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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世界的角落回望自身—专访陶立夏

2016-10-24

读者·原创版 2016年10期
关键词:原创旅行文字

文_ 特约撰稿 一 苇

从世界的角落回望自身—专访陶立夏

文_ 特约撰稿一苇

粗略看过陶立夏的文字和摄影作品的人,大概会说:“这是一个文艺女青年。”在这个词语逐渐被污名化的今天,很难辨别评价者是排斥、赞赏,抑或调侃。

来看看她做了些什么好了:旅行、写作、摄影。去非洲,去欧洲,去东亚诸国;写情感故事、游记,翻译小说;拍摄马匹、树林、花朵和岛屿。南方人,细软的短发,清淡的五官和笑容,更加印证了人们的判断—文艺青年。

是这样吗?

陶立夏和其他文艺青年的区别,估计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在文艺之外,她多走了一步,于是,站在了某扇门前。

和世界取得联系

遍寻网络,关于陶立夏的个人经历,只有“翻译、作家、摄影师”“在南方出生长大,曾在伦敦生活、学习数年,现居上海”等只言片语。她似乎有意识地隐藏起自己。人们在网络上追问“陶立夏的男友是谁”“陶立夏多大了”,一无所获。

陶立夏对此也相当疑惑:“完全没有必要去关注作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好像我也不会去问读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用作品和世界取得联系就好,其他关于她的八卦细节,并不是她期待的沟通路径。

有人说陶立夏的文字像亦舒,像刘若英,还带着安妮宝贝的影子。像,又总有哪里不太一样。她作为作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是从《分开旅行》开始的。循着虚构的小说线索,她向世人展露了一段真实的旅途。展露,而非展示,更不阐述。

她写罗马、乌兰巴托和肯尼亚,拍东京的凌晨、威尔士的原野、头发上缀满鲜花的女人。和其他人不一样,陶立夏没打算带读者去周游列国,探秘光怪陆离。落在纸上的东西,从来只关乎她的内心。

就这样手从眼、眼从心地写。旅途中,所有望向窗外的目光,都打了一个圈,落回到观者自身。这种主题和文字风格,注定了接受和喜爱其作品的人,只能是一部分。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多么主动的作者,总说自己“欠”编辑一部书稿。对于自己作品的销售情况也相当悲观。勇敢地按照自己的主意设计了封面,又担心这种封面的书要怎么卖掉。编辑屡屡安慰她道:“你写就好了,其他的我们来想办法。”

“一本书的出版是需要很多人共同努力的,作者呈现的其实很少,后面还有设计、排版、印刷、发行等。看到那么多人在努力,自己也觉得写书时不应该太悲观。”

她做翻译,动力更加不足,坦言翻译稿费低得出奇,又辛苦。为什么要做?因为曾经读过很多好的译作,受人馈赠,当有所回报。幸得编辑协助,由公司辗转买下书籍版权。于是,她才能继续写下《喜乐章》《如果没有你》,译出《夜航西行》《安尼尔的鬼魂》。

乍一看,还挺多产。

哪天出不了书了,打算怎么办?每回答一个问题,陶立夏总要想一会儿:“大概会去拍照片,卖照片……我不太想那么远的事情。”她眼下需要考虑的事情,只有写作和旅行。

用文字来筛选同类

人们总是问她喜欢哪里,想去哪里旅行,有什么景点推荐。哪有什么好推荐的,她自己的目的地常在最后一刻才敲定。想去的地方虽多,但希望慢慢走访,连著名的纽约也未成行。为此,她还专门写了一篇《我没有去过纽约》。

什么时候会去旅行呢?她愣了一两秒:“比如,这个时候如果不是因为工作,我就应该在旅行。”旅行是常态,不旅行反而是非常态。她似乎忘掉了这世上还有一群经济社会的理性人,反复考察旅行对心灵的意义,衡量辞职或请假的成本,还要给自己打打气才能鼓起勇气成行。拥有如此令人艳羡的状态,陶立夏是不自知的。

“我羡慕那些对世界没有旅行冲动的人。”她咯咯笑起来。她讲话,对每个字都十分审慎,过于欢快地笑,有时是为了掩饰尴尬。更尴尬的是,笑完了,尴尬与无奈依然无处可藏。

说是羡慕,其实是没有能力去理解。陶立夏的局限是显而易见的:只能为特定的读者写书,只能选择自己理解的书来翻译,只能按照自己的天性去生活。可也正是局限造就了陶立夏。

很多人说,从那些故事里找到片刻的共鸣,还有读者留言:“你说出了我想说的话。”写下《追忆似水年华》的普鲁斯特曾言:“每个读者只能读到已然存在于他内心的东西。”对此,陶立夏深以为然。读者懂得了她,那是因为,他们原本就是类似的人。

“我通过文字来筛选同类。”一会儿,她又补充,“严格来说,同类这个概念是不存在的,没有人会真的理解另外一个人。”她感冒了,声音低沉。

《把你交给时间》插图

沉潜于孤独

她的每一本书都在讨论孤独。在陶立夏这里,孤独不是一种情绪、一种处境,它被上升到哲学的高度,没人说得清她对此为何如此执着。的确,她早年就读于寄宿学校,与父母聚少离多;长大后又在伦敦念书,远离故土。是这些经历使她更多地觉察到了孤独的真相吗?她否定了。

“很显然的啊,人就是孤独的。”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想找更通俗的说法,终究没有,仿佛不言自明。当被提醒,很多人并不能意识到生的孤独,她说,很羡慕这些意识不到的人。又是羡慕。

“在我的人生里,有些东西来得早,比如自由,比如远方,比如孤独。”这是她的幸运,仿佛在多年前就瞥见了故事的结尾。当众人四顾茫然,东奔西跑的时候,她循着自己的理解向前,因为“知道结局,就不用再因未知挂心,可以专注于过程”。

“我旅行的时间很久了,独自旅行也从一件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渐渐成为主动的选择。”当一个人必须承受生命的孤独时,他也可以主动选择孤独。但是,这种转变需要一个契机。她在初中政治课上第一次听到王阳明“心学”的观点,这深深震撼了她。她至今清晰地记得原文,轻声地背诵出来:“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

陶立夏的气质像哲学家,或者修行者。她并不会向读者兜售阅读快感或人生答案,她试图提供一条可能的道路。她在《练习一个人》里写道:“你渐渐知道,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广大,相反它是由你的感知能力所定义的……太多的答案不在外面的那个世界,而在你的内里。沉潜于你的孤独,终有广阔的那天。”

“曾经有人在自己的内心走了那么远,我想我也可以。”

《把你交给时间》插图

世界这么大,完全可以自己去探索

▌《读者·原创版》:在其他的旅行小说中,观看这个大千世界,会以一种猎奇、玩赏的态度,你的作品中好像很少有这种感觉。

陶立夏:对,这或许也是可以体现我性格的地方,我并不是一个很好奇的人。我不愿意按照别人的意愿去做一些事,像那种讲大道理的书籍或者讲攻略的书籍,我并不是很愿意去读。我想,这个世界这么大,完全可以自己去探索,为什么一定要走别人已经走过的路?这体现在我的写作上,所以我不想把自己的态度或者观点强加给别人,留给读者自己去探索就好。

▌《读者·原创版》:这样会不会导致只有认可你、理解你的人才会去买你的书?

陶立夏:写作和阅读是一场对话和沟通,这种对话和沟通一旦建立,它会是比较长久的。很多喜欢我的读者给我留言说,看了我所有的书,这是我很喜欢的方式。这不太功利,但很长久。

▌《读者·原创版》:你在阐释文字与读者的关系时,很多次都用到“对话”这个词。可以谈一谈吗?

陶立夏:我觉得写一本书,它的出版,只算完成了一半,等到读者阅读了这本书,并且有了自己的理解和观点之后,再将这种观点体现在他的生活当中,这本书才算真正完成。这并不是我作为一个作者单方面的诉说,而是与读者共同完成的。

▌《读者·原创版》:写作之外,为什么会选择摄影作为表达自己的方式?

陶立夏:这涉及摄影的本质。我喜欢摄影是因为我认为它很简单,按下快门就好了。摄影就在一瞬间,而在这一瞬间的背后,是摄影师对整个构图、色调的判断,以及凭借他多年的阅历,来决定这幅作品要以何种方式完成。而读者也许就在照片前慢慢体会出了摄影师多年来积累的对光感的表达。有趣的是,在拍摄同样一种东西的时候,每个人拍摄出来的效果是不同的。

▌《读者·原创版》:你之前提到,摄影和文字实际上是互相补充和阐释的,但是翻译却比较特殊。

陶立夏:翻译工作本身是比较辛苦的。我从小是看别人翻译的书长大的,小时候看的很多书都是外国名著,比如托尔斯泰的,它给了我很多的“营养”。所以翻译这么辛苦的工作,如果有能力参与其中,能做出一份贡献是很好的,要不然很多优秀的作品别人都看不到,或许过了很久才能看到。对我来说,并不是因为有多喜欢翻译本身,才去做,而是有一种责任感,希望自己喜欢的作品能被更多的人看到。在某种程度上讲,它就是一个分享的过程。我翻译的小说的字数,几乎很少有10万字以内的,这种长年累月的对意志的“折磨”其实是很可怕的。

▌《读者·原创版》:你很多次提到对岛屿有着特别的偏好,是岛屿“圆满而孤独”的特质吸引了你吗?

陶立夏:这种偏好是在我多年的写文章和旅行的过程中发现的。岛屿吸引我的原因,从直觉上来说,是由它的地理特征决定的。我生活的地方没有海,它与我生活的地方是存在明显的反差的,所以我就会有强烈的好奇感—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有这么多截然不同的面貌存在。

▌《读者·原创版》:旅行让你开心吗?

陶立夏:路上的风景很好,每天会有不同的体验。旅行会让你变成另外一个人,甚至假扮成另一个人,有一种假装的快乐—这里所说的是变成脱离你社会身份的另外一个人。旅行中体验到的有很多,你可以自己去选择。这种快乐可能只有在旅行中才体会得到。

《把你交给时间》插图

写得累了,拍拍照片。写作是比较曲折的表达,文字和读者的关联是一字一句建立起来的,有个过程。而摄影需要在刹那之间完成交流。从这一点来说,摄影更难,但也是我更想去掌握的沟通方式,因为它直接,一个瞬间能胜过千言万语。

孤独是一种距离

▌《读者·原创版》:为什么格外喜欢伦敦?

陶立夏:因为我在伦敦留过学,对这座城市也比较了解。虽然是异国他乡,但是比起其他城市,伦敦是更为熟悉的存在。而且伦敦和很多国际化的大城市一样,它有很多不变的东西,但是它每天又会有新的东西出现,比如一些展览、歌舞剧和电影等,文化的更新速度和它本身的质量一样,都是有保证的,对我来说,它就很有魅力。

▌《读者·原创版》:很少看到你对自己的介绍,你只是说自己是一个南方人,“南方人”对你来说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陶立夏:其实这是我想要简化个人信息的一种方式,比如一个模糊的地域概念。因为在我看来,作者的个人信息是不重要的,他怎样写,表达了什么观点,怎样表达才是最主要的。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个人信息会很重要,在我看来,它转移了读者的注意力。写作和阅读之间的对话,与身份是没有关系的。

▌《读者·原创版》:可很多读者会把作家、名人、明星的概念混淆。

陶立夏:这是错误的,可能这和很多畅销书的营销方式有关,会把作者朝这个方向包装。不论小说还是散文,它其实是在阐述一种世界观、一种审美,它应该是教你怎样去思考,怎样去看待和理解这个世界,而不是去理解作者本人。

▌《读者·原创版》:很多人都在探讨“孤独”,你所理解的孤独是什么?

陶立夏:孤独是一种距离。当你孤独的时候,你会很清晰地看到那个情绪下的自己,但是你却不会全然被这个情绪左右。比如你加入一场狂欢,你可能会完全投入其中,忘却周围的一切,但是如果你是一个孤独的人,你就不会完全沉迷于其中,你仍然会保持清醒的头脑,会有一定的克制。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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