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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外直接投资热潮要警惕系统性风险

2016-10-21梅新育

财经 2016年25期
关键词:宏观系统性税负

梅新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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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企业投资西方的热潮中,收购价过高的案例屡见不鲜,中国企业界、学术界、舆论界有必要共同努力,点明系统性风险,刺破欧美资产所有人向中国投资者开出的虚浮的价格泡沫

58.7%!——2016年上半年,中国非金融类对外直接投资的增速堪称狂飙突进,对欧美直接投资的增长尤其令人瞩目,何况这是在连续数年高增长之后实现的。但是,中国企业乃至国民经济整体由此承担的风险,也相应迅猛膨胀。而且,不可忽视的是,不管是经济性风险,还是政治性风险,在某些区域、某些领域,都已经上升到了系统性风险、或潜在系统性风险的程度。

从意大利债务对欧洲金融体系的潜在冲击、初级产品行情波动对众多新兴市场经济体国民经济的冲击到日本安倍经济学失败,再到美国资产市场泡沫重新膨胀等等,全球经济的系统性风险自是不容低估。但单纯的经济系统性风险,常常也会成为外部投资者“抄底”的机会。从1997年-1998年东亚金融危机“帮助”外国投资者打开韩国市场封闭的大门起,我们就充分认识到了经济系统性风险的上述双重影响,十年后中国就充分利用了次贷危机—美欧主权债务危机为我们冲垮美欧市场准入壁垒的机遇。

值得重视的是政治/社会系统性风险,给外部投资者带来的,很可能是包括人身安全在内的灭顶之灾。

全球政治系统性风险

当前的政治/社会系统性风险与经济风险之间存在相互促进的关系,不少社会政治动荡直接导火索是经济萧条。委内瑞拉、巴西的政治动荡就是如此,前些天爆发的土耳其事变及其可能连锁反应固然不是由于经济危机而直接引发,但西亚北非区域普遍陷入深度经济萧条,也大大提升了土耳其事变在该区域传染的风险;而政治/社会系统性风险又会反过来引发经济系统性风险,就连英国脱欧这个许多市场参与者眼里的经济系统性风险冲击,很大程度上也是由于移民这个并非单纯经济事务的问题而引爆的。古人云,危邦不入,乱邦不居;但对于中国投资者而言,令人悲哀的现实是,他们在不同的阶段都不得不承受上升的政治性风险:

在对外直接投资起步之初,作为世界市场的后来者,面对低风险、高收益市场已被先行者瓜分殆尽的现实,中国投资者曾长期不得不大批走向西方投资者眼里的高风险新兴市场;待到实力初步成长起来,西方市场也在次贷危机-美欧主权债务危机的冲击下向中国投资者打开长期封闭的大门,中国投资者面对的现实却是曾经安全的美欧市场也在暴恐、难民危机、种族冲突中染上了越来越浓重的“危邦”、“乱邦”色彩,欧洲和美国“巴尔干化”已经不是完全不可思议的天方夜谭,欧洲风险尤甚。

从开展国际化经营的企业角度来看,欧洲商业环境的问题不仅仅在于各类经济性风险、繁琐僵化且常常过时的政府管制、僵硬无弹性的劳动力市场,而且在于其人口民族、宗教文化构成过度多元化。欧盟主要国家人口中移民及其后裔占比已经普遍高达15%-20%,这种过度多元化带来的风险还不仅仅在于无可逃避的暴恐袭击阴影,而且在于大大降低了协商共识的效率和接受统一规则实现合作的概率,人们越来越多的精力要耗费在各族群为规则“公平”与否、为争夺分食现有资源“蛋糕”而争吵上,而不是集中精力实现发展,做大“蛋糕”;人事制度由此越来越无可能唯才是举,而是越来越聚焦于按种族、宗教等各类群体瓜分名额;……其经济增长潜力由此严重受限,更潜藏着未来发展成为颠覆当地社会基本特征、乃至全面暴力冲突的系统性风险,美国在相当程度上也存在类似问题。

让我们看看社会、政治高度多元化的南斯拉夫及其解体后从血泊中诞生的波黑国家。铁托去世未久,南斯拉夫党政领导体系就全面瘫痪并进而解体,波黑国家也复制了南斯拉夫的局面,形成了一个国家、两个实体(穆-克联邦和塞尔维亚族共和国)、三个民族的国家体制,作为国家集体总统的主席团由三个民族各出一人组成,四年任期中每人轮流担任八个月主席团主席。再加上两个实体的总统,这个小国人口不过384万(2011年),GDP仅214.9亿美元(2011年),却总共有5个总统、11个政府总理、127个政党,政府有136个部,十羊九牧,行政开支就令经济不堪重负,林立的政府机构与政党更令整个国家政权成立近20年却无法制定执行任何有意义的政策法规,这个国家深陷经济社会停滞、贫困、高失业、社会动荡泥潭而不能自拔,实属必然;现在盲目推崇“多元化”并视之为“政治正确”天条的欧洲未来,是否会在相当程度上重蹈奥匈帝国、南斯拉夫、波黑的覆辙?

就是情况相对较好的美国,看看任何事情都能被黑人民权运动分子扯上“种族歧视”的势头,看看他们横加指责奥斯卡奖得主、硅谷高科技公司员工中黑人甚少,却闭口不提NBA中黑人比例之高、黑人学生学业成绩之差,而这些主张居然还得到奥巴马政府和不少议员支持,并准备就此制定强制性法规;看看“黑人命也是命”运动(Black Lives Matter)日益走火入魔而被华人示威要求定性为恐怖组织,以及愈演愈烈的黑人枪杀警察风潮;……我们就不难理解今年的大选中为什么有那么多华人力挺特朗普。

更糟糕的是,欧洲不仅存在上述严重问题,而且似乎已经丧失了正视问题、进而自我革新的能力。欧洲各国在正视暴恐方面的自欺欺人,在此无须赘言;就是在单纯的经济事务方面,欧盟这些年来也过度沉溺于自以为“政治正确”的价值观游戏而忘记了发展经济的初心,表现得不像是个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而是个价值观念先行的慈善机构,以至于在主权债务危机高潮时刻其管理机构耗费大量时间精力去制定、通过的法规居然是推广“人道养鸡法”、规定企业高管层中妇女比例!哎!如此不知轻重缓急的欧盟,能相信它有个光明的未来?就是美国,倘若希拉里胜选登台,这方面拨乱反正的希望也好不到哪里去。

哈耶克反对过度移民

在与社会主义阵营的国际性斗争中,西方主流政界、舆论界几乎将哈耶克奉为“先知”;而在我看来,哈耶克的一些经济主张脱离了现代世界的经济现实,他的一些与西方流行的“文化多元主义”理念格格不入的关于移民、社群问题的见解却道破了冷峻的客观规律。他也强调多样性,但从《法、立法与自由》等著作可以看出,他推崇的社群主义所强调的多样性是各个社群之间的多样性,未必肯定社群内部的多样性,相反主张社群自身的特征是统一的,而不能是多样的。

新财政战略主要是降低宏观税负和维持中央与地方财政收入格局大体不变,中央政府上收地方政府支出责任。凡不符合这一新财政战略的政策应该重新研究

自从习总书记提出“新常态”以后,就相当于一项改革动员令。各项经济战略开始调整。

比如,投资领域,依靠提高杠杆率扩大投资的战略已经被废弃;对外经济贸易领域,加工贸易换取低收益外国金融资产的战略已经被“一带一路”战略所替代;在外汇领域,已经转化为贸易顺差和投资逆差的新格局;房地产领域,用为低收入群体和中低收入群体解决基本住房的战略替代抑制房价过快上涨的战略;等等。这些调整正在逐步地实现。

财政战略当然是整体宏观经济战略中的一个重点。最主要的是两个:

其一是国家与企业和居民的关系;其二是中央与地方的财政关系。三年多的时间证明这个领域战略的调整经历了一个曲折的过程。

在学术界,对这两个问题存在多年的争论。

在1994年实施新税制和分税制时,全社会对这两个问题形成高度的共识:在国家与企业和居民的关系上,提高国家财政收入占GDP的比重,当然,同时就是缩小企业和居民收入占GDP的比重;在中央与地方的财政关系上,提高中央财政占政府收入的比重,当然,同时就是缩小地方财政占政府收入的比重。

(一)

到2000年,对第一个问题的分歧开始出现。时任财政部长仍然主张继续提高政府收入占GDP比重,而时任税务总局局长主张不再提高政府收入占GDP比重,而是对税制做有增有减的调整。由于税务局征收效率的提高,在税制上,虽然增税的措施规模小,减税的措施规模大,但总体上,宏观税负水平一直维持基本稳定,并没有由于减税规模大而下降。

这种局面一直到第二阶段营改增才引发新的争论。从上海2012年试点营改增开始,一直到2015年,营改增减税数以千亿元计,因为税务征收率提高,还有一些增税的措施,宏观税负水平还可以保持基本稳定。当营改增进入第二阶段,宏观税负水平是否保持稳定就是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了。学术界除个别专家外,没有专家主张提高宏观税负水平了,大部分专家的主张就分为两种:稳定和降低。

实际上,从十八大以后,若干次重要会议对宏观税负水平对提高、稳定、降低的选择都是稳定。2015年底我国开始启动供给侧改革,降成本是主要内容之一。企业界对此期望值很高。当建筑业、不动产业、金融业和生活服务业要实施营改增时,一次性减税规模有5000亿元左右。2016年初又降低社保费缴费率5个百分点,大约1200亿元左右。这已经使稳定宏观税负水平的战略遇到挑战。

多年来,一些专家认为宏观税负水平不高,因此反对另一些专家降低宏观税负水平的建议,一些媒体也介入争论,支持认为宏观税负水平不高的主张。

但是,实践是检验理论正确与否的标准。在实施供给侧改革的进程中,减税5000亿元的营改增要不要出台?减费1200亿元的降低社保缴费率要不要出台?继续降低社保缴费率的决策要不要实施?鼓励企业科技创新的税收政策要不要制定出台?这一系列降低企业税费负担的决策和宏观税负水平不高,稳定宏观税负的战略形成两难选择:或者,坚持宏观税负水平不高的判断,坚持稳定宏观税负的战略,取消营改增和降低社保缴费率等供给侧改革中降低企业成本的决策;或者,坚持实施营改增和降低社保缴费率等供给侧改革中降低企业成本的决策,接受宏观税负水平偏高的判断,把稳定宏观税负的战略调整为降低宏观税负战略。这个两难选择从十八大以后就逐渐尖锐化,最后在2016年7月政治局会议做出对策:降低宏观税负。

实际上,十八大以后,包括在准备三中全会决议的讨论过程中,稳定宏观税负和降低宏观税负的两种战略主张就存在尖锐的争论,企业界要求降低税费负担的呼声就很高,只不过表现没有学术界那么明显罢了。而2016年供给侧改革的总体战略调整把降成本列为主要内容之一,已经意味着稳定宏观税负的战略不会继续实施了,只是没有正式明确而已。

2016年7月,政治局讨论上半年经济形势,部署下半年经济工作,正式明确财政战略之一的稳定宏观税负调整为降低宏观税负。一般来说,这样的重大战略调整都是在中央全会或者每年底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做出的,年中的会议讨论半年的工作做出这样重大的战略调整是不多见的。其实,供给侧改革的新战略出台必然包括降低宏观税负的内容,政治局的决议不过是给对此还有疑问的专家们一个明确的信号。

降低宏观税负水平是关系政府收入总量的问题,同时需要关注的是财政支出的结构调整。有几项重要的财政支出结构调整已经付诸实施。比如,部署在2020年以前消除按照我国标准的贫困人口;部署解决城镇低收入群体和中低收入群体的基本住房;降低社保缴费率;提高最低工资标准;军队改革裁减机关人员30万;等等。

这些单项的措施已经表现出财政支出战略的调整动向:降低政府行政支出比重,增加民生支出比重。目前,我国依靠政府支出供养的人口比重偏高,反映到财政支出上,用于人员经费比重偏高,用于民生的支出比重偏低。目前已经实施的若干项措施必然在不远的未来转化成财政支出战略的调整。比如,多年来一直强调的大部制改革,内容会和军队改革一样,减少部门数量、降低部门级别、减少人员数量、削减审批职能,等等,体现在财政支出上就是要缩小政府行政支出比重,扩大民生支出比重。十九大以后必然将实施财政支出结构的战略调整,即扩大民生支出比重和缩小政府行政支出比重。

(二)

对中央与地方间分税制改革的方向出现争论主要在2010年前后。按照1994年分税制改革的目标,中央与地方收入比例为60%和40%,而支出比例为40%和60%,中央向地方的转移支付比重为20%。历史发展到2015年出现了远离目标的格局:中央收入比重没有达到60%,从1994年的55%降低到了50%以下,地方收入的比重从1994年的45%不但没有降低反而提高到50%以上。更远离目标的是中央的支出比重逐年降低,只有15%,而地方的支出比重提高到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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