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的现代自我救赎
2016-10-25曾珍
曾 珍
《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的现代自我救赎
曾 珍
电影《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以下简称《不二情书》)于2016年4月29日在中国内地上映,截至6月底票房已达7.9亿,刷新华语爱情片票房纪录。导演薛晓路曾在微博表示:《不二情书》不仅写爱情,它是借爱情的外壳写沧桑、流离、困顿、救赎。而《不二情书》能获得不错的票房,除了借助2013年《北京遇上西雅图》带来的IP效应之外,影片里弥漫的文艺式乡愁,还有忙碌凌乱的现代人面对的精神困顿与自我救赎,以及不同年龄、不同文化层次、不同生活空间观众的精神诉求。
一、现代人自我救赎的意义
继《北京遇上西雅图》之后,导演薛晓路的《不二情书》再次给观众制造了一个现代社会里的古典爱情童话。她延续了第一部电影的文艺风格与气质,以“情书”为男女主人公情感的载体,以全新的叙事格局构建了一个现代爱情寓言:一本名叫《查令十字街84号》的书,使忙于整理自己凌乱人生的赌场公关小姐阿姣与另一个周旋于欺骗和利益之间的房地产经纪人大牛有了人生的对接,也使《不二情书》一开始便蒙上了文艺与怀旧的薄纱。于是,影片凭借书信桥梁,开始营造一个充满文艺气息的现代自我救赎故事。
《不二情书》将男女主角设定为都市里最忙碌的人:女主角阿姣是澳门赌场里赌徒兼公关小姐,男主角大牛是周旋于房地产行当,整天用尽心机巧夺别人钱财的经纪人。两人分别在不同环境长大:阿姣从小受到赌徒父亲的熏染,沉迷于赌场,还与黑帮社会打斗;少年时代的大牛父母离异再婚,从小背井离乡去海外求学,孤儿似的独自长大。成年后的阿姣奔忙于赌场时赢时输,在被房东和债主追杀中,没有片刻安宁;大牛虽然光鲜耀眼,但因在生意场太巧于心机,整天带着虚伪面具谄媚他人而丧失自我,完全失去自尊。从社会学角度来看,阿姣与大牛都是当代社会较为功利的人群。因此,展现在二人面前的世界,自然是冰冷无情,他们感受到的是孤独寂寞,如同站在空无一人的车站、站在深夜的路灯下却看不见自己的影子一般。于是,走出精神困顿、让自己的心有一个淡然、真实、可靠的落脚处,让活错了的人生重新扭转,成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
这时,一本带有强烈精神启蒙意义的《查令十字街84号》出现了。《查令十字街84号》讲述了一个贫穷女作家与一家书店老板通过书信来往产生浪漫爱情的故事,20年的通信过程,因种种错过未能谋面,但在相隔万里中,无论是平淡生活的讨论书籍,还是信中难以言明的情感,都予人强烈的温暖与光明。海莲执著、风趣的文字,更使阅读成为一种愉悦而柔软的经历,让《查令十字街84号》成了西方人的爱情圣典。2016年恰逢《查令十字街84号》作者海莲·汉芙诞辰100周年,为了表达对作者的敬意,也为了对跨越时空与功利的“纯爱”的向往,导演以摒弃功利、摒弃欲望,寻找灵魂契合伴侣为诉求的文艺式爱情,为两个忙乱不靠谱的现代人找到了追寻自我救赎的起点。因此,导演以《查令十字街84号》为基点展现的跨越距离、跨越时代、跨越一切物质化的“非速食爱情”,以回归本真的纯洁感和寓言感,使现代人在坑坑骗骗、混混噩噩之中,感受到真情召唤,感到平凡、普通的可靠与可敬。当他们发现自己活错了,想慢下来,静下来,想用一生去爱一个人时,便开始幻想从未谋面的对方,并为对方构建了一个虚妄世界。于是,影片里两人隔空的对话越来越密集,甚至成为彼此生活勇气的来源。这说明,二人已确信了精神支柱的力量,经历了时间沉淀的内心碰撞,原本互讽的书信开始变成了真情互诉,情感互动、精神互助,最终磨砺为人间真情。
二、《不二情书》中自我救赎的途径
《不二情书》于亚、美、欧三大洲取景拍摄,跨越澳门、重庆、洛杉矶、伦敦、温哥华等八大城市,与镜头中画面纯净的都市风光、秀丽的城市风光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主人公长期漂泊、游离落魄的异乡人身份和无所傍依的内心。城市的繁华加剧了影片人物的孤独离索,物质的追求冷落了情感的存在,也促使这些缺少归属感的人物努力找寻现代化的自我救赎途径。
影片自我救赎的途径之一即是贯穿始终的手写书信。书信是一种传统的信息传递,源于先民鱼传尺素鸿雁飞书的传说,代表一种慢节奏的通联方式,传递一种持久的爱情。在冷通讯的古代,两个不曾相识的人通过一支笔一封信,就能成为彼此的灵魂伴侣。作为一部书信体电影,书信是推动剧情、控制节奏的主要手段,导演有意让男女主角用手写书信的方法沟通,而不是用打印信件的方式或电子邮件的方式。手写文字里积存着汉民族千年的烟火气,特定的汉字符号书写在宣纸上,再加上那些“岁月长,衣裳薄”“这些愁丝牵缠我们于尘世,错纵复杂,千头万绪”“暗透了,才能看见星光”的优美句子,使书信演化成一种抒情文本,将远方乡愁播洒至另一种时空,也使书写本身带上契约般的纯洁与坚定。当一封封书信在空中传递时,时光似乎慢了下来,静了下来,人心也从喧闹的金钱纷争中,悄悄飘落红尘。于是,书信作为一种重要的道具,被导演赋予深刻的寓言特质。在浮躁的功利性物化社会里,在爱情的神圣与纯粹被欲望消磨殆尽之时,两个原本追逐名利的男女不依靠发达网络交流平台,而是要用去功利性、去物质性的单纯手写书信为情感载体,写出了“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情怀。在对书信原始状态的描绘中,往昔的生活光芒四射;在对彼此的想象性构图中,两人完成了从相识到相知的过程,也有了彼此救赎的勇气和力量。
影片里的“爷爷奶奶”是男女主角自我救赎的另一个契机。两位老人挺立于喧闹世界的边缘,守着一栋破旧的百年老宅,守着人们早就闲置的文言文,守着连契约都没有的婚姻,本份诚实的渡过80多年的平淡日子。他们一样培养出令人羡慕的儿女和孙辈,也找到了自己的那份骄傲和满足。导演有意把这种天然去雕饰的生存状态放置于阿姣居无定所的坑来骗去、大牛阿谀逢迎枯燥无聊的对立面,通过鲜明对比,显示出一种淡定与持久的力量。特别是在迟来的婚礼上,爷爷那番“向死而生”的深情表白,让阿姣受到巨大震动,使她产生了也想“和人散散步,说说家常的话”的冲动。在爷爷奶奶平凡持久的爱情面前,因为亲情缺失而对情感极尽失望的大牛,开始意识到他的欺骗行为,意识到“我并没有那么好”,最终还原成一个单纯朴实的青年,在他帮助奶奶回乡、帮助小男孩振作、自己回归到亲人身边的同时,也在精神上拯救了早已麻木的自己。
将自己装扮成别人,是阿姣与大牛自我救赎的第三种途径。两人一开始通信,就戴上了假面具,以掩蔽自己生命的丑陋。阿姣自称是住在伦敦二号街区的读书女孩,又自作主张地认为给自己通信的是一位知名教授。大牛也将错就错,把自己扮演成好为人师、学识渊博的学者。一个居住在英国二号街区的女孩,成长环境优雅、经济地位优越、又如秋叶般多愁善感,时常手捧一本爱情小说,再加上能和一个知名的教授通信。当阿姣把自己扮演成这幅模样时,她已在内心彻底否定了自己,自欺欺人地完成了自身净化。而大牛将自己假扮成一个教授学者,在信中娓娓而谈时,也变得风趣、哲思、有深度、有追求,真实生活的僵硬、单调、功利、程式化被彻底打破,那种“学会一套话就说一辈子”的令人厌恶的面孔也被丢弃,他在假扮身份里寻找新的灵魂,这就是城市里的人生。的确,城市有一套自己的生态系统,在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中,不同的人处于食物链的不同环节,上演着各自的人生悲喜,也就出现了各种被遮蔽的价值追求。导演的全片结尾处加上书店经理的葬礼,使整个故事进入最唯美、最纯静的境界,观众在体会着“慢一点,才会写出优雅浪漫的话语,慢一点,才能仔细地寻觅爱情”的圣经般话语中,完成了自我净化、自我救赎的过程。
三、古典诗句为自我救赎平添文艺式乡愁
《不二情书》以情感为主线,在现代风花雪月与多人视角的爱情元素中,通过传统书信的传递,借用种种细节和大量古诗词,来表现中国传统文化中对爱情、亲情、友情的浪漫书写,这也是影片能够打动人心的重要元素。影片在“热与冷的交响、虚与实的同奏、雅与俗的合唱、老与少的共鸣这‘情感四重奏’,努力实现吸引观众、感染观众、打动观众和温暖观众的全方位情感体验,努力体现“价值引导、精神引领、审美启迪”的艺术追求”[1]之中。用辛弃疾的《鹧鸪天·晚日寒鸦一片愁》,范仲淹的《岳阳楼记》,苏轼的《定风波》,李密的《陈情表》渲染出一片文艺派乡愁。影片中的爷爷就是一位汉字与古诗词的追随者,他一生坚持用文言文写作,用古诗文解释人生,临老还坚持用自己的价值观去交友,寻找下一任房主,这就是当下中华民族主流价值观念的传递。爷爷把自己的思念与内心的诗意写在纸上,这方方正正的汉字,使世界从立体变成平面,从彩色变成水墨,从喧嚣变为恬淡,从争斗变成和谐。导演还有意将爷爷的故乡安排在湖北秭归诗人屈原的故乡,使屈原倔强浪漫的诗魂超越时空,重现于现代画面。而男女主角在书信里对古典诗词的恰当引用,让观众重回那个白纸飘飘、“欲寄彩笺兼尺素”的年代,古人原生态的幸福、希望、悲伤、思念的私密感受与现代的伤感离愁相对接,使人物与故事在现代的纷繁与喧闹中,浸染古典文化的沧桑、华丽与凝重。古诗见证了人类的存在,见证人类初心和更深层的内在,见证人类情爱。在古诗文的往来交流中,“教授”与“小虾”的情感正在缓慢变化,他们从嘈嘈切切错杂弹的自言自语与恶语相向,到终于能平静表露心怀,并在各自想象中达成一致并喜欢上了对方,价值观的趋同、古诗般的话语伴着柏拉图式的心路历程,使两个陌生人最终摆脱孤独成为灵魂伴侣。这种结局本身所展现的就是古典哲学的辩证否定观,男女主角在“向死而生”“背水一战”“润物细无声”的不断否定中,男女主角找到了前进动力,最终达到曲折性的统一与和谐。
“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这句诗正成为当下的网络热词。在《不二情书》这部宣扬慢节奏的影片里,千锤百炼的古诗还原了爱情最本真的样子,汇集成一种无处不在的情感暖流,使整个观影过程沉浸于一种由内及外的美感之中。最终,当历尽人生曲折与情感挣扎的阿姣与大牛相见于充满怀旧气息的查令十字街84号老书店时,那种“金风玉露一相逢”的意外与升华,仿佛一首写在银幕上的诗行。
结语
综上所述,在当下互联网时代,科技发达可以拉近地球人的空间距离,但人们的心理距离却无可否认地远距离漂移。在被金钱异化的人生,出现了越来越来严重的信任危机、信仰危机,人们开始封闭自己,对周围人漠不关心。《不二情书》的故事却 “赐予我们的正是这样一种机会:去体验我们自己生活以外的生活,置身于千姿百态的世界和时代,去追求、去抗争、去感受我们生存状态的各种不同深度。”[2]男女主角如同奢侈品的精神之恋满足了观众对浪漫纯真爱情的心理需求,大量古诗词的运用激发起观众深层的民族文化认同与家国情怀,这实际上正是对当下现代人物欲心理的深刻解构。而对于当下留学热、北漂人群、港漂以及在国外为了绿卡奋斗数载的人群而言,想想这孤独而漫长的人生路上,还有诗句与真情、还有“云中谁寄锦书来”的等待与惊喜,《不二情书》就更有寻找自我、确立自我的反思价值。
[1]王同文.情感是赢得观众的不二法门[EB/OL].(2016-05-16)[2016-08-16]http://mp.weixin.qq.com/s?__biz=MzI3NTE2NTQyNw ==&mid=2650723012&idx=2&sn=d9b92a54267b650 .
[2](美)罗伯特•麦基(Robert McKee).故事 材质、结构、风格和银幕剧作的原理[M].周铁东,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1:166.
曾 珍,女,贵州毕节人,电影评介杂志社副总编辑,主要从事学术期刊编审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