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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景观的成因分析

2016-10-25弓依静

陕西学前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9期
关键词:莫言小说

弓依静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 陕西西安 710119)



莫言景观的成因分析

弓依静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 陕西西安710119)

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揭晓后,莫言迅速被公众熟知。在批判地学习西方写作技巧的基础上,莫言从故乡真切独特的原始体验出发,抒写中国大地上中国人的精神世界。汪洋恣肆的语言叙述、热情狂欢的故事呈现、夸张奔腾的活力想象是他小说独树一帜的艺术符号。

莫言;酒神精神;中西结合;大众追捧

PDF获取: http://sxxqsfxy.ijournal.cn/ch/index.aspxdoi: 10.11995/j.issn.2095-770X.2016.09.022

莫言,这位终结了中国诺贝尔文学奖焦虑症的英雄,这位笔耕不辍、著作等身的作家,他用精湛的艺术功底为读者讲述一个又一个令人心动的故事。正是这些魅力十足的故事,莫言之所以成为莫言。

一、酒神精神的彰显

在西方,古希腊传统的血液里就流淌着酒神的因子。酒神充沛的生命力中所迸发的癫狂、本能和对既有秩序的冲击力量都象征着对苦闷现实的解脱、对生命本真状态的还原,是放纵和原始冲动、痛苦和狂喜交织的力量呈现,是生命欣悦的获得。但在以礼乐文明为传承的中华大地上,温和敦厚的风格塑造、中庸雅正的品性追求、含而不露的情感表达,才是民族传承的主流脉络。“过分强烈的哀伤、愤怒、忧愁、欢悦和种种反理性的情欲展现”都是被排斥的。“甚至也没有像亚里士多德那种具有宗教性的情感洗涤特点的宣泄——净化理论。中国古代所追求的是情感符合现实身心和社会群体的和谐协同,排斥偏离和破坏这一标准的任何情感和艺术”“从诗、书、礼、易、乐、春秋六经原典来看,主张冷静反思、重视克制自己、排斥感性狂欢的非酒神类型的文化特征是很早便形成了”。[1]29正是这样的非酒神传统影响下,无论是小说,还是诗歌,或者是散文,文学创作都趋于以含蓄的手法表达内隐的情感,就像我们这个民族,沉默如山,温柔敦厚。

而莫言小说天马行空、变化无穷,似皆源自一个叛逆而不羁的灵魂,在黑夜里叩问大地,窥探真相,把禁锢当作路牌。这位天性好动爱闹,却因家庭出身而早年备受打压的作家,终于在小说中安寨扎营、呼风唤雨,那里充溢着悖谬癫狂的空气,离经叛道的土壤,以及随处可见的禁忌式童真,是绕开乏味现实后的私人领地——一个跳脱规训与凡庸的“野”的世界。

《红高粱家族》中“我爷爷”和“我奶奶”的爱情。《酒国》里吃婴儿的骇人现象。荒诞的解放性想象与狂欢化的叙事模式成为莫言小说的主线。这一点尤其在《生死疲劳》里表现得淋漓尽致。将中国乡村五十年的世态历程,采取民俗概念里“六道轮回”的故事框架予以构建,换言之,即被枪毙的地主西门闹的灵魂在人界、畜界、和地狱之间六次轮回往生,灵光闪现的章节碰撞,光怪陆离的内容呈现,使人、驴、猪、狗、牛、猴的众声喧哗越发戏谑。西门闹在当代历史中的轮回幻形,惟妙惟肖地映射了不断翻转循环的漫长社会历史中农民命运的沧桑变化。整个故事以三重唱式的叙述拉开了帷幕,大头婴儿蓝千岁、千岁的爷爷蓝解放、以及名叫莫言的作家,三重对话的视角讲述极大丰富了故事的叙述张力。在小说开篇就上演了一出人鬼受难的残暴虐心场面。两年间都滞留阴曹地府的西门闹,委屈难诉而喊冤阎罗殿,饱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极端酷刑。“为了让我认罪服输,他们使出了地狱酷刑中最歹毒的一招,将我扔到沸腾的油锅里,翻来覆去,像炸鸡一样炸了半时辰,痛苦之状难以言表。鬼卒还用叉子把我叉起来,高高举着一步步走上通往大殿的台阶。两边的鬼卒嘬口吹哨,如同成群的吸血蝙蝠鸣叫。我的身体清油沥沥,落在台阶上,冒出一簇簇黄烟”[2]3。伴着死后的痛苦煎熬,投胎重生的机会是多么令人振奋。然而,生也变得极端无奈,“西门闹冤屈的灵魂,像炽热的岩浆,在驴的躯壳内奔突,驴的习性和爱好,也难以压抑地蓬勃生长。我在驴和人之间摇摆,驴的意识和人的记忆混杂一起,时时相分裂,但分裂的意图导致的总是更亲密的融合。刚为了人的记忆而痛苦,又为了驴的生活而欢乐”[2]17。由人到畜的轮回中愈来愈强的是动物性,是那原始本能的生命冲动,是司仪撒野的随性被无限放大,作者用诙谐的幽默发笑抑制住了令人暴戾窒息的死的恐怖。在第三十一章“附骥尾莫言巴结常团长,抒愤懑蓝脸痛哭毛主席”中写道,1976年为了配合高密县的养猪运动,猫腔团长为此特地创作《养猪记》。“在这部革命现代猫腔中,常天红调动了他天马行空般想象,让猪说话,让猪分成两派,一派是主张猛吃猛拉为革命长膘积肥的,一派是暗藏的阶级敌猪,以沂蒙山来的公猪刁小三为首,以那些只吃不长肉的‘碰头疯’们为帮凶,猪场里不但人跟人展开斗争,猪跟猪也展开斗争,而猪跟猪之间的斗争是这出戏的主要矛盾,人成了猪的配角”[2]304。甚至猫腔团长常天红还亲自试唱《养猪记》华彩唱段三十句。他“嗓音洪亮,据说能唱上去三个八度,高音区辉煌灿烂,像钻石一样熠熠生辉”[2]306。然而,他唱的歌词却是一只猪的心声“今夜星光灿烂……毛主席发号召全中国养猪事业大发展。一头猪就是一枚射向帝修反的炮,我小白身为公猪重任在肩一定要养精蓄锐从号召把天下的母猪全配完”[2]306。人不仅为猪高歌,猪反过来还点评此曲“他在树下歌唱时,树上的叶子都微微颤抖,他唱出的音符像彩绸一样在空中飞舞,昆山玉碎凤凰叫,公猪迷乱母猪舞”[2]307。荒诞不经的离奇幻想萦绕在一本正经的叙述铺张中,其夸张滑稽引发的笑将人从历史从生活的沉重里解放,转而以新鲜的视角反观其历史本身,获得独有的情感体验。当然这个发生在高密东北的故事,离不开土地,更离不开坚守土地的长工蓝脸,少年时被西门闹所救,念及恩情,在土改中以赤贫雇农身份分得东家财物和妻子后,他抚养了西门闹的一双儿女,平日里寡言沉默,对家畜爱惜倍加,坚持单干三十年,当被剥夺所有后,即便是众叛亲离、妻离子散,他仍执着地在月光下默默劳动。他用一个最炽热农民的心固守土地。而故事的另一个讲述者,“莫言”,也时不时按捺不住的跳出来,时不时地嚷着要发出些声音,积极卖力的为我们提供他所知道的讯息,哪怕只是一点点。

单就一部《生死疲劳》,呈现的是出乎意料般一泻千里的想象,精湛有力而不落窠臼的描写与全篇巧妙的构思融为一体。怪力乱神与人性之善混合搅拌,在死的痛苦煎熬与生的漫漫轮回中,莫言以戏剧想象冲决日常思维的栅栏,以挑战底线的方式刷新我们的审美体验,创造着啼笑皆非的俗世欢乐。但在看似狂欢化的戏谑背后却有着近乎悲剧的触碰人心的深刻力量,纵横捭阖的宏大叙事开启了小说的广阔视野,还原了生命本初的欲望,用纵情释放颠覆现实,呈现广袤大地上生命的韧性。

二、民间视域的回归

作家的创作路也是摸索之路,在20世纪八十年代的中西文化交汇中,莫言以欢快的姿态进行小说的创新实践。在1980年以来的小说实践最先从意识流小说开始。新时期后,经王蒙意识流小说实践的铺垫,又经过众多作家有意识地借鉴和模仿,从而使舶来的意识流在文坛最先成熟,并成为表达当代中国人心灵世界的艺术方法。莫言也曾坦言深受魔幻现实主义和意识流小说的影响。“我在1985年中,写了五部中篇和十几个短篇小说。它们在思想上和艺术手法上无疑都受到了外国文学的极大影响。其中对我影响最大的两部著作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和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3]298。在对魔幻现实主义、意识流以及象征主义、超现实主义等西方现代派艺术手法的学习应用后,莫言的小说最为直接的提供了一种超越传统与超越时空的阅读震撼。另一方面,狂欢化叙事也是莫言作品的一大奇观。将狂欢视为核心的诗学文化理论,是俄国文艺思想家巴赫金通过对欧洲中世纪民间文学的研究和对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的诗学阐释中发现总结,涉及小说创作的整个过程,包括叙述声音、复调方式、民间文化思维的特质、诙谐文化的表达、长篇小说的修辞理论等诸多要素。莫言显然深谙此道。《红高粱家族》中“我奶奶”安排的高密东北乡的高粱大殡,墨河水滩地上生存而引发的人狗大战。《食草家族》里四老爷主持的祭蝗典礼,“天”和“地”对食草家族实施的奇异刑罚。《酒国》里丁钩儿的全驴宴与遭遇食婴陷阱和难以摆脱的酒宴迷阵。《四十一炮》里以动物为崇拜图腾的肉食节,罗小通在会场上同其他人进行的吃肉大赛。这些对循规蹈矩的生活现况的对抗是狂欢力量的彰显。

在文化同质化趋势蔓延之时,莫言以十足的清醒的姿态指出,“高明的作家,是能够在外国文学里出入自如的,只有进去,才能够摒弃皮毛,得到精髓,只有跳出来,才能发挥自己的特长,利用自己掌握的具有个性的创作素材,施展自己独特才能,写出具有原创性作品”[4]4。他所强调的原创性就是作家风格的形成,毕竟大多数的作家都不是通才,扬长避短地去寻找最适宜自己的题材、创作领域,才是作品个性形成的关键,作品的个性化和个性化的写作也由此而得以展开。在成功逃离福克纳所缔造的约克纳帕塔法小镇后,在顺利跳脱出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马孔多后,经不断探索,莫言也开拓出如梦如幻的高密东北乡,那“无疑是地球上最美丽最丑陋、最英雄好汉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爱的地方”[5]2,那里灌注了他对生命的真实感受,爱憎分明,独特新奇,正如他说:“《白狗秋千架》的小说里,我第一次写出了‘高密东北乡’这五个字,第一次有意识地对故乡认同在以后的一系列创作活动中,我感觉到那种可以被称为‘灵感’的激情,在我胸中涌动,经常是在创作一篇小说中,又构思出新的小说”[6]31。民间大地所赋予的生命循环形态,在生与死的永恒斗争中迸发出毁灭一切与更新一切的精神并驱于轮回交替的改造力量与解构和建构的自由冲动,轮番上演于欢腾喧嚷的大地舞台。这种从自由意志中唤醒的生与地狱磨难中难逃的死,连接着最为本初的“极”与“极”,一切都是超乎常规的极致,“极”也就成了“真”。从乡村出发,以民间文化入手,既融会了符合自己创作理论的西方小说艺术,又结合了中国古典小说的传统叙事范式,成就莫言小说天马行空般的创造。

文学应该表达的是什么,于莫言来说,是清晰的;故事应该如何诉说,于莫言来说,是新奇的。一切都可以变化,但这万变之中,却有着一颗不变的民间情怀,从不变中走向独一无二的他。对于独特视角的挖掘,对于民间资源的开拓,莫言用作品诉说乡土的情怀,每一个故事都散发泥土的芬芳,只有他知道那就是他心中的耕耘地,梦中的桃花源。在《檀香刑》中,作者采用民间戏曲形式之猫腔横贯全文,猫腔是盛行于高密一带的地方小戏,以悲怆凄凉的腔调成为民间话语形式。猫腔的引入成为文中章节的铺垫,尤其在凤头部和豹尾部,猫腔式的内心独白方式成为人物倾吐一己之情的有效途径,例如《赵甲狂言》套用猫腔《檀香刑·走马调》,《小甲傻话》套用猫腔里的娃娃腔,《眉娘诉说》采用的是长调,《钱丁恨生》又用的是醉调。不同的唱词既能揭示不同的际遇又能抒写不同的情感,同时也定下了开篇的基调,以这种厚重绵长的凄厉之声演绎出一段生命的绝唱。作者在《檀香刑》里借猫腔戏班班主孙丙之口由衷感叹道“你不听猫腔,就不了解俺们高密东北乡;你不知道猫腔的历史,就不可能理解俺们高密东北乡人民的心灵”[7]349,毫无疑问,猫腔艺术是高密东北的日常精神形态,是融入底层情绪的大众文化,是相伴着爱恨情仇的极致宣泄,莫言把这一强大热腾的民间力量和令人发指的极端酷刑相糅合,情欲的喷发与酷刑的惨烈共舞,嗜血的冲动和施刑的快意在猫腔的领唱中无限延伸,令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为之胆寒,极刑与极情在历史书写的吊诡中所向披靡,但却也动人心魄,如针尖般刺痛着每一处神经。

三、消费时代的追捧

如今,莫言已经不单单是“莫言”本人了,在这消费社会之下,莫言似乎也成了一道“莫言热”的景观,成为了大众的偶像。毫无疑问,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特有的现象。

回望中华民族的悠久历史,群星闪耀,从孔子、孟子到李白、杜甫,从唐诗宋词到四大名著,深厚的文化积淀让这个民族总是不乏优秀的文学大家。现当代以来,鲁巴茅郭老曹再掀高峰,笔耕不辍、造诣雄厚的作家比比皆是,及时当下也有一批像贾平凹、余华、刘震云、这样冲在一线的作家。如此看来,莫言并不是当代中国作家群里唯一优秀的一位。但不得不说他确实是当下最畅销的作家,最广为人知的作家,是作家群体里最耀眼的一位。这其中的原因无疑与莫言作品本身奇特的故事性和精湛的艺术性紧密相关。但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我们当下所处的时代。消费时代下,最不缺的就是消费。新媒介的兴起,读图、视听成为主流,传统的纸质文本也在这种背景下进行着合乎潮流的换装,经典小说的改编日趋火爆,而莫言的小说很多都已被呈现在大荧幕上,早在1988年,他的《红高粱》和《高粱酒》就被著名导演张艺谋拍成电影《红高粱》,并获得柏林电影节金熊奖,轰动一时;2000年他的小说《白棉花》被台湾导演李幼乔改编为同名电影;而《师傅越来越幽默》也被张艺谋导演翻拍成电影《幸福时光》;2003年,小说《白狗秋千架》由导演霍建起改编成电影《暖》,并获东京电影节金麒麟奖。无疑,影像媒介成为了最直接的宣传力量,诸多作品的翻拍让更多的人认识到的莫言。

另外,不容忽视的一点是现代的都市生活里,日复一日的枯燥的机械工作,带给人们更多的无限乏味与逐渐堆积的压抑,因而人们需要来自外界的刺激,需要某种兴奋感带入既存状态。于是,当瑞典诺贝尔委员会宣布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为莫言时,莫言连同那个颁奖的日子——10月11日都迅速的被人熟知。整个中国都像被点燃般热情欢呼着此等荣誉。在消费时代下,“消费”的特质使一切都可以被消费。一夜间莫言的所有作品都被抢购一空,约稿、采访、表彰,所有的都向莫言涌去。莫言就是焦点,就是中国的焦点。大众对于诺贝尔文学奖到来的兴奋全都转化为狂热的全民消费。消费行为的简单直接性引发消费群体的从众心理,由此产生的消费感染力会反过来刺激消费。进而,一切都被符号化,莫言连同其作品都直接等同为诺贝尔文学奖这份荣誉,这份属于中国人的荣耀。大众争相购买的不是小说而是小说背后的这份荣耀,大众废寝忘食所读的也不是普通的乡村故事,而是拥有了诺贝尔文学奖称号的世界级艺术。

[1]李泽厚.华夏美学[M].北京:三联书店出版,2012.

[2]莫言.生死疲劳[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2012.

[3]莫言.两座灼热的高炉——加西亚·马尔克斯和福克纳[J].世界文学,1986(3):3.

[4]林建法.说莫言[C].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2013.

[5]莫言.红高粱家族[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5.

[6]杨扬.莫言研究资料[C]. 天津:天津人民出版,2005.

[7]莫言.檀香刑[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

[责任编辑李兆平]

Causes of “Mo Yan Landscape”

GONG Yi-jing

(College of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 Shaanxi Xi’an 710062,China)

After the 2012 Nobel Prize for Literature announced, Mo Yan was quickly known to the public, and even became a big literary giant in people’s heart, and was as a hero of the shrines. The reason is that the value of the work itself connotation, as well as the circulation of shocking and a consistent praise. After critically learn western writing skills, Mo Yan, embarks from the real unique original hometown experience, demonstrated the Chinese spiritual world of the Chinese people in the land. With fluent language narrative, the story presents carnival, vibrant imagination is his unique artistic. This article interpreted Chinese first Nobel Prize winner - Mo Yan.

Mo Yan; Dionysian spirit; Folk Perspective; Volkswagen sought

2016-02-24;

2016-03-25

弓依静,女,陕西咸阳人,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文学·艺术研究

B83

A

2095-770X(2016)09-009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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