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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身体观的理论建构研究

2016-10-22张艳婉

关键词:形神中医身心

摘要:中医身体以“天-地-人”相互联系为思想背景,以“气—阴阳—五行”为思维模型,通过阴阳、五行、气使天地人之间相互感应、相互影响;身心一体和形与神俱是中医身体观的基本立场,以“形—气—心”的内外沟通完成中医内外相系,各部相连的整全的人的认识;同时,中医的身体体现为时空的身体,与经天纬地、贯古通今的宇宙之道相和,顺时而行,才能达至生命的最佳状态;中医身体观超越于生理性身体的认识,通过身国互喻,成为身国同构的身体。中医的身体观以自然身体的生命表现为基础,在全息融通的大生命中,展现为身心和、形神和,个人与社会、天地与自我相合的生命境界。

关键词:中医;身体观;身心;形神

中图分类号:B2;R20

文献标识码:ADOI:10.3963/j.issn.16716477.2016.04.0031

收稿日期:20160310

作者简介:张艳婉(1980-),女,湖南省株洲市人,湖南中医药大学人文社科学院讲师,哲学博士,主要从事中国伦理思想史、中医药文化研究。

*基金项目: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5YBA306);湖南中医药大学博士科研启动基金(99821001005);湖南省中医药文化研究基地自主设置项目(030100500201)

武汉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29卷

第4期张艳婉:中医身体观的理论建构研究

中医对人的生命现象和精神现象的探索,以身体观研究作为逻辑上和事实上的起点,身体观是传统中医学的理论基础。中医认识身体是一种哲学的、主观的、体悟式的思维方式,它的身体包含心神、气、经脉、脏腑等方面,西医的身体则是从细胞、分子、基因层面研究人体,如梁漱溟所论:“西医是走科学的路,中医是走玄学的路。”[1]中西医根本精神不同、理论方法不同,尤其中西医的身体思维上的差异,中西方医学中的身体观受其哲学上身心关系问题的影响深刻,即身心到底是一元还是二元,西方将身心、物质精神割裂为二,身体离开心理成为科学研究的对象,为现代医学、解剖学扫清了心理障碍。身心二元化却导致了现代医学中疾病的心理因素和肉体因素分离、“病”与“人”的分离。中医坚持身心合一的朴素唯物主义,如五脏五志说、内伤七情说等基本理论,诊断时注重精神、心理因素,治疗中以情治病等,即以身与心、人身小宇宙和天地大宇宙的相通一体为前提。身心二元论在医学发展中存在的固有缺陷和消极影响,被世人日渐重视和诟病。古老的中医身体理论蕴含着身心、形神朴素同一的认识,以一种以整体性、交互性为特征的身体思维,为现代人们正确认识生命、健康和疾病提供了可资借鉴的理论资源。

一、中医身体以“天-地-人”相互联系为思想背景

(一)天地人三才宇宙观

中国传统文化的身体思维方式是以“天、地、人”三才宇宙观为思想背景。“天地人是战国方技、术数知识背后的观念系统和意义架构。”[2]古人在对“天”、“地”、“人”的体验和观察中发展出各种的方技术数,因而“天地人”三才密切相关是构筑古代知识和技术的文化骨骼,中医的身体认识便是在“天地人”相互联系的大网络中摸索和发展的,人与天地相参是中医身体观的理论基点,贯穿于脏腑学说、经络学说、精气血津液学说等。

(二)小宇宙与大宇宙相通

中医文化注重人与自然的统一,以天人合一的思维模式来看待人与自然的关系,并且把自身视为小宇宙,认为人身小宇宙,宇宙大人身,人和自然处于统一体之中,同时人又如宇宙一样具有独立性、完整性、关联性。天地人三位一体,天与人的合一,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天地与人一体同构,《灵枢·邪客》中指出:“天圆地方,人头圆足方以应之。天有日月,人有两目。地有九州,人有九窍。天有风雨,人有喜怒。天有雷电,人有音声。天有四时,人有四肢。天有五音,人有五藏。天有六律,人有六府……”[4]136人与天地之间相应,同时天与人相通,“其气九州、九窍、五藏、十二节,皆通乎天气。”[3]14(《素问·生气通天论》)刘完素认为天有六气,人本身也有六气,天之六气于人身之六气可以互相感应发生变化。他在《原病式》中说:“一身之气皆随四时五运六气兴衰而无相反矣。”[5]在天地人系统中,人们通过对天地、自然万物的经验观察和具体认识获得对个体、生命、身体的直觉体会,从已知的自然界的事物去认识未知的人体脏腑形骸的生理功能,如台湾学者李建民所认为“古人论医理与人身虽自成体系,但其认识的背景知识是天学。所谓大宇宙与小宇宙之间的类比便是此理。”[6];同时通过医术把握生命现象,通过身体感知世界,从部分推出整体,从身体的外部表现掌握身体内部的病变和异常,即“有诸内必形诸外”。

(三)人为天下贵

中医认为人是天地间最灵秀的存在,《素问·宝命全形论》曰:“夫人生于地,悬命于天,天地合气,命之曰人”。[3]159儒家认为人的本质在于人是德性存在,是自立、自为的主体性存在。在医家看来,人最为基本的性质是人作为自然存在,中医以自然身体置于全息融通的大生命中,展现为身心和、形神和,天地与人相合的生命境界。在“天地人”系统中,“人最为天下贵”“与天地参”,人不仅仅是受天制约的一方,更是具有能动作用和主动性,当人顺应天地流布化行的规律,就可以与天地贯通一气。“天地人”三才系统的重要意义在于它们之间相互沟通、相互影响。下文将进一步探讨天地人之间的感应、互渗的内在机理。

二、中医身体以“气—阴阳—五行”为思维模型

中医的身体观认为,人的化生育长遵循着万物生灭变化的阴阳之道,身体的结构和功能是以五行为系统图式,两大系统(天地人的大宇宙和自我身心的小宇宙)之间、两大系统内部以气为沟通、交流的通道和媒介。中医思维方式是“天人合一式”、“阴阳交互式”的,阴阳、五行、气是天地人三才系统的基本要素,通过这三要素使天地人之间的感应、互渗的内在机理得到合理解释,也使得具有整体性、和谐性的天地人系统呈现出动态性、连续性的特点。中医的身体认识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智慧洞见,其主要原因在于思维模式当中对“联系”和“沟通”方法的看重。中医的身体观奠基于上古社会的数术观基础上,阴阳五行学说为其提供了辩证法思维,而气论奠定了其唯物论基础。

(一)阴阳为纲

《素问·宝命全形论》中提出:“人生有形,不离阴阳”,中医认为人体的一切形质结构分为相互对应的阴阳两部分,如上为阳,下为阴;体表为阳,体内为阴;背部为阳,腹部为阴;四肢外侧为阳,四肢内侧为阴;五脏藏精气为阴,六腑传化物为阳。同时人的生理功能是阴阳保持协调平衡的结果,如中医提倡“阴平阳秘,精神乃治”,“阴阳离决,精气乃决”[3]26阴阳双方互根互用、相反相成,阴阳调和则身体健康,而当人体之阴或阳偏胜时,则导致病理现象,如“阳胜则热,阴胜则寒”,如若阴阳偏衰则会“阳虚则阴盛,阴虚则阳亢”,张介宾说道:“阴阳二气,最不宜偏,不偏则气和而生万物,偏则气乖而杀物”[7]可见,中医认为万物的化生是在阴阳的交感且是在阴阳中和协调的交感中实现的。在治疗时阴阳偏盛者则“损其有余”,阴阳偏衰者则“补其不足”,以复归于阴阳协调平衡的健康状态。

(二)五行配五脏

中医以五行配五脏,以天之所生寒暑燥湿风类比五脏所生的喜怒悲忧恐,又根据五脏与五行的对应关系和五脏六腑、五体、五志、五脉等联系,进一步将人与外部自然界环境联系在一起,形成相互统一的包含横向与纵向联系的五行系统,如人与外界环境延伸,有五方、五季、五气、五化、五色、五味,人与内部环境深入,联系五脏、六腑、五体、五官、五液、五脉、五志等。

中医运用五行说阐明人体的生理功能,构建了以五脏为中心,内外联系的天人合一的五脏系统,揭示了五脏的各自功能特点,以及相互的内在联系,可见中医从整体上来把握人体的生理、病理规律。五行的生克乘侮,以五行之间的相生、相克、相乘、相侮的复杂关系来说明疾病发生、发展演变的病理机转的。如钱乙在《五脏相胜轻重》中提到:“肝病见秋,木旺肝强胜肺也,宜补肺泻肝……肺病见春,金旺肺胜肝,当泻肺……心病见冬,火旺心强胜肾,当补肾治心……肾病见夏,水胜火,肾胜心也,当治肾……脾病见四旁,皆仿此治之。”[8]木气太过便去乘土,同时会反过来侮金;反之,木气不足,则金来乘木,土反侮木。

古代中国将人与天的关系发展为一个周而复始、循环不息的宇宙形式。除了阴阳、五行的基本架构,还有气与阴阳、五行的结合,最终使“天地人”三才成为一网状系统,密切联系、交互影响。

(三)气机条畅

中国古代哲学中,气是构成天地万物的本原,气的运动是物质世界存在的基本方式。“气”是无形无象、无所不包、浑沌絪緼的物质,如王充所说的:“万物之生,皆禀元气。”(《论衡·言毒》)张载提出“太虚即气”,先哲们认为天地万物由于气机聚散而成。中医理论充分吸收古代哲学中朴素唯物的“气”,如春秋医和提出“天有六气”“六气曰:阴、阳、风、雨、晦、明也”(《左传·昭公元年》)。清代喻嘉言《医门法律·大气论》说“天积气耳,地积形耳,人气以成形耳。唯气以成形,气聚则形存,气散则形完。”[9]天地间阴阳二气的交感和谐支配了宇宙万物包括天地人,气的升降出入,在自然界表现为生、长、化、收、藏的季节更迭变化,在人则表现为生、长、壮、老、已的生命活动。

中医认为疾病的发生、发展、变化和气的生成和运动失常有着很大的关系,认为百病皆生于气。以《素问·方盛衰论》中癫疾的产生为例,“气之多少,逆皆为厥,问曰:有余者厥邪?答曰:一上不下,寒厥到膝,少者秋冬四,老者秋冬生。气上不下,头痛癫疾。求阳不得,求阴不审,五部隔无征。若居旷野,若伏空室,绵绵乎属不满日。”[3]567癫疾之所以产生是因为气逆,人体的内部动态平衡被打破,上实而下虚,中医在气一元的基础上引入了阴阳概念,将通身之气划分成“阴气”和“阳气”,癫疾“求阳不得,求阴不审”,中医还引入了五部即五藏之部进一步阐释此病的产生。

天地间充满了气,人身也是由气构成,中医强调五行与阴阳的相生相克、相互协调、平衡,强调自然、社会和人的身体之间的相互贯通,气是身心沟通、人与自然之天沟通的桥梁,以此来解释生理和病理。可见,中医理论中关于生命、身体知识与数术是密切相关的,气、阴阳、五行一以贯之地体现于中医的生理、病理等理论中。

三、中医身体以“形-气-心”为结构模型

日本学者石田秀实认为,中国古代的身体观可以区分为两套系统:一是以“明堂经络图”为代表的身体观,认为身体是气的流动所构成;一是以“五脏六腑”为代表的身体观,将身体视为脏器的储存场所。[10]这两套身体系统的认识均来自中医理论,并且中医的身体认识是这二者的综合,认为脏腑和经络相互络属,有着鲜明的系统论特色,认为人是一有机联系的整体,心为脏腑之主,以五脏为核心,配合六腑,以经络为网络联系躯体组织器官,形成一个封闭的系统,但中医的身体并非是孤立的系统,而是借气息内外相通,人之百体上下、身心内外、形体与情志之间通过气的循行而相通互渗,成为复杂而有机联系的整体。

(一)心主神明,身心合一

“心”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主要指生理器官和思维器官,古人认为“心”具有思考能力,因而心理感情和认识活动被称为“知觉灵明之心”,为神明之主,意识、思维、情志等精神心理活动都由心所主,《荀子·解蔽》云:“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素问·灵兰秘典论》说:“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3]58可见中国哲学和中医理论中对“心”的认识存在相互印证之处。

《黄帝内经》所谓的“心者,生之本,神之变也。”[3]67心为何是“生之本”?“心”在中医理论中具有何种重要的地位?在中医看来心不仅是“脏器”之心,更是“藏象”之心。“脏器”之心有形有质、显而不隐,“藏象”之心无形无质、隐而不显。在生理功能上,心主身之血脉,心气是推动血液运行主要动力,血循脉管到达五脏六腑、形体官窍,以维持人的正常生理机能。血的流布运行由心所鼓动,并由其他脏器的固摄作用来平衡、协调。因而,心的作用在这脏器、经络交织成的身体网络中,地位非常重要,并不等同于现代医学中心脏的作用。

心缘何为“神之变”?心与神存在何种关联?《灵枢·大惑论》:“心者,神之舍也。”[4]164神寓居于心中,那么心与神是房子和房客的关系,无形的神和有形的心,通过心主血脉,实现心主神明的功能。中医认为“心”的主宰功能体现在它是五藏六腑之主,五脏藏神,六腑消化、吸收、输送水谷精微。如《灵枢·邪客》篇说:“心者,五藏六腑之大主也,精神之所舍也,其藏坚固,邪弗能容也,容之则伤心,心伤则神去,神去则死矣。”[4]137心主血脉是心主神志活动的功能基础,心神必须依赖心血的濡养。正是如此,人的怒、喜、思、悲、忧、恐、惊七情,七情的变化才能与五脏的活动相关,成为所藏之神的发用,成为心神作用的体现,这一作用根源于脏腑气血的正常活动,根源于心主血脉的生理机能,支撑着这一切的是人作为形气神统一的身体。

(二)形与神俱,形神合一

中医的身体是一个网络形态上,五脏为里,六腑为表,四肢百骸五官九窍各有相应的脏腑所主,经络贯穿其间,形成一个紧密联系的网络;神气游化于形体各部分之间,使形体各部分的联系与相互作用得以实现:神摄形气,使之不散不乱。何谓形?形的基本义为形体、形质。如《易·系辞上》说:“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中医学所称的“形”,包括构成人体的视之可见、触之可及之脏腑经络组织、五官九窍、四肢百骸的形体结构,以及循行于脏腑之内的精、气、血、津液等生命物质,还指有形物质资生助养下正常的脏腑经络组织功能活动。而“神”则有广义与狭义之分,广义之“神”,系指整体生命活动的一切外在表现,而狭义之“神”,则多指精神、意识、思维活动。

形神合一是中医身体思想的核心内容。在中医学整体观念的指导下,形与神是不可分的,即人的生理因素和心理因素之间相互影响,统一不可分。明代张景岳说:“虽神由精气而生,然所以统驭精气而为运用之主者,则又在吾心之神。”[11]由此可见,“神”在人身居于首要地位,唯有神在,才能有人的一切生命活动现象。神由精气而生,却又能支配精气的活动,成为“运用之主”。

在形与神的相互关系中,古人以神为先,《黄帝内经》开篇所说“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3]2。从“人生十岁,五脏始定”,直至“百岁,五脏皆虚,神气皆去,形骸独居而终矣。”人的成长衰老的整个历程是形神相需,得神者生,失神者死,生命的开始和结束,以“神”的去留为标准,可见在形神关系中,以神为先,强调“神”的重要性。形神相即相合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人。“形”是“神”进行功能活动的物质基础,“神”具有能统驭“形”的作用,二者相互依存,不可分离。

中医非常注重治神、守神、精神养生,强调形与神俱。《素问·上古天真论篇》曰:“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是以志闲而少欲,心安而不惧,形劳而不倦,气从以顺,各从其欲,皆得所愿……内无思想之患,以恬喻为务,以自得为功,形体不敝,精神不散亦可以百数。”[3]3从其所欲但又主张少欲,避免不良情志的刺激,保养精气神,使心境平静,借以保持正气的充盛。中医的形神合一强调“调神”的重要性,只有心无思虑的负担,才能精神愉快,身体舒畅,这样才有可能长寿。

(三)身心与形神的相通

身与心、形与神各自有不同质的规定性,如何成为一个相互联系的整体?关键性因素在于流动性的“气”。杨儒宾认为中国古代身体观呈现出“形-气-心”的理想结构,并且认为心-气-形结构与性-天相连续[12],气是人的身心构造统一的基础,也是转化身心状态的机制。因为“气”同时具备了心理、生理与物理的属性,因而人的身心整体才能一气所化,形气相感,体内的气息更是与心意、情志的精神性、心理性内容息息相关。所以,医家及哲学家们都主张“治气”和“养气”的工夫,孙思邈说“人者禀受天地中和之气”,通过调治血气,使气清通,形气互化互养,《内经》里说“精足则神旺”、“血气者,神气也”,形气神互因互用。如王冰认为养生防病要“外不劳形,内无思想,故形体不敝,精神保全,神守不离,故年登百数,此盖全性之所致尔。”[3]8精气内持和不劳形才能全性和全身,才是形神合一。

四、中医的身体体现为时空的身体

“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素问·宝命全形论》)人感天地之气而生,自然界天地阴阳之气的运动变化与人体是息息相通的,随着时间和方位的变化而有盛衰变化,人的生理活动、病理变化必然受着时令气候节律、地域环境的影响。如《黄帝内经》认为,“春脉如弦”、“夏脉如钩”、“秋脉如浮”、“冬脉如营”。以春脉如弦为例:“黄帝问曰:春脉如弦,何如而弦?岐伯对曰:春脉者,肝也,东方木也,万物之所以始生也,故其气来软弱,轻虚而滑,端直以长,故曰弦,反此者病。”[3]118(《素问·玉机真藏论》)春季的脉象,因春天为万物始苏,处于尚未完全发育的状态,因此正常的脉气会相应的轻软虚滑。医者根据脉象与四时的关系,可以判断疾病所在、治疗方法、治疗难易。“阳病发于冬,阴病发于夏。”(《素问·宣明五气论》)中医所谓之病各有所发之处,所发之时。具体而言,不同季节的不同病因,会产生不同的疾病。“春伤于风,邪气留连,乃为洞泄。夏伤于暑,秋为痎疟。秋伤于湿,上逆而咳,发为痿厥。冬伤于寒,春必温病。四时之气,更伤五脏。”[3]152因而夏天治病必须注意清暑化湿,秋季治病要注意滋养濡润。

《周易·系辞下》曰:“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古人对宇宙自然万物的认识,体现了一种亲身性,体现了以身为度的特点,对于宇宙变化的时间主要通过日月星辰的观察和把握,即“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这种观察和把握是以自我为基准尺度,准确的说是以自我的身体为坐标,中国古人的宇宙观体现了人的身体与经天纬地、贯古通今的宇宙之道之间的深刻关联。中医的身体并非是“祛时性”的,而是体现为时空的身体,时空与人的生理、病理状态相应,一年四季、地域的变化可作用于人的生理、病理变化。只有与时同步、顺时而行,才能达至生命的最佳状态。

五、中医身体“身国同构”的宏大境界

古人习惯用“心”比喻国君,五官四肢比喻臣下,如抱朴子说:“一人之身,一国之象。胸腹之设,犹如宫室。四肢之列,犹郊境也;骨节之分,犹百官也;腠理之位,犹四僻也。神犹君也,血犹臣也,气犹民也。故知治身,则能治国也。夫爱其民所以安其国,养其气所以安其身。民散则国亡,气竭即身死”(《抱朴子内篇·地真》)古人常把身体比做国家,把身体各器官等同于官职,比如《黄帝内经》中,这种比喻也一再出现:“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肺者,相傅之官,治节出焉。肝者,将军之官,谋虑出焉。胆者,中正之官,决断出焉。膻中者,臣使之官,喜乐出焉。脾胃者,仓廪之官,五味出焉。大肠者,传道之官,变化出焉。小肠者,受盛之官,化物出焉。肾者,作强之官,伎巧出焉。三焦者,决渎之官,水道出焉。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气化则能出矣。凡此十二官者,不得相失也。故主明则下安,以此养生则寿,殁也不殆,以为天下则大昌。主不明,则十二官危,使道闭塞而不通,形乃大伤,以此养生则殃,以为天下者,其宗大危,戒之戒之。”[3]58中医以国家机器及其作用来解释人体的各种器官及其所司功能。类似的论述如朱退溪所说:“一国之体,犹一人之身也。人之一身,元首居上而统临,腹心承中而干任,耳目旁达而卫喻,然后身安焉。人主者,一国之元首也。而大臣,其腹心也。台谏,其耳目也。三者相待而相成,实有国不易之常势,而天下古今之所共知也。古之人君,有不信任大臣,不听用台谏者,譬如人自决其腹心,自涂其耳目,固无元首独成人之理。”[13]传统的身体承载了太多的价值和意义,人的身体除了生理层面的内容,还有社会性和文化性的内涵,身体常被视为与国家互通声息并相互影响的有机体。古人以身体为符号,注入了丰富的内涵,身体成为筹谋政治、思考治国之道的重要素材。

关注生命,是思想家们对宇宙人生思考的起点也是归宿,对生命关注的具体落实就在于关注身体。传统文化的身体认识无疑得益于医学界对身体、对疾病的探究,中医的理论体系和治疗手段以身体认识为基础,同样,中医对身体的研究受到当时文化的深刻影响,医家们以身体和国家互喻,医家超越于生理性身体的认识,以国家的组成和运作的内在机理来揭示身体的功能,赋予了中医身体更丰富的内涵,将身体放在家国一体的结构中,以政治的理路去把握身体。

六、结语

中医的身体观以自然身体的生命表现为基础,其思维方式是天人合一的、阴阳交互和一气贯通,是在全息融通的大生命中,展现为身心和、形神和,个人与社会、天地与自我相合的生命境界。正如美国精神病学家凯博文博士对中医身体观做过这样精辟的概括:“在传统的中国人之间,身体被认为是一个小宇宙,与社会甚至行星的大宇宙产生象征的共鸣。身体的‘气应该与周遭流动的气调和。‘阴阳构成身体本身,是相对互补的,而且也与构成群体与自然的‘阴阳相互作用。感情与身体构成要素密切的相互作用,身体要素又与天时、地利、人和有紧密的关系。”[14]中医的身体复杂微妙,身体内外相互联系、人和天地自然之间相互印证,通过阴阳、五行和气来架构和统摄。虽然在身体的术数和时空的理解上有着神秘化的嫌疑,牵强之处颇多,但中医的身体思维方式为传统文化的哲学、伦理、政治、社会生活,提供了知识和技术方面的理论依据,也为传统的天人合一之道提供终极依据。中医的身体既是可以直接把握的身体也是可预测的身体,中医对身体的认识,不同西医从解剖学角度把握,而是通过术数式的、经验式的理解,观微知著,由外而知内,向内反观生命,是一种独特的生命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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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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