病态的人格进行深入探讨。在塑造人物形象时,摈弃了将施暴者/受害者直接等同于恶人/善人的粗暴二分法,使得人物形象更加丰富立体。影像文本与社会现实所构成的“对话”关系,进一步引起了公众对“校园暴力”现象的关注与反思,这正是此类影片最为可贵的现实价值与深远意义。

[参考文献]

[1]叶湘虹.荣格的道德整合思想研究[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11:185.

[2][瑞士]卡尔·古斯塔夫·荣格.回忆、梦、思考——荣格自传[M].刘国彬,杨德友,译.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8:621.

[3][法]居斯塔夫·勒庞.乌合之众——群体心理研究[M].胡小跃,译.杭州:浙江出版联合集团,2015:16.

[作者简介]王帅(1990— ),男,江苏徐州人,南京师范大学戏剧与影视学专业2015级在读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港台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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