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株茶花树

颜强

单位大门口里边有两株碗粗的茶花树，一株开花白得似雪，一株开花紫得黑亮。萧主任为它们犯愁了好长时间。

这天，萧主任刚进办公室，屁股还没有坐稳，老同学黄总就跟着追了进来。黄总是湘城建筑公司的副总。大学毕业失联好多年了，几个月前开同学会时才接上的头。这家伙不知啥时候看上了这两棵茶花树，正事不干，隔三岔五就来套近乎。

“你要这树干吗，又不能当饭吃。”萧主任挺疑惑。

黄总掩上门，这才低声说：“今天我就不瞒你了，这可不是一般的茶花树。这白色的茶花是啥，那是白十八学士，一棵树只长十八个枝丫，每个枝丫只开十八朵花，紫色的可是梁羽生武侠小说里的黑骑士，都是极品。你说我眼红不眼红！”

萧主任单位的房子在解放前是大户人家的宅院。三进三出的四合院。单位刚成立时将这所老宅院征用办公，茶花树是原来的主人的老祖宗留下的，不知栽种了多少年。

“再眼红也没用，又不是自家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因为是同学，萧主任说话也很坦率。

“你是主任，想想办法呗，要不你和领导商量一下？”

黄总这些年发福了，矮墩墩胖乎乎的，眼睛里透着精明能干。读书时，他瘦瘦的，见人就脸红，半天不说一句话。黄总熟练地伸出手指作点钞状，说：“兄弟知道你现在买房子缺这个，事成之后，你懂的。”

听到最后那三个字，萧主任心动了。

领导办公室在后院，房间不大，但古朴雅致，还养着几盆花草。

萧主任汇报日常工作后，领导突然批评道：“我给你提个意见，我们单位的绿化工作为啥老是得不到上级的表彰？你看看这办公室的院子里都快成荒地了，杂草丛生，慢慢地就会有蛇虫出没。”

萧主任心里紧张起来，说：“领导，其实有件事我早就想跟您请示了，说出来又怕您不高兴……”

“你呀，有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领导摆弄着办公桌上的一盆短叶圆头君子兰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了，应该知道我的性格，只要是有利于单位发展的，尽管说。”

萧主任压低声音说：“您有没有注意大门口那两株茶花树？”

“这两株树怎么啦？不是长得挺好嘛。”

“不是长不长得好的问题，您想想，一株开白花，一株开紫花，就像那黑白无常站在那里，每天上下班看着都瘆得慌。”

“你这一说，我也感觉有点儿怪怪的。”

见领导赞同，萧主任神秘地说：“我有好几个懂风水的朋友分析，咱们这院子是前低后高的布局，高进低出，前后相冲。要想平衡，得移走这两株茶树，另外栽两棵高大一点儿的树，叶要大要浓密。”

“没这么严重吧，不就是两棵树嘛！”

“咱们可是大单位，按理说，一把手干上几年，上升空间是很大的。可是，您想想，您的前几任，只有一位干到了退休，其余几位都……那个……先走的先走，进去的进去。”

萧主任说得自己额头也直冒冷汗。

领导盯着那盆君子兰发怔。

隔了好一会儿，领导才说：“这些怪力乱神的事虽不可信，但美化办公环境是件实事，既能让人身心愉快地工作，又能为单位二百多户人家带来福祉。等下我就开个会通通气，你写个整改方案，要争取在植树节那天完成改造。”

顿了顿，领导语重心长地说，“大门口那两棵树你得选好啊，一般的就行了，千万不要浪费纳税人的血汗钱！”

一年后，单位原地要新建一栋30层楼的现代化办公大楼，大宅院要拆除。这样的大手笔，中标者是萧主任的同学黄总。

萧主任心想：这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这么多单位来投标，偏偏被他给撞上了。

有一天，萧主任拿着一份文件去找正在休假的领导签字时，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领导的小别墅院子里有两株茶花树，一株开花白得似雪，一株开花紫得黑亮。

半年后，黄总被情妇举报，牵连出萧主任和领导，便双双因贪污受贿被检察机关起诉了。据行家评估，这两株茶花树是罕见珍品，价值连城。

选自《微篇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