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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访漾濞太保山

2016-10-27杨木华

大理文化 2016年2期
关键词:漾濞利民苍山

●杨木华



探访漾濞太保山

●杨木华

我与太保山的遥遥相望,始于多年以前。那时,我在太保山对面一个叫螺蛳白地的村庄里,多次听人讲起太保山上有七个奇特的石头,石头有传奇的来历,听人讲从前太保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和尚在念经。那时年轻,看山不见山,眼里心里全是村里一个女孩的身影。后来,我成了那个村庄的女婿,每次回去,太保山都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闯入我的眼眸,有时云封雾绕,有时白雪皑皑,有时秋色斑斓,神秘莫测的景致一直静默在高处。而我,一直不理会太保山那种高高在上的怜悯目光,本来在低处的我,却固执地在心中抬升自己的目光,表现在语言上就是一直用对望来形容,甚至是仰望的视线。直到这个春天,年过不惑看山还是山的我,却起了攀登的念头。据说,那山要搞什么生态旅游开发,开发一词携带着改变,触动了我内心深处的原生态固执:一定去,尽早去!

这是大年初四上午,跟妻子回娘家的我身在太保山对面,做出攀登决定之后,妻子开始忙着给我找向导。村民与我一样,只是远远地仰望,真正登过太保山的人不多。终于,打听到本地一个读大四叫利民的小伙子刚登过,联系后他很乐意给我带路,大喜过望之后我上QQ说要登太保山,本地一个叫兰的学生也要去,于是,单调的登山旅程因两个年轻人的加入而活力顿生。

十一点,我吃过早饭准时启程。先从半山腰的村庄走下坡路到河谷,与约好的利民、兰在河谷汇合,再重新向上登那高高的太保山。利民曾在我任教的学校读过书,这个帅气的伙子,远远就叫我老师。

在河谷里仰望太保山,一丝担忧悄然闪过。今天能登上那么高的山顶吗?可瞬间又豪情满怀,怕什么?点苍山我都登上去过,并且这些年来周末一直没有停下户外活动。

没想到起步的坡,就给我来了个下马威。

那是怎样陡峭的山坡啊!每向上一步,海拔似乎就升高了半步!迈步若急切,膝盖似乎会碰到鼻子。想走弯道螺旋式上升,可那陡坡本来没有路,能供曲线前进的地方也太少,省时快捷的方式就是直上。利民步伐矫健在前带路,我边走边给他们吹嘘自己怎样登上点苍山,可才走了十多分钟,吹牛的事就停下,嘴忙着大口喘气,再无说话的时机!再走十分钟,汗水开始浸湿内衣,步子渐渐缓了下来,恰好遇到一条横向的路,于是在路边休息喝水。回头审视脚下,那么陡的坡,竟然已经向上走高了两百多米。继续前行,依旧是重复刚才的地形和节奏,吹牛的事全交给利民,我就偶尔询问或附和两声。终于,一小时后,第一个陡坡爬完,我们走上了一条平缓的大路。

大路一直向山谷深处延伸。走在路上,身边古木森森,林中鸟鸣悠悠,几种不知名的野花悄然开放,沉重的脚步暂时轻松下来。大约先前沉默好一阵,此刻嘴里的话自然多了起来!边走边聊边看风景,渐渐忘却了刚才上陡坡的辛苦。走入第二个山箐时,远远看见一棵开满花的映山红树兀立箐边,周围都是落光了叶子的乔木,那大朵大朵的红花自然特别惹眼。走近,一股山泉从箐中潺潺地流下,我们就在花树下小坐。洗手,喝水,再把空瓶子都灌满,利民说向上再无泉水。

过山箐又爬坡。依旧是一样地陡峭,好在有蜿蜒的小道盘旋其间,我们就在无尽的小回环中慢慢上升。上完第一级陡坡,远远就看见在那片稍稍平缓的荒草地中,一棵粗壮高大的映山红,竟然开着密密匝匝的花。大红艳丽的花在墨绿色森林的衬托下,一种绝世的孤傲感顿生!走到花树侧面,举起相机对着红彤彤的花和古苍苍的树拍摄了好多张图片。抬头,峰顶依旧远在高处,走了好久,爬了三个陡坡,可顶峰似乎并没有靠近多少,再看看时间,已经中午一点,我们就继续爬坡。

从这里开始,我们都在山脊上走。山脊上,全是杜鹃树,且一路有映山红开放,间或有粉红及紫色的杜鹃惹眼,可担心登顶太迟下山危险,对沿途的花花草草我们只匆匆看了一眼,更多的时候,就盯着山顶不停地走。累了,小坐几分钟再启程,渴了,站着喝口水又继续。这样的行进,速度虽不快,走过的路却不少,可也苦了跟在后面的兰。农村出身吃苦耐劳的她,大约也没有经过这样持续类似行军的历练,圆圆的脸蛋早已通红,一直落在我们后面两三米——我猜,十分注意个人形象的她,是故意落在后面好大口大口地呼吸。

大约一小时后我们终于走完山脊,抵达荒草坡地带。这里,低洼处也有小片的森林,森林中残雪斑驳,偶尔有延伸到草地上的条带状积雪,可一脚踩上去,那些雪却一点也不松软,反而像冻结过一样生涩干硬。几棵叶片硕大的杜鹃,蕴蓄着相称的硕大花蕾,散发出不俗的气势。我曾经在五月登点苍山兰峰时见过这种杜鹃,那大片大片绿叶衬托下的黄花盛大开放的气势,一般杜鹃实在无法相提并论。记得问过在苍山管理局的文友会赟,她说其学名叫“凸尖杜鹃”。想不到,在这里也见到这种树!

再抬头时,顶峰已由遥遥相望变成近在眼前。内心高兴,脚步却不松懈——峰顶还在缓坡之上,看着近,走起来还颇费时间!

穿过一片密密的杜鹃林后,视野突然开阔,原来,我们抵达了这座南北走向山脉的峰脊。峰脊上全是荒草,枯黄一直缓缓向西北方的峰顶延伸。峰脊两侧却又是蓊蓊郁郁的森林。这里的植被,给人一步两重天的隔世之感。停下早已疲累不堪的脚步,收回目光准备小憩时我们才突然发现,脚下的荒草坪中,静卧着六个白色的石头。

该不是七星石吧?我首先发问,利民立即回答:“拿不准,得确认一下!”说完,他就给家人打电话,我立即以最舒服的方式躺在草皮地上,享受艰苦攀爬之后短暂的轻松,闭了眼,那些关于七星石的传说浮现在脑海……

这山叫七星石山,据说与七个白色的石头有关。这七个石头,传说是太上老君的心爱仆从,因某次执行任务来到凡间,路过这里时因贪恋这一带景色而误了归期,回到天庭还辩解说景色太美还想去看看。误了归期已是大错,这一说更惹得老君动怒。老君一生气,后果很严重:七个仆从被投入丹炉!这一炼就是七七四十九天,可打开炉门时,却见七颗顽石从丹炉中滚出就跌落到这个山顶,呈北斗七星状各自静默万年……

利民电话打完却说家人都不知晓。我也奇怪,七星石应该是七个,这里却只见到六个,是否我们错认。关于七星石,我还听过一个传奇的故事:山下村子里,曾有个胆大出名的冒失鬼,某次到七星石附近采摘蕨菜,见到七星石之后突然间就喜欢斗柄处的那个石头。不听同伴的劝告,他执意用装蕨菜的背篓背石回家,以为自己捡了个宝贝。可时隔不久,家中突然变故连连……几番折腾并得高人指点才恍然大悟,原来拆散七星石冒犯了神灵的威严。冒失鬼后悔不跌,忙请了村里的“毕摩”做法事,再请了吹吹帮,虔诚地把神石请回原位。那后,再无人敢打那七个石头的主意,七星石又完整安然地停驻山顶。

这么神奇的石头,一定要弄明白究在哪里,一定要去找到!于是,兰给她母亲打电话——她母亲就在山下村庄里长大。同时,我也打电话问妻子的哥哥,他是本地护林员,他听了我讲的位置后非常肯定:“是的!就是七星石。最后一个白石头在杜鹃林中,只隔着几小步。”打完电话,我入林一看,果真,一个白石头静静躺在树下!出林时,兰的电话也打完了,说母亲肯定这个就是七星石。我们重新细细观察,才觉得这七个石头的位置,确实有点北斗星的形状。更神奇的是,石头就那样暴露在阳光之下,可石头的表面却光滑洁净,为什么没有苍苔密布?石头表面又是怎样一直保持洁白?这里的海拔接近三千米,这样的白色石头最初怎么来到这里?各种疑问填满脑海,可换个角度一想,如果不特殊,就不会有那多神奇的传说了,正因为其特殊,才成就了这里的魅力啊!附近的村人,因为七星石的神奇而习惯上称这山为“七星石梁子”。这座山,因其广阔高大,也是漾濞县境内的四大山脉之一。

细细查看,那七个方形的石头,都不过一百多斤,林边的那个,确实有搬动过的痕迹。那石块,是裂开又重新拼合的,可连碎落下来的小片都夹回缝隙中。这大概就是被人请回原位的那块了……这七个白色的石头,可能是地球造山运动的产物,沧海桑田的变迁之后,站到山顶成为无知岁月里一个神秘的传奇。

换着角度拍摄留念后,我们沿着缓缓上升的峰脊轻松向峰顶走去。峰脊平缓,两侧山坳中偶尔有一沟一谷的古老栎树林,可不知什么原因,树都枯死多年,只剩下黑色的主干,用奇怪的姿势站在那里。而树干底部,却又有新的栎树长出来。可若要长到原来那样粗壮,还不知要多少年以后,或许,已经永远长不成原来的模样了!

走过几个荒草稀疏起伏上升的山脊,很快就抵达了最高点!这个顶点,是漾濞境内苍山西镇、顺濞镇、太平乡三个乡镇的交界处。用三个方向来的主要山脊作为参照,大致上南边属于顺濞,西边属于太平,东北两边属于苍山西镇。制高点大约十多平方米,四周略高中间下陷,下陷处杂草森森。南侧三步之后,一人多高的杜鹃树杂生在栗树丛中,一直向南坡延伸下去了!站在这里,四周的山川河流尽收眼底。

山峰由西南逐渐隆起爬升到这里,再向东北逐步下降,整个山脊大约绵延七八千米。东西两侧的众多山峰向这里汇聚,于是,一览众山小的豪情自然产生。东南边的峰脊慢慢下降,到一个叫山神牌的地方顿了一下后继续向西,与普应山汇合后一直延伸到漾濞江边,更远处,白雪皑皑的点苍山十九峰清晰呈现。西边,大大小小的山脉,一起向山脊奔聚而来,而众多的沟谷溪流,带着峰顶的梦一直向西边的顺濞河流去。站在峰顶,拽一张硕大的渔网撒出去,手握网绳,想收拢时只需轻轻一提,群山似乎可以拔得更高!

更高!对,这里是漾濞县独享的境内制高点,海拔超过三千二百米。很多人认为漾濞境内海拔最高的是点苍山马龙峰,其实马龙峰在漾濞县和大理市的交界线上,并不是漾濞“独自享有”的。

这座山峰的东侧和南侧,历史上曾有古道经过。北侧山脉的延伸线上,历史悠久的博南古道经漾濞向西翻越延伸山脉后抵达太平铺,这条古道在渐渐被普通人遗忘的同时,却更多地在本地历史文化学者的笔尖流淌。而南侧的那条古道,似乎即将尘封在历史深处。那条古道,从漾濞小城西边的河西出发,过桃花源到密达,翻过山神牌抵达顺濞的小村,再越过顺濞河到漾濞的龙潭乡鸡街乡。在320国道不改线之前(320国道曾过漾濞太平沿滇缅路老线走,后来才改道从平坡过顺濞),这条盐米古道上骡马络绎不绝,承担着县城和南片三乡的交通物资往来的重任!后来国道改线,乡村公路网倚国道为主轴延展,运输日趋现代化了的农村,连当地的年轻人,都很少有人对那段历史感兴趣!如今,那条沧桑的古道已渐渐湮没在时光深处。说起沧桑,这里,还有更遥远的故事生发过。

据说,多年前一位云游和尚从山下的古道经过,远看这山钟灵毓秀,于是停下禅意的脚步,选择在山顶建寺修行。和尚在山下村庄四处化缘,讨遍四乡八寨,终于,几年之后一座小巧的寺庙在山顶俯视苍生。站在庙门口,四围青山连绵,山下村庄隐约,好一个静心潜修的世外桃源。也许是山高林密猛兽出没,寺庙的香火在热闹一段时间之后渐渐冷落。最终,老和尚一把锁封了寺门云游不归。多年的风吹雨淋之后,墙倾房塌,曾经的庙宇烟消云散,时光带走了一切鲜活的记忆,只留下一个渺远的故事供后人遐思。后来,当地人为了纪念那段有寺庙的日子,把这座山改名为老和尚山!口中念着这个山名,心中想着远去的老僧,我在山顶彷徨徘徊,那依稀残存的房屋基座痕迹,似乎还有故事遗落在尘埃深处……我问利民:你小时候见过这庙宇吗?利民笑了,说:“没有。我父亲说他的父亲都没有见过这庙宇。”

关于这座庙宇,还有一种传说。据说这山古时候称“万宝山”。明代嘉靖万历年间江西丰城人总兵邓子龙,因抗击缅甸驻兵永昌,返乡时从延伸山脉上的博南古道路过,见万山归一,群峰叠翠,实在是风水宝地。于是在这山中一停数日,流连忘返。为纪念这件事,后人在山巅建寺庙一座,寺自然取名“太保寺”,山也易名“太保山”。于是,这座原名万宝的山又有了第四个名字——太保山。

不管旧事如何传奇,昔日的庙宇早已不在,往事依稀,只留一地嗟叹。甚至,如今县内的很多文化学者,也只是听听传说,因为路远山高交通不便,极少听过有人登临考察。有人说七星石是七个巨石,有人说是一个平坦巨石上的七个棋子,其实都是没有亲临在别人的转述中臆想或者是以讹传讹了……

见我有些感伤,利民手往我们来的七星石方向一指,说:“那边离山顶不远处,倒是还有一个寺庙。据说特别灵验呢,至今都香火旺呢!”(我后来多方打听,那里确实曾有过一个叫做“太保山庙”的庙宇,当年的规模不小,可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据说非常灵验,于是当地百姓一直到那个地方祭拜不停。)他指的方向,似乎隐隐有飘渺的青烟缭绕。我说:今天,是去不了了,以后找个时机去看看!利民指着西边盘山而来的那条公路说:“这是绕太平而来的公路,从这条公路上来,就简单了。”

公路?仔细看去,确实,在西边的群山之中,一条公路隐隐约约盘山而来直达山腰。如果从漾濞小城出发,过秀岭抵达太平乡政府后转道箐口,再从那条公路驱车上来,要登这山其实也不难。据说,这里还要搞老和尚山生态旅游景区综合开发,欣喜中更多的是担忧:公路通了,游客多了,旅游开发后不知道这里的生态环境是否还能如昔?

不经意间向公路尽头那块稍稍平坦的草地看去,那里竟然有一个水潭。在这极高的山顶之下,竟然有那么清澈的一潭,这水潭离山顶不过千米!对了,和尚也要吃水,当年的老和尚,大约每天踏着晨露到那里背水上山。

山顶的风很大,我们满身的热汗很快风干。看看时间不早,我们决定原路下山。往下走很快,一会儿就下去好远。回头再看那一潭神奇的水,却发现水边不知何时来了一群羊。雪白的羊群,静静地散落在水潭边,有的饮水,有的吃草,听不见叫声,那份宁静安详与自在惬意氤氲到心间!在这么高远的地方,洁白的羊,枯黄的草,高远的天,饿了吃草,渴了喝水,那份无人打扰的散漫,哪是红尘中忙忙碌碌的你我追求得来的!

在山西侧的缓坡上,突然遇到一大片深深的草,上山时竟然没有发现!疾风知劲草,那些没有树木生长的山巅之草,一定是一根一根凸显刚劲的风骨,这样想的时候,脚早已踏上草身。一踩上去才知道错了,这根本不是硬邦邦的草,我遇见了一坡柔软!我数次登上点苍山顶,遇见的草,都是竹签一样硬韧,一小丛一小丛顺着风的方向如刺猬匍匐,而这里的草,足足有五六寸深,一片片连绵不断地生长着。我们情不自禁就躺下了,躺下,就不想离开。打几个滚,摆几个造型,压倒一大片,怎么玩都开心。

再次经过七星石后,我们开始了快速的下山路。上山时一路陡坡,攀爬极为辛苦,一步一步走不上来。可下山却完全相反,那么陡峭的山路,想要一步一步下去比上山更费力,只能跑,一坡一坡跑下去。山顶上,一坡一坡的小杜鹃还未萌动,而一路下山,花越开得艳丽。若五月再来,这里定是一山的花海!也许,五月我绕道太平,再来一次,看遍地杜鹃怒放,看满山绿草萋萋,那些景象,一定别有滋味……

兰的家在河谷中,分别后利民和我再爬了四十分钟的坡,归家,已是暮色四合之时。计算了一下时间,我们今天的行程,大约用了七个半小时。抬头,七星石山已经隐没在夜色之中,只留给我一个雄伟高大的身影。

一直仰视的山,终于登了上去,除了留下美妙的记忆外,我没有半点胜利的自豪,在浑身的酸痛中,我上QQ说了一句:是山征服了我!

是的,是山征服了我!登与不登,山都在那里。登不登顶,山也都在那里。不论尘世如何变迁,光阴如何流转,山依旧是山。只是,登顶之后,我在山脚的仰望更虔诚:敬畏山,敬畏一种自然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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