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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年

2016-10-21文予

青年时代 2016年5期
关键词:亲戚家沙哑西关

文予

元月二十六号的火车,到了县城已经是农历的腊八了。

县城的景象和往年一样,并没太多的变化,仿佛是一个暮钟晨鼓的老人,等待着死亡一般,我的家并不在县里,而是极度靠近边界线的乡下农村。那是个不大进步而且也不淳朴的小村庄。

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为了上学和生计东奔西跑。自己就像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今儿被搬到这呆几天,明天又被挪到那住上半个月。家,也在这翻来覆去的生活中渐渐淡出了我的世界,我也不再觉得家是个可以给自己美好回忆的地方,相反,还有些逃避和陌生。

对于家,我的字典里没有系统的解释,我完全没有概念,最起码,我现在还不想回去。可是年的气息告诉我,现在已经快过年了,去谁家住都不太合适。一下车,我便租了一间房。

一大早起,就和太阳打了个照面,路上是没有消化完的积雪。西关的街上就彰显着年的味道,各种各样的物品把年的感觉似乎又拉近了许多,让人不自觉的有种说不出来的紧张。

就这样我在年的逼近中苦苦熬到了腊月二十三,因为亲戚要结婚了,我已经答应了他,要去参加他的婚礼。

傍晚的车,并没有因为傍晚而减少客流量。春运,人依旧很多。我坐上车,电话就响了。这一看不大紧,把我慌的不行,因为这个号已经成了这两个月里面对我影响最恶劣的一个号,基本上每隔几天就会给我打一个电话,问的问题也是重复性的。我犹豫了半天,还是接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嗡嗡的刮刺着我的耳膜,对方似乎是期望,又有些兴奋,像是一个期盼得到礼物的小孩子:

你回来了没有?啥时候回来?回来了我去接你,来我这,搁我这过年,还给那一年一样……

我压了压嗓子,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已经是我到县城他给我打过的第N个电话了,对于这种重复的问题,我也不能再变着法回答吧。

我今年过年可能不回去了,我这边还很忙,没啥事就这样吧。

我淡淡地说到。虽然我就在回乡下的路上,我仍把瞎话伪装的很好。电话的那边一下没了声音,空气似乎冷了起来,只剩下因为年纪大了的老人而特有的喘息声,对方那孤独而失望的身影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话以后,我突然感觉自己很焦躁,我不回去了,可我要在那里过年呢?

自从与我们分开后,二爷就是一个人单过,平时家里不是没人,就是二爷—个人坐在堂屋里抽着烟。一年到头,除了秋收麦忙之外,二爷几乎每天都是闲着的,烟雾缭绕的屋子里,马扎上的他,眯着眼,听着收音机。一个人的生活意味着寂寞,所以年对于二爷来说,丝毫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那一年,我突发奇想的决定要和二爷一块过个年,这个想法让二爷感到很高兴,看他的兴奋劲儿,像是要相亲的大小伙子。那一年的三十晚上,二爷忙活了好一阵子,忙完了,两个人就坐在堂屋里守岁,二爷看看表,十二点,准时下饺子,二爷说着,笑的仿佛像一个天真的孩子。

而那一年的大年初一夜里,三更天,在二爷家吃了头顿饭我就走了,那一年也是我至今为止一夜过了两个年。

亲戚的婚礼很热闹,盛情挽留下,我又留宿了一夜。

腊月二十六,便匆匆忙忙的踏上了去县城的车。

回县城的路上,我心是空的,没有源头的空,我究竟要搁哪过年?朋友让我去他家过年,我还是给一口回绝了。

腊月二十七,已经年底了,我依旧孤儿一样游走在西关街上。

腊月二十八,回乡下!但不是回家!

一到亲戚家,我把自个儿的想法告诉了亲戚。亲戚死活不同意我在他家过年,最后我说你不让我在你这过年,我就从此不来你这了。不来我这我也不让你在这过年,那我现在就回县城,这句话彻底把亲戚雷到了,我留在了他这里。

亲戚家今年娶了媳妇儿,添丁增口,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好不热闹,置身其中的我,仿佛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局外人,我点了支烟,转身去了楼上的阳台。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满天的烟火,年仿佛离自己很远很远,以至于我竟然感觉到一种凄凉。

还好,亲戚家都很开放,据我所知,他们这么多年过年和平常一样,不贴门画,不守岁,不放炮,看电视看困了就睡了,第二天自然醒。

二十九晚上斗了半夜的地主。

初一,还好,睡了个自然醒。东方的鱼肚白趾高气昂地向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宣布,年已经离你们远了,我站在阳台上抽着烟,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办。

初二,回家。

一进门,就让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还是老样子,让人有些揪心。

怎么样?

二十九你二爷来了,在咱家过得年,吃了二更饭就走了,我留他,他说一个人出门在外,家里还有狗,啥东西都在家里,家里也没个人,不安全……

初三,这是个特殊的日子,每年的这天,亲戚们都会不约而同的去给二爷拜年。亲戚今儿来一个明儿来一个的二爷怕麻烦,何况年纪大了,不想老折腾,而我没有去,这已经是我第二年没去给二爷拜年了。

我坐在屋里抽着烟,体会这农村久不下雪而晴的有些干冷的空气,热闹的叫声划破了寧静的小院,真是个破天荒,我冷哼了一声,他们竟然没有在二爷家品尝二爷的手艺。

直到那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我心里一震,他怎么来了?

二爷的到来让我有些意外,亲戚说他和二爷说不在二爷家吃饭了,在我家吃,二爷就跟了过来。

见到他我也意外,也高兴,病了两年的病,除了使他的脸色更蜡黄了之外,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了,眼,依旧那样的炯炯有神。领着他到楼上看看我的成果,期间我又让了他几次烟,聊的很开心,那天二爷心情出奇的好,还喝了不少的酒。

春天,我还带着他去县城看了次病,之后我就回了河北,而这一次,也是我人生中见他的最后一面。

夏天,我去了南方。

八月十号的火车,十—号到家,二爷已经下葬了近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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