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掉记忆中的哪一年？

荆辉

朋友问我，假如有个消除记忆的机器，你会把哪一年的记忆消除？我答，我要把自15岁起到22岁的时光全部消除。

朋友惊问：“这么狠？那可是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啊。”我回答：“对你们是，对我不是。”朋友又转换角度问：“那这八年里，非要让你保留一年的记忆，你会保留哪一年？”我愣住了，这个，我必须得三思一下。

15岁，我摆地摊卖服装，看到那些比我大比我小的孩子们，高高兴兴上学去，他们灿若朝霞，我却被风吹日晒成了“鬼”，内心很受伤。可是如果我划掉这一年，后来的一切就都不存在了呀？

16岁，重返校园，感觉校园不是我的校园，惊恐发现不过是毕业短短两年的时间，中学时活泼可爱的形象便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憨大傻”形象，第一次明白了自卑的滋味。可是如果划掉这一年，我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呀？

17岁，收到中专录取通知书，迈入新环境的第一天，被一个扫描过来的眼神和接下来的声音吓到：“你们这些孩子，唯独她（指我）看上去长得老成。”额滴个神啊，你们的孩子少年不识愁滋味时，我过早地体会了生活的艰辛好不好？之后的这三年，我看上去很开心，有很多的朋友，没遇到一个敌人，可是，在这最好的青春年华里，我没有体会到青春。以至于若干年后的今天，我建了个班级微信群，有个我无法把名字和长相联系到一块儿的女同学（过于默默无闻的那一类）单独CALL我，说是在校时一直很注意我，也很羨慕我。我用怀疑的语气问她：“我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她很认真地回答：“你很有号召力啊，班里坏男生都听你的。”我哭笑不得地总结：“一个被人忽略了性别的人，和谁在一起都不会引起误会。”可是如果划掉这三年，我岂非没有一个新的开始？

20岁，四处找工作，碰壁、不甘、努力、辞职……马不停蹄地四处折腾，惊喜与失落并存。如果划掉这一年，恐怕永远体会不到多年后，作者杨熹文所写的《请尊重一个姑娘的努力》里那种感受了。

21岁，天上掉馅饼砸中了我，有了现在的工作。刚来时的茫然无措，让我把自己的心封存在一个瓶子里，外面是嘻嘻哈哈的世界，瓶子里却是清冷无比的内心。如果划掉这一年，怎么可能知道人生转折的道理？

22岁，结束了一场半死不活的恋爱，老天没留给我伤心的时间，便给我送来了一个“工作转正”的消息，让我在那时那刻大彻大悟——人生处处有悲伤，人生处处有惊喜。如果划掉这一年，怎么突然觉得有一丝丝的可惜？

23岁之后，人生进入顺境，找到了那个等我等了很久的人，恋爱、结婚、生子。从此，身材瘦削留起长发；从此，生活在别人羡慕的眼光里；从此，时间倏忽而过，幸福的我再也记不起哪件事具体发生在哪一年里……

可是，等等，我还没有回答朋友的第二个问题，一心想划掉的那八年记忆，我会保留哪一年？我最终的答案是全部保留。因为人生不可复制，更没有人永远生活在顺境里，明白了这一点，懂得了每个人走过的道路除了鲜花还有荆棘，便在一瞬间，原谅了所有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