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过春天的松果列车

玛达姆王

如果100年前住在蔚蓝海岸的毕加索、马蒂斯在早春时节

坐松果列车出游，想必展现在他们眼前的也和我们此刻看到的

一样，从海滨高大的棕榈树，渐渐变成低矮的橄榄树、百里香，

远处，是阿尔卑斯山的最高峰、山顶积雪终年不化的勃朗峰

转眼在法国住了快三年。别人知道我爱旅行，都会问，法国都玩遍了吧？其实怎么可能呢。在一些国家，如果去过几个代表性的城市、景点，就基本称得上了解这个国家了。而法国则不同。得益于1982年开始的去中心化政策，法国政治、经济、文化资源分布相对平均，首都巴黎和其他大城市繁华，却不过分拥挤;乡村静谧安逸，却不失方便和活力，因而都市和乡村生活各有拥趸。六边形国土内，村庄市镇（法国市、镇、村没有明确定义和区别，所以随你怎么叫）星罗棋布，光获得“法国最美乡村”之称的就有近200个，可见法国各地人民有多骄傲于他们独特的地区文化！这些最美乡村，召唤着我一次又一次出发，向东，向南，向西，向北，不断探索，永不厌倦。

“隆隆穿梭于群山和大海之间的窄轨松果列车，是普罗旺斯风光最旖旎的旅行路线之一。”当我在厚厚一本《孤独星球——法国》上看到对松果列车的介绍以后，就一直神往。一个初春的早上，我终于搭上了这趟列车。

关于松果列车这名字的由来，说法不一。有人说是因为沿线居民总在周日捡松果，有人说因为以前车速慢得可以下车捡松果，等等。但无论哪种说法，都基于线路沿途有无穷无尽的松林这个事实。

线路全程150公里，始建于1885年，1911年全线完工。头上拖着“长辫子”的蒸汽小火车，从蔚蓝海岸的尼斯出发，翻山越岭，扑哧扑哧，直抵普罗旺斯的心脏——位于上普罗旺斯阿尔卑斯省的迪涅莱班。不过，现在这趟车早换成了先进的电气车，19世纪的蒸汽火车只在5月到10月的每个周日出发，在皮热泰涅尔至阿诺段行驶。

好在，无论坐哪种火车，窗外的风景并无二致。如果100年前住在蔚蓝海岸的毕加索、马蒂斯在早春时节坐松果列车出游，想必展现在他们眼前的也和我们此刻看到的一样，从海滨高大的棕榈树，渐渐变成低矮的橄榄树、百里香，粉红的桃花、深红的樱花点缀其间。松林连绵起伏，清浅的瓦尔河一路相伴。远处，位于法国和意大利边界的，是阿尔卑斯山的最高峰、山顶积雪终年不化的勃朗峰。

时不时印入眼帘的，当然少不了灿若烈焰的金含羞草。法国人钟爱的画家皮尔·波纳尔生前最后一幅名作《金含羞草旁的画室》，就是以他位于蔚蓝海岸的画室外盛开的金含羞草为主角的。和毕加索、马蒂斯一样，波纳尔被这里的绚烂色彩和饱满阳光吸引南下，在此创作了很多巨作，并度过余生。金含羞草浓烈的色彩，或许能让他暂忘二战时生活的艰苦黯淡吧。

松果列车行驶的线路上，有8个村镇值得一看。它们独特的自然风貌、高卢罗马时代的古老建筑和传统的文化宗教节日各具魅力，是徒步露营、怀古思幽的好去处。其中，离尼斯60公里的昂特勒沃最受游客青睐。

行驶在法国乡间，视线常被矗立在山顶的城堡所吸引，这就是法国著名的中世纪山顶村庄。这些村庄始建于13世纪，居高临下，以抵御外敌入侵。昂特勒沃就是其中之一。别看它规模不大，来头可不小，出自鼎鼎大名的沃邦的手笔。沃邦是路易十四手下的元帅，著名军事工程师，他的筑城理论影响了17世纪中叶到19世纪中叶全世界防御要塞的设计。为了保卫法国边境，沃邦领导修建了33座城堡，改造了300座。

昂特勒沃城堡矗立在海拔472米的山崖上。脚下的瓦尔河在这里遇到突出的山体，急促地拐了个弯，被沃邦巧妙地借用做护城河。城墙依山势而建，里面是密集的建筑，从高处看犹如一把大勺扣在河边，而不像典型的沃邦要塞一样呈星型。瞭望塔、铁闸门、吊桥将整个村庄变成了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第一次世界大战时，这里曾用作囚禁德国军官的战俘营。这些建筑至今仍在，但已失去原有功能，只是供游客参观的遗址。

穿过满山橄榄树下到村里，只见街道窄短，石板路崎岖，房屋高耸，墙壁斑驳。建筑虽然古老，但门窗、楼梯扶手都是新刷的，颜色柔和，阳台和窗台上鲜花盛开，显然不乏精心照顾。此地居民多年保持在1000人左右，村里门窗紧闭，不闻人声。正嘀咕这里到底有没居民啊，一回头，二楼窗户里露出一张老太太的脸，从盆栽后俯视着我们。当地人对游客多是又爱又恨，爱游客带来的经济活力，又恨日常生活被打扰、窥视。

我们去时正逢节日，很多商店和餐厅不开门，但在这个人民以尽情享受每一餐为人生要义的国度，游客的胃很少会受委屈。我们在一家叫做骑士可丽饼的餐厅吃早餐。这种薄饼源于法国西北部布列塔尼地区，简单美味，风靡全国，既有专门的餐厅，也是街头常见的小吃，地位大概相当于中国的沙县小吃或意大利的披萨。我点了一个杏酱味儿的，微酸清甜的杏肉中和了薄饼的甜腻，配一杯卡布奇诺咖啡，恰到好处。

见两个村民拿着钓鱼竿往城外走，看样子是去钓鳟鱼，我们赶紧跟上。早就听说，滨海的阿尔卑斯地区水清、阳光充沛、饵料丰富，因而盛产鳟鱼。山间溪流浅而急，是鳟鱼喜欢出没的地方。他俩一人占据一块地盘，微微侧转，抡圆手臂，鱼竿在头顶划了个漂亮的椭圆形，甩向下游。这就是典型的钓鳟鱼方式——飞蝇钓。飞蝇钓看起来轻巧，其实难度很大。果然，机智的鳟鱼半天不上钩。穿着单薄、站在水里的渔夫还好，吊桥上居高临下观望的我们倒觉得冷了，裹紧外套，赶紧离开。

法国法定的钓鳟鱼季从3月20日直到9月的第三个周末。等到夏天薰衣草、罂粟漫山遍野时，就到了钓鳟鱼的最佳季节。那时我们会坐上蒸汽火车再来，带着野餐篮到河边，一边看人钓鳟鱼，一边野餐，没准儿还能现买一条刚钓上来的鱼，给午餐加个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