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不断的乡村记忆
2016-10-21李艳爽
李艳爽
【摘要】贾大山是中国当代文坛独具特色的作家,其作品始终保有较高的品味和质地。《梦庄纪事》是作者回忆自己曾经在正定西慈亭村插队生活的二十三篇独立又有关联的小说。这一系列小说用简洁的叙事歌行冷静地述说历史,是贾大山创作个性和艺术风格成熟的标志。
【关键词】《梦庄纪事》;对历史的述说;叙事歌行;
贾大山1972年发表处女作《金色的种子》,自此开始正式的文学创作。1978年贾大山因小说《取经》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与他一同获奖的还有王蒙、刘心武、贾平凹等作家,均领一时风骚。1983年以后的四年,贾大山受着文学的发展和矛盾的现实的双重困扰创作处于低潮。1987年以《梦庄纪事》为总题的系列小说的问世打破了作家的沉默。《梦庄纪事》是作者于1987-1990年间回忆自己曾经在正定西慈亭村插队生活的二十三篇独立又有关联的小说,是贾大山艺术成就较高的作品。
一、对历史的冷静述说
(一)政治对人性的撕扯与异化。六七十年代整个中国沉浸在政治狂欢的激情之中,梦庄不可避免地卷入时代的漩涡。政治浪潮被作者淡化作了小说的背景,但政治与人性的矛盾状态中所体现的心理积淀在《梦庄纪事》中被不动声色地呈现出来,梦庄人充满悖论的生活状态和人性被外力撕裂的悲剧命运也安静客观地得以显示。《花生》一面写队长对小女儿的无限亲情:时常把女儿架在脖子上的其乐融融;一面写他的残酷无情:队长猛击一掌,正在偷吃花生的女儿气噎而亡。作者把队长人性的一面和残酷的一面不加言说地拼贴在一起,静观事件的发展。当一个早逝的、不许“转生”的生命埋葬在村北的沙岗上之后,队长就像疯了一样,不定什么时候就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吼。这吼声是队长为了“个人的名声”而有违于本性的痛苦、无处言说的悔恨,这份精神创伤也只能永久地埋葬在心灵深处。小说没有提供任何嘈杂的外界声响,但在似乎习以为常的生活背后,读者却能隐隐感觉到气氛的悲凉和不安。
(二)对于异质的群体排斥。不可否认,《花生》、《老路》、《亡友印象》主要还是从外环境对个体内环境的“逼迫”着眼的,其批判性的指向也拘囿于“外在”和“个体”方面,而对民族性格深层内醒的无情解剖,作者还未能深入展开。《俊姑娘》、《丑大嫂》的发表,标示着作者的思考由外向内、由个体向群体跃动的新视角。在梦庄,封闭的小农经济孕育出的集体无意识与封建观念联营阻遏乃至同化了现代文明因素,压抑了人的个性和爱美的健旺生命力。
(三)夹缝中的善良与美好。《梦庄纪事》是回忆之作,贾大山用回忆把未经现代文化侵蚀的朴讷、静美的乡村生活、质朴人生作为人生归宿,赞颂纯朴、健康的人性美、人情美,重温纯朴的乡风和人与人之间远离明争暗斗、政治漩涡的和谐关系。当身处复杂的现代社会,他们的品质以及他们如何在操劳忙碌中、在逆境中寻找和创造美和诗意的生存状态都成为了贾大山笔下追忆的对象。贾大山尤其偏爱“梦庄”的女性,热情爽朗的干姐、聪明美丽的小涓、活泼可爱的小欢、心地高洁的杜小香,这些农村女性都给人一种质朴、自然、健康、清新的美,那是乡村孕育出的独特的美,她们也寄托了作者欲在市场经济环境中重新为农民寻找价值坐标系的良苦用心。
(四)文明与愚昧的交汇与碰撞。在对乡村传统美德、人性美、人情美的书写时作者没有忘记梦庄人对文明、对外面的世界追求、思考的权力,因此梦庄也时常上演着文明与愚昧碰撞时的悲喜剧。这类小说写得轻松愉快的是《干姐》:于淑兰对“我”这个会拉二胡的城里人照顾备至,拚命维系着“我”的文明和高雅,以至于当“我”兴高采烈地告诉她那几个“不”字的含义时她却对我反目而视,这一切仅仅因为“我”的举动败坏了自己的完美形象。不可否认,在这个故事中干姐对“我”的关怀和体贴更大程度上是出于对文明的膜拜。《离婚》中的乔姐冲破“吃得穿得不嘎咕,离什么婚呀”这种世俗观念的包围,宁愿牺牲自己的婚姻,也要奋起维护女人的尊严和价值、追求文明和自由,透出让人感嘆的坚定和执着。(《离婚》)
二、简洁的叙事歌行
(一)乡村记忆的恰切表达。回忆,是文学创作尤其是小说创作中的一个重要方式。《梦庄纪事》文体的最显著特征就是它几乎全部是由回忆构成的。鲁迅的小说、散文回忆成分也很重,他曾说整个《朝花夕拾》“就是从记忆中抄出来的”(《朝花夕拾序》),“所谓回忆者,虽说可以使人欢欣,有时也不免使人寂寞,使精神的丝缕还牵着已逝的寂寞时光,又有什么意味呢?而我偏苦于不能全忘却,这全不能忘却的一部分,到现在便成了《呐喊》的来由。”(《呐喊·自序》)《梦庄纪事》既是“朝花夕拾”,以中年之身回望青年时代的往事,很自然地就杂有了两种生命情调:秋色的成熟与超脱,世事洞明、心胸豁达;同时又融入了作者一段刻骨铭心的人生体验,不乏青春的壮怀激情、颤栗躁动,是从历史的凝神关照和生命的澄怀体味中,索解人生和自我的真味与究竟。著名美学家宗白华说,“人到中年才能深切体会到人生的意义、责任和问题,反省到人生的究竟,所以哀乐之感得以深沉”[2]。作者是事件的亲历者,又是事件的回望者,回忆使作者能够在人到中年后以平静的心态,自如地把握过去的人物和事件,在小说的内蕴上得以更为深刻,不动声色的叙述背后呈示出作者灼人的艺术风采。
(二)洗练质朴的语言特质。小说语言极富冀中平原的地方特色,洗练质朴、简洁浅白,有着丰沛的诗意和优美的节律,颇具弹性和风味。贾大山的小说短小精悍,用字、遣词、造句呈现出浅白的美学特征。将民间口语和地方风土人情杂糅为一体,自自然然然地道来,娓娓动听地谈去,像是村民茶余饭后的闲聊,自由轻松、诙谐幽默。生活中琐碎的片段在简单的文字中孕育出来。简笔勾勒,几个字的短句在贾大山的小说中俯拾皆是,省却了不少眼力和心力,然而在简短的字字句句中,却并没有省约人物内心的律动、削减人物形象的丰满、压缩故事的内蕴。贾大山的语言简练而不简单,有情致有分寸,常常于“静悄悄”之中扩大语言的内蕴和活力,以文字组织来扑捉情调并表现情绪的流动。
三、时代大潮中的别样浪花
《梦庄纪事》强调创作风格的素朴之美,坚持语言的洗炼之美,用细腻的视角捕捉生活的细微末节,用浅白的笔墨勾勒农民百姓生命中的无奈与无辜,用清新的笔调表现他们生命中的美丽与坚韧。可以说《梦庄纪事》是贾大山创作个性和艺术风格成熟的标志。也正因此,他的作品实际又超越了时代、超越了一方水土,具有独特的价值。
贾大山作品的终极指向是对人性的关怀,对历史的冷静反思。站在崭新复杂的社会现实中回望“梦庄”的美好与不幸是贾大山写《梦庄纪事》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梦庄纪事》政治背景被写得云淡风轻,文字表面是平静的,但作者内心对那个时代泯灭了人性,摧毁美的事物,将为数不少的人逼入孤立无援的精神绝境充满谴责意味。贾大山并不明言政治给人们带来了什么,而是细致地观察生活,通过对普通生活中某一角落的描写,让读者自己领悟。同时他用温情的笔触写小事,描摹在“梦庄”遇到的普通百姓。他们的生活没有大起大落,他们的心灵也决不大善大恶,作者抽出一二展示他们生命中的喜怒哀乐,突显他们生命中的无奈与无辜,表现他们生命中的美丽与坚韧,带给读者美的体验和温暖,让读者能从庸常的生活中探出头来,从这些琐碎的事上感受到活着并非只有艰辛和痛苦,生活与美相伴。怀旧与伤感交织而成的情结使《梦庄纪事》容纳了一个世界,人们能在这里自由地思考。
参考文献:
[1]徐光耀.冷下心来说大山[J].石家庄:长城,1997(3):107.
[2]宗白华.艺境[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3]贾大山.贾大山小说集(我的简历)[M].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1998:552.
[4]周哲民.从贾大山的小说谈农村题材创作问题——在贾大山创作讨论会上的发言[J].石家庄:河北文艺,1981(12):74.
[5]王光东.民间理念与当代情感——中国现当代文学解读[M].南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