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税收政策的思考逻辑与学者角色

2016-10-21蒋洪

财经 2016年25期
关键词:动议资源税学者

蒋洪

当我们研究税收的时候不能仅就税论税,税的合理性从根本上来说是由支出决定的,税收学者应关注如何把税收总量限制在一个合理的限度内, 强调降低总体税负,积极推进税收法定建设

近年以来,我国的税收呈持续增长的状态,而且我们大家都注意到这种增长超过了GDP的增长。如果不算货币价值的变动,2014年的税收是1980年的208倍,而同期的GDP是139倍。我想说明的是,税收增长比GDP快是一个公认的事实。

我还注意到,最近我们大家在热议一些税收的话题,比如税改的动议,房地产税已经列入了立法规划,起草工作正在进行,据说可能于2017年开始实施;环境税征求意见稿已经提交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最早有望年内出台;资源税已经启动了,今年7月1日起在全国全面推开资源税改革工作,核心是从量计征改为从价计征。

理由与动机

我的问题是,我们如何思考这些问题?我首先考察一下它的理由、动机是什么?房产税——建立地方税收体系。我们地方需要有税源,抑制房价上涨、调节收入分配,使富人多交一些钱,这是房产税目前注意到的主要原因。环境税——非常直截了当,抑制污染,保护环境。资源税——促进资源的合理使用。这些理由都是非常自然而且正确的。

但是我认为所阐述的理由当中,有一个重要的动机没有表达出来,在我们上面的表达当中我们看到的是一种显性的理由动机,为了调节,但是有一个动机没有说——收入,换句话说,税收本质含义是政府向纳税人收钱,这一点在我们的税收理由上似乎被淡化了。

当然现有的这些税收动议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在原有税收上的一种改变,对环境税的征收有各种各样的方式,对资源我们只不过是含了一种方式,对房产税我们以前也有的,现在只不过变了,但是我注意到,改革的动向意味着至少我们应该保持这么一种看法,它是否会扩大税收的总负担,是否会增加政府的税收收入,是否会使我们的社会税收负担更加承重,这一点需要注意。尽管它是形式上的改变,但是我注意到它很可能有这样一种潜在的趋势。房产税是最肯定的,我相信房产税里政府可以获得新的收入来源,比以前收到的钱更多。环境税,我们以前也有各种各样的税费,但是这次通过立法强化,我可以预见,在这方面的税收也会加大。资源税,在我们现在的改革意向上是保持税负的平衡,我们只不过是将从量税改到从价税。现在是从量税改到从价税的绝佳点,为什么?因为现在所有的资源都在最低价位上,这意味着一旦经济恢复正常,资源的价格趋向常态状态,资源获得的税收将会大幅度提高。

思考税收政策问题的自然逻辑

一旦我们考虑到政府这些税收动议具有税收扩张性的显能的时候,我们究竟应该思考什么问题呢?

我们学者应该怎样考虑这些税收问题?当我们和别人说的时候,我们会觉得这个税收也有道理,那个税收也有道理,都该收,我觉得思考这个问题应该有它自然的逻辑。

举个例子,有人拍拍你的肩膀说:“请你给我钱。”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我有一个学生回答,你要多少钱?我说这还没有到位,这不是自然的反应,这已经默认了,我给你钱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有一个学者跑过来说,要收钱了,我们来考察一下,你到底是应该用支票支付还是用现金支付,被讨钱的人非常愤怒,你凭什么讨论这个问题,第一个问题还没有搞清楚。如果一个学者跑来说我想研究一下如果收税以后你到底会穷还是富了,你会吃多少苦或者你比别人少吃一些苦还是人家比你少吃一些苦,如果这样的话作为一个纳税人来说,他的心理感受是什么?我强调考虑税收问题有一个自然的逻辑顺序,第一个问题是税收学者必须回答的,为什么要收、该不该收。当你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你首先要研究的是你收取这些钱是要干什么,是否要做对我们大家有利的事情。我还要考虑你是否缺钱,如果我们以前已经交了一大笔钱,这些事情你都能够办,你并不缺钱,那我们也不需要扩张性的税收。

假如该收的话,第二个问题,该收多少。我们要把账本翻开来看看,政府到底已经收了多少钱,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税收是其中之一。它在使用权当中是否存在着奢侈、浪费、腐败以及与公共利益不相关的内容,这些东西要去除掉,然后我们看看你的收入是否能够抵抗你的必须支出,如果支出当中还有不合理的成分,显然我们会算一笔账,看看你到底缺不缺钱。将这些与公众无关的支出去除了以后,我们算算到底是不是缺钱以及缺多少钱,然后我们才谈得上该不该付。

第三,假定我们该付而且该付这些钱,用什么方式来收,通过什么样的税种,课税对象如何确定、纳税人如何确定、税率如何设置,等等。

第四,如果我们采取这样或者那样的税收,情况会发生如何变化。这都是我们学者可以研究的事情。我强调的是在考虑政策问题的时候必须要有这么一个逻辑顺序,如果你跳跃或者你把某些问题放在一边,在我看来你的角色就有问题了。

思考逻辑与学者的角色

当我们考虑税收理论的时候,我们是在抽象地谈论问题,我们并不针对如何具体的情况、具体的对象考虑税收,我们是在考虑一般性问题。这个时候我们可以对税收的研究进行某种分割,比如说我们现在假定需要收这些税,我们怎样才能收得合理一些,这个问题当然是可以讨论的理论问题。但是作为考虑税收的政策问题,也就是现实问题,你如果直接地跳跃,那我认为你在进行一种角色的转换。假定你是对纳税人和政府全面负责的学者,我认为考虑税收问题的逻辑顺序应该是我前面所说的一二三四,把一二问题考虑清楚了,然后再考虑三四问题。如果你是另一类学者,你会把你的话题集中在第三和第四上,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的学者角色不是对全社会负责,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只是在对政府负责,在为政府提供信息、研究,提供各种各样的可能。对于我们税收学术界来说,在考虑现实政策问题的时候一定要把握税收的最关键问题,税收是政府向老百姓收钱,首要问题是你收去干什么,这个钱该不该收,收多少。其次才是下面的问题。

有时候我突发奇想,我想研究一个项目,这个项目也就是给当前的学者画一幅像,我想把所有的有关研究税收政策的论文拿出来看看,有多少论文是在讨论第一个问题,有多少论文是在讨论第二个问题,有多少论文仅仅是讨论第三、第四个问题。当这个数据出来的时候,我就给学者的基本角色画了一幅画。当然作为个人来说,我们会有分工,因为你关心这个问题他关心那个问题,这个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对于全社会来说,如果他忽视了一二问题,那么整个考虑的角色就发生了转换。

税收与当前的财政经济

回到当前的税收问题,我要问政府缺钱吗?当我们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显然很本能地研究,把账摊出来看看,到底现在你有多少钱,你干了什么事,很可惜的是,我们现在没有完整的账本,我们更不可能对政府所做的事情有一个非常实际的考量和判断。

我们凭感觉,我感觉政府不缺钱,何以见得?到每一个城市看看最豪华的大楼都是政府大楼,最豪华的建筑都是政府出资的,你只要看看政府办事时候的那个气派,你就知道不缺钱。我一方面提倡研究税收的人一定要研究第一、第二问题,另一方面我们也意识到要研究第一、第二问题真的很艰难。正是这些问题需要学者拿出勇气和他的智慧。

从我们的企业层面来看,企业的感觉是税收负担沉重,实体经济缺乏活力。从居民层面来看,一般公众口袋里的钱很有限,从宏观经济来看表现出我们的消费支出萎缩,现在宏观经济的情况是投资方面离开了政府投资我们似乎民间无力投资或者这方面的能力很有限,在消费方面我们离开了外国人的消费,我们的消费不足以拉动我们的经济。政府收支规模过大,适当的职能范围界限不清。

从改革开放最初年代到现在,我们一直在说要转变政府职能,划清什么事情政府该干什么事情政府不该干,现在我们这些界限还有吗?尽管转变政府职能我们一直在说,但是实际上它的界限已经模糊不清了。所以我的总体结论,目前政府的税收规模过大,我们的任务是要减税,不是增税。

减税与税制结构的调整

回到税收动议,你们会认为我刚才这番话说了以后会反对当前的这些税收动议,我不反对,环境需要保护,对于那些污染环境的需要加以抑制。房地产税,作为地方税的一个税种,它的合理性确实存在,我不反对,但是我说税收总量与结构要取得协调,换句话说,在考虑税收问题的时候,就当前来说,第一,总量不能增只能减;第二,结构调整是应该的。有没有办法做到两全其美呢?有办法的,当前税改政策可以有一种协调措施,当我们房地产税建立起来,当我们环境税、资源税出来,增加了财政收入,我建议我们在税收方面采取相应的措施把其他税种负担减轻,这样我们就可以既做到结构有所调整合理化,又做到我们税收政策在总量上与我们国家的经济改革方向相一致。

我概括一下我对当前税收动议的看法,当前这些税收动议存在着合理性,但是要与我们国家的税收总量相协调,税收的总负担应该下降,总量控制结构要改善。

最后,我要对税收学者说,当我们研究税收的时候不能仅就税论税,税的合理性从根本上来说是由支出决定的,如果支出是合理的,那税本质上就具有了合理性,因为收了钱是办大家需要的事情,如果用得不是地方或者与社会公众的利益相违背,那税收不管你设计得如何巧妙如何好,它本质上成为一种非常有技巧的掠夺。

作者为上海财经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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