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智取威虎山》的言语艺术魅力探析
2016-10-25宋丽丽李廷栋
宋丽丽 李廷栋
由有“香港电影新浪潮旗手”之称的徐克执导的电影《智取威虎山》,改编自曲波的长篇小说《林海雪原》,一经上映便获得了影迷的热烈反响和一致好评,仅2015年元旦3天,票房便超2亿元。筹备了5年之久的《智取威虎山》,后又相继收获了2014“阳光奖”年度最佳电影、第五届北京国际电影节天坛奖最佳男配角、第三届海峡两岸三地十大华语电影、国家电影专项资金奖,以及第52届金马奖最佳视觉效果奖。该片以尊重原著的剧情设置、独具匠心的倒叙方式、精致震撼的画面制作以及经典壮阔的打斗场面,让这一源于历史事实的真实故事重现于观众的视野,将英雄人物的气魄与胆识完美呈现,丰富了同类题材电影的叙事模式与表现手段,堪称佳作。
电影内容及主题的传达,除银幕视觉形象和镜头的组接等手段外,言语性对白也是其不可或缺的表现渠道,而言语就是人们在实际交际中所说的话。因此,不同类型的电影,必然会采用不同的言语策略,以最佳言语对白形式,来满足其内容表达的经济性和效果最优化要求。本文将以电影中的言语性对白为研究视角,对徐克执导的电影《智取威虎山》的部分剧本进行考察,从地域方言、社会方言及临时言语三个角度探讨该片中的言语特点,感受其言语魅力,从而更深入地把握影片在同类题材电影中的独特之处,对其艺术价值产生更直观的认识。
一、 东北方言的鲜活运用
电影《智取威虎山》由曲波小说《林海雪原》改编,讲述了1946年解放军骁勇善战的203剿匪小分队与在东北牡丹江一带林海雪原盘踞多年的数股土匪斗智斗勇的故事。因发生在黑龙江省,所以其选择的言语必然具有东北地域方言的特色。
汉语方言俗称地方话,指通行于一定的地域,不是独立于民族语言之外的另一种语言,只是局部地区使用的语言。方言虽然只在一定地域中通行,但本身却也有一种完整的系统。方言具有自己的语音、词汇和语法结构系统,能够满足本地区的社会交际需要。我国共有七大方言区,其中,北方方言又分为四个次方言,华北、东北方言便是其中之一,电影《智取威虎山》正是对东北方言的生动演绎。
东北方言,俗称东北话,通常指中国东北(黑龙江、吉林、辽宁三省区,有时包括内蒙古东四盟)境内所使用的汉语,简洁、生动,节奏感强。语音上,多体现为平翘舌不分、声韵母改换(如n/l替换r、e替换o等)、调值较低、儿化音多等,因此造成东北方言听起来平直但有一定起伏,干脆粗放,感染力强。词汇上,由于东北是一个多民族融合的地区,因此,其词汇系统的构成较为多元化,尤其对满语、俄语、女真语等的吸收,使得它的词汇丰富而又具有神秘色彩,如“喇忽”源于满语,指“遇事疏忽”。语法上,东北方言与普通话较为接近,并无明显不同。
在电影《智取威虎山》中,因为预设情境恰恰处于东北方言区中,因此,在这一社会大背景下,剧本本身对言语的选择便会从地域方言的角度出发,从而形成东北方言特色言语性对白。例如:
(1)“你别吵吵了,你求神念佛也没用。”
(2)栾平:“三爷,所有的东西,都被这犊子给抢走了!”
(3)栾平:“这旮旯是肋骨,老软了,这一棍子,得断好几根。”
(4)栾平:“那侯专员的意思是,这先遣图,得交个奶头山的许大马棒。”
这里,例(1)“吵吵”意为“吵嚷”,例(2)“犊子”意为“混蛋”,贬义词,即骂人为牲畜,例(3)“旮旯”指“狭小的地方”,音译自阿尔泰语系语言,“老”指“非常”,表程度之深。由于语言具有变异性。因此,同一话语意图,本可以用多种表达方式阐述,但结合具体语境,便需要采取灵活的言语策略,选择最贴切的言语形式,以顺应交际语境,完成交际目的。从例(1)到例(3),均选择了东北特色的方言土语,加之例(4)中的翘舌音均被发成了平舌音,语调较低,东北语音特点明显,因此十分生活化,使影片更加真实形象。
二、 特色隐语的原味再现
众所周知,“土匪”作为特殊历史时期的特殊社会群体存在,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大量隐语(社会方言的一种)的使用也较为常见。另外,电影剧本对典型人物形象的塑造,同样离不开人物自身个性化的语言,这在《智取威虎山》中也表现得十分明显。社会中人们因分工不同,形成了不同的行业、职业、阶级、阶层等,这些不同的社会集团在运用语言方面必然具有某些类型化的特点,从而形成了社会方言,隐语便是其中一种。
隐语指个别社会集团或秘密组织中内部人约定使用的一种特殊用语,又叫黑话。通常,隐语是通过给现有普通词语冠以特殊含义的方法构成的,如“横川”表示“三”,“田心”表示“十”。只要是两个以上一定数量的人为不让他人得知自己所在集团的交流内容,而相互约定的一些特殊词语,就可以被看做一种语言变体,即隐语。在电影《智取威虎山》中,说话人出于一定目的,如避免过失、打破僵局等,会主动顺应交际语境和语言语境,作出恰当的话语选择。例如:
(5)杨:“西北玄天一朵云,乌鸦落进了凤凰群,满屋都是英雄汉,谁是君来谁是臣?”
老七:“甩个蔓!”
杨:“烧干锅蔓。”
(6)老六:“胡掌柜,横在哪个山头啊?”
杨:“正晌午时说话,谁也没有家,蹬空柱马号,副官胡彪。”
(7)老五:“干啥闯我们山门?”
杨:“他房上没有瓦。”(不见正主不说实话)
(8)老四:“天王盖地虎。”(大胆,敢来气你祖宗)
杨:“宝塔镇河妖。”(这样我摔河淹死)
(9)老三:“马哈马哈?”(干什么的)
杨:“正晌午时说话,谁也没有家。”(许大当家的山头)
这里,敌工科侦查员杨子荣冒用土匪许大马棒的司马副官胡彪的身份觐见座山雕,为了让自己的假身份不被发现,以便在威虎山展开情报工作,他将在奶头山做卧底时掌握的土匪信息,巧妙地用在了这一幕,完美地伪装了自己,成功打入威虎山内部,并被封为第九金刚。其中,重要的一环便是杨子荣对隐语的熟练使用,这是进入土匪集团的敲门砖。
在土匪这一特殊群体中,语言的使用是群体内部共同约定的,如例(5)“甩个蔓”,意为“报个姓”,杨子荣熟知牡丹江附近这一带的土匪黑话,因此,在各种可供选择的回答路径中,为了顺应当时的交际语境,他采用了灵活的交际策略,选择用土匪隐语系统内的言语方式报出自己的姓氏,“烧干锅”代表“糊了”,“糊”谐音“胡”,因此用“烧干锅蔓”指“胡”姓。这样,杨子荣就顺利地完成了与土匪的一轮对话,成功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接下来,例(6)“横在哪个山头”指“在哪里当土匪”,“正晌午时说话,谁也没有家”指“许大当家的山头”(“言”加“午”为“许”),“蹬空柱马号”指“看马官”等等,均是为保证交际的有效进行而采用的顺应语境的言语选择策略。另外,最典型的是例(8),杨子荣同老四的对答,“天王盖地虎”对“宝塔镇河妖”,不仅是对交际语境的顺应,同时也顺应了话语的字面意义,即上下文达到了无缝链接,形成了对仗效果,堪称经典。
三、 临时谎言的机智妙答
言语交际中,有时说话人为了达到打破僵局、维持现状的目的,故意顺应听话人心理预期的回应,临时组织语言,说出违心的话,这是言语艺术的典型妙用。在电影《智取威虎山》中,杨子荣觐见座山雕,以及和栾平在威虎山当面对质的剧本,均采用了谎言制造的艺术形式,让观众在惊心动魄的一问一答中,体悟言语交际的智趣与奥妙。
(10)杨:“我胡彪要是那反草的小人,您现在就插了我!都是那个姓栾的联络官,偷了我们许大当家的先遣图,他妈了巴子的嫁祸于我……您猜他怎么说,他说回去他妈是思路一条,不如带着这张图跟他一块儿投共军,说怎么着也能弄个营长团长的干干,我先假装答应,趁着他塘桥,把这张图给偷了。”
(11)栾平:“是你!”
杨:“我呀!胡彪啊!怎么了这是兄弟,上个月咱哥俩还在夹皮沟你三舅家嘀咕着到底靠谁的窑,你非得拉我去投共军,这才过了几天呐,共军的叶子都披上了,嘿,现在是干团长啊,还是干营长?”
例(10)中杨子荣为了取得座山雕的信任,必须利用胡彪的身份为自己做掩护,同时也必须解释清楚自己为什么投靠威虎山,又如何得到的先遣图,因此,必然要为顺应这样的语境选择合适的语言,以达到“验明真身”的目的。所以,在这里,杨子荣通过一系列相互关联的谎言自圆其说,维护了他的假身份,实际上这正是利用了语言的可变性与可选择性,根据需要选择适当的语言形式进行遣词造句。而当观众跟着杨子荣临场应变所说的话语,也似乎身临其境般地在钢丝上走了一遭,感受到如履薄冰的惊险与刺激,同时也为杨子荣捏了把汗,更通过他如此高超的语言艺术,为其具有的临危不惧的勇气与智慧所折服。
另外,例(11)中当杨子荣不得不与栾平对质时,他将先前自己预设的“栾平投共军”的情境直接带入,不仅顺应了他上一次的谎言,进一步验证自己的“绺子”身份,同时,还顺应了威虎山土匪的心理期待,即“胡彪已是第九金刚,他不是共军”的心理共识。这样,杨子荣此时的一番谎言,便成功达到了一箭双雕的效果。而这种效果的产生,同样是以语言的灵活运用为前提的,使得谎言能够顺利实施。可以说,电影剧本中特定情境下对谎言艺术的使用,不仅增加了影片的悬念,也提高了情节推进的曲折性和精彩程度,《智取威虎山》便成功地实现了这一点。
结语
在对电影《智取威虎山》中部分剧本的分析过程中,我们发现,通过以上三种言语艺术形式的运用,使得电影在结合视觉画面与声效感受的同时,在人物对白方面风格突出,独具特色,不仅体现了地域特点,还使剧情本身扑朔迷离,引人入胜。通常而言,对白性言语的巧妙设置,是影片成功的一大基石,而《智取威虎山》的剧本正是抓住了这一关键性元素,为影片本身增加亮点的同时,也赢得了电影整体质量的提升,对同类题材的影视艺术创作具有一定的典型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