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代夫：旅游天堂里的权力游戏

李颖浩

马尔代夫是一个美丽的热带天堂。

对于这个由一千多个珊瑚岛组成的国家，知道它面临气候变化严峻形势的人恐怕比知道它政坛风云诡谲的人还要多。实际上，马尔代夫的政局近年来非常不稳定，各种攻讦斗争戏码的“精彩程度”丝毫不亚于该国绮丽的自然风光。一段时间来，马尔代夫的反对党和流亡前总统公开策划政变，公开地讨论如何合力推翻现任总统亚明。而亚明也严阵以待，大招频出。

要理解马尔代夫当前的政治危机，还得从2008年纳希德成为该国第一位民选总统说起。

首位民选总统成阶下囚

从英国留学归来的纳希德多年来一直是作为反前总统加尧姆的民权斗士形象活跃在马尔代夫。加尧姆在只有一位候选人的情况下，曾连续6次当选总统，统治国家三十载。而纳希德显然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加尧姆曾27次将纳希德投入监狱。

“在这个国家的政坛混，”纳希德曾对《经济学人》说，“你要么在政府，要么就在监狱。”

2008年，纳希德成为马尔代夫30年来首位民选总统。

对于马尔代夫这个地势低洼的国家来说，海平面上升及灾难性气候事件是一个大课题，而纳希德对气候变暖的热切关注让他在国际上收获了好名声。

但不幸的是，纳希德的上台刚好碰到了全球金融危机。本来经济议题是他竞选纲领里的加分内容，但是金融危机重挫在该国举足轻重的旅游业，使马尔代夫经济陷入衰退，赤字也逐渐恶化。

为应对这一形势，他接受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许多计划，但这些包括降低薪水、提高电价、减少福利、提高利率的措施都不会受到民众欢迎。接着分裂的国会推迟了纳希德经济改革和私有化的计划，纳希德一度希望维持的内阁，最终也集体辞职。

到了2011年，纳希德在国内开始变得不受民众欢迎了，不如人意的经济表现及“过于温和”的宗教立场成为了批评者攻击的目标。一些抗议者反对3.5%的消费税，还有人抗议他允许卖酒和开通到以色列的直航等“违背伊斯兰”的措施。

“要发展经济，我们需要外国的投资，需要营造一个好的投资环境。”他在回应抗议者的声音时说道，“难道我们要禁掉音乐吗？难道我们要允许女孩9岁就结婚吗？难道我们要禁止艺术和绘画吗？难道我们要允许一夫多妻吗？这些是在建设国家吗？”

针对纳希德的经济和宗教议题的抗议持续发酵。2012年2月，警察和军队站到了反对党及抗议者一边，迫使纳希德辞职下台。

当天，来自另一政党的副总统瓦希德接任了总统职位。而纳希德事后说，他是在枪口胁迫下对着镜头念出辞职信的。“他们在一旁拿着枪指着我，说如果我不辞职，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开枪。”纳希德说。不过他的继任者否认了这一说法。

2013年，马尔代夫迎来了大选。纳希德得票第一，但未过半，为45%，因此需要与第二名的亚明（25%）一起进入第二轮选举。但在最终选举前，最高法院宣布第一次选举结果无效，并要求重新选举。在经过两轮选举后，最终亚明胜选。

纳希德的支持者说亚明选举作弊。不过，英联邦选举观察员们说，他们确实曾对重新大选的公正性表示担忧，但仍认为最终结果是可信的。

新总统亚明是当年的“独裁者”加尧姆同父异母的弟弟。

流亡与大清洗

亚明上任后，马尔代夫的政局并未真正稳定下来。

2014年，最高法院判处前一年主办第一次大选的大选委员会成员监禁，这被一些人视为新总统的一个警告。

2015年，纳希德被捕入狱，他被指控在2012年非法逮捕一名法官。在这场审判中，法官戏剧性地成为了证人，结果纳希德支持者发动大规模抗议。当年3月，纳希德因违反反恐法被判处13年监禁。

纳希德的支持者说，这是总统亚明计谋的一部分。他们说亚明打算在下一次大选前将所有潜在的竞争对手都清除掉。

2015年10月，副总统阿迪布被捕。亚明政府指控他策划了一场爆炸袭击案。之前亚明乘坐的一艘快艇发生了爆炸，总统夫人及两名随行官员受了伤，但总统本人无恙。

政府说这是一次针对总统的暗杀。但受马尔代夫政府委托调查的美国联调局（FBI）则称他们没有找到任何证据可以表明爆炸是由爆炸装置所引发的。

今年6月，副总统阿迪布被判15年监禁。而前国防部长和一名反对党领袖目前也处在拘留中。

今年1月，马尔代夫政府称，基于“人道”考量，允许纳希德前往英国治疗脊柱疾病。不过，观察家们认为，这是纳希德的明星律师团队努力的结果，他们争取到了联合国的声援，还成功游说西方国家向马尔代夫政府施压。

纳希德到了英国后，得到了英国政府的政治庇护。

曾在英国留学的纳希德一直是西方的宠儿。他给《纽约时报》写专栏，被英国前首相卡梅伦称为“新结交的好哥们”，2011年推出的关于他关心环境变化的纪录片《岛国总统》也颇受欢迎。

政变攻防战

出狱后的纳希德爆出了马尔代夫这几年动荡政局的“内幕”。他称亚明本世纪初在他哥哥的内阁主管某国有企业时，通过该企业向当时被西方制裁的缅甸军政府贩卖（转售）了3亿美元的石油，后来纳希德在总统任内时发现这笔钱里的一半都不见了。他说自己尝试追回这消失的1.37亿美元就是他遭受“政治暗算”，被投进监狱的一个原因。纳希德接着爆料称，亚明现在正利用他的总统职权，从销售国有岛屿中大肆敛取回扣。

“亚明总统非常腐败，证据非常明显。”纳希德在伦敦对《纽约时报》说，“数额都是以亿美元计的。”

亚明的发言人谢哈布则反驳称，该国的贸易部门在亚明掌权时从未卖石油给缅甸。同时他也否认亚明从石油或者土地交易中得到过任何非法收入。“国有土地交易都有非常透明的程序，总统或其他官员都不可能从中得到任何利益。”

亚明政府指责这个被外界视为“民主斗士”的人破坏民主，谴责他公开呼吁政变，试图颠覆一个民选政府。

“马尔代夫的民主还很年轻，多年‘独裁后形成的脆弱的政治平衡需要维持与培育，而不是破坏。”亚明的内阁官员瑞弗写道，“马尔代夫已经进行过三次获得国际承认的多党选举。多年来的努力如今面临一些自私鲁莽的政治团体的威胁，他们很多在海外，只看到短期利益，而从不为国家的政治稳定着想。”

由于反对派不断加码的攻击及国内政坛的不稳定，亚明的总统之位现在也已面临危机。亚明的哥哥加尧姆已经宣布不再支持他，亚明现在连拉拢党内议员都遭遇不小的困难。

今年8月26日，纳希德与国内反对派在距马尔代夫首都马累一个半小时飞行航程的斯里兰卡科伦坡会面，共同商议如何推翻亚明政府。纳希德所在的民主党的一位成员告诉法新社，“反对派的领袖们正在科伦坡商议如何合法地推翻现总统。”

马尔代夫政府对此严阵以待。“我们正在密切关注最新政治局势，军队和政府的办公室现在紧密联系，军队不会允许政变的发生。”马尔代夫国防部长奥马尔向当地电视台说道。

亚明政府还称某些西方媒体通过夸大极端伊斯兰主义的威胁及描述一副处于崩溃边缘的情势来贬低马尔代夫的形象。最近马尔代夫政府响应国内一些商业组织的要求，驱逐了许多外国记者，那些商业组织说这些媒体在损坏该国的旅游形象。

8月31日，马尔代夫法庭向纳希德发出了逮捕令，称其未按时返回马尔代夫。事实上，政府给纳希德的一个月的就医期限早已过期。纳希德在接受采访时说，自己不会回到亚明当政的马尔代夫，现在正协助国内反对派推翻亚明。

“就算用枪指着亚明总统的头，让他签辞职书，他也不会签，他死也不会签。”多数党领袖尼汉对《马尔代夫独立报》说道。

在马尔代夫的沙滩，海水如水晶般清澈剔透，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马尔代夫的政坛浑浊不已。眼下，公开化、白热化的政治斗争丝毫没有消退的势头，这对于有40万人口、经济严重依赖国际旅游的国家来说并不是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