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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外孙归来

2016-10-21钱翰涛

椰城 2016年9期
关键词:外孙外公海南

■钱翰涛

守望外孙归来

■钱翰涛

我的外甥阿弟,村里人都习惯叫他“陆哥”,襁褓中就由他妈妈抱着来海南,一直和我父母生活在一块。他爸爸在海口开出租车,犯了大事被判十六年徒刑。他妈妈外出打工,忍耐不了青春寂寞,找了个新妹夫成了家。或许她经济拮据造成自顾不暇的原因,或许她有什么难言之隐的缘故,陆哥上小学一年级时她就停止了陆哥生活费的供给,对陆哥不闻不问,后来还销声匿迹了好几年。自此,失去父爱和母爱的陆哥,只和外公外婆朝夕相处、息息相关,生活在海南乡下。

外公外婆对外孙陆哥疼爱有加,呵护备至,管教从严。有什么好吃的他们宁可不吃也留给这个外孙享用。每年过年时,他俩给自己少买或干脆不买新衣服,一定给外孙添置几套新衣服、一两双新鞋子。外孙穿在身上喜洋洋,他们看在眼里笑呵呵,心里比喝蜜还要甜。他们说,只要外孙开心自己多苦多累都值得。有人曾劝我父亲说,这么大年纪了何必自讨苦吃,增加负担,干脆送走算了。父亲说:“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乞丐行乞我们都要施舍,何况外孙是骨肉相连的人呢。”

陆哥性格内向,向来沉默寡言,在校时常有小孩欺负他,骂他是没爹没娘的野小子,有时还被打得眼青脸肿。我父亲看到后心疼不已、愤愤不平,心急火燎地赶到学校去向老师告状,接着找家长理论一番,然后回来安慰陆哥,想方设法抚平陆哥受伤滴血的心。

陆哥是个老实的孩子,偶尔也“误入歧途”。有一次,他在几个伙伴的撺掇下偷了人家的一个大铝盆,砸坏后当作废品拿去卖,换些零花钱花。户主查知后找上门来向我父母告状,父亲气得七窍生烟,但并没有打骂陆哥,他先给户主赔礼道歉并赔钱。陆哥回家后,他眼睛湿润,苦口婆心地教育陆哥怎样做人的道理。陆哥低着头,红着脸,一言不发,心中懊悔不已。自此,陆哥身正行端,再也没有干坏事,再也不让外公怄气了。

陆哥在校学习勤奋,回家做作业认真。夏日酷暑难忍,因家庭经济困难而未上完县中的父亲总是一边给他扇风,一边耐心地尽己所能辅导他。陆哥也很争气,学习成绩优异,年年都受到学校表彰。我父母看在眼里乐在心里,每当和别人谈起这个外孙的时候,脸上总是露出自豪的神情,说外孙将来一定会考上大学,一定会出息。我母亲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后来,陆哥在我老家上完小学四年级后就被他的小叔带回湖北洪湖老家。我父母舍不得也没办法,毕竟自己已老,照顾不了他了。临走时,陆哥眼睛都哭肿了,一步一回头,舍不得离开有养育之恩的外公外婆。外公红着眼睛挥挥手,外婆抹着眼泪远送行。难分难舍的场面,令在场的乡亲也为之流泪。

从此,父母每天都像丢了魂似的怅然若失,常念叨着外孙的名字。

当晨曦微露的时候,在鸡鸣狗叫声中父亲轻轻地搬开竹篾编成的庭院旧门,听到村里孩子上学时呼唤同伴声及踩路的脚步声时,他嘴里道:“阿弟该起床上学了。”母亲站在院子中若有所思地说:“以前是该上学了。”父亲说:“现在他的大陆爷爷该喊他上学了。”

当暮霭四起的时候,在炊烟袅袅背景中我的父母亲常习惯站在庭院墙门口往外张望,母亲说:“阿弟该回家吃饭了。”父亲说:“是该回爷爷家吃饭了。”母亲说:“他总不会疯玩吧?”父亲说:“阿弟很乖,很听话,不会玩过头!”母亲问:“他以后会回来看我们吗?”父亲很自信地说:“放心吧,他写信回来说一辈子忘不了我们的恩情,长大后一定回来看我们,报答我们。”母亲说:“我们不用他报答,他将来出息,日子过得好我们就放心了!”

当银月高悬的夜晚,我父母亲总是仰望天空,绵绵的情思融进柔柔的月光中。父亲说:“阿弟白天学习太累了,现在该甜甜地睡着了吧!”母亲说:“可怜的孩子,他在梦里该看到我们吧!”父亲说:“他长大后会回来看咱俩的。”

我的父母亲就是在这无限的思念中度过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我为了缓解他们的思孙之苦,有一天,我用手机拨通了外甥陆哥家的电话,让母亲和陆哥说说话。母亲拿手机的手在发抖,声音颤抖地用海南话喊道:“阿弟,我是阿婆,侬还好吗?家人待你好吗?侬说什么,外婆听不懂。”她恨不得把思念之情全都倾诉出来,但碍于语言的沟通,不能淋漓尽致地表述出来。陆哥用普通话说:“外婆,我想您,啊……啊……我听不懂您说的话。”离别多年,陆哥声音变得浑厚、低沉。他已不会讲也不会听海南话了。我母亲只好让父亲来接听电话。父亲激动不已,那不敢恭维的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大有用武之地”了,但父亲“作战的武器太落后了”,终于“招架不住”,“临阵败退”。双方很难交流,陆哥同样听不懂。我自告奋勇充当传话筒,充当翻译,忙得不亦乐乎。接完电话,母亲说:“阿弟的海南话怎么说忘就忘呢?”父亲说:“在大陆呆时间长了没有人跟他讲就忘了呗!呵,阿弟长大了,声音变粗了,我们真想他回来走走!”

我父母亲就这样思念着外孙,守望着外孙的归来。年年过去,我父亲愈老身体愈差,终于倒下去了。临走时,他说最不放心的是外孙阿弟,盼望阿弟的爸爸快点刑满出狱照顾好阿弟,还叮嘱我不要把他的事告诉阿弟……

父亲逝世后母亲形单影只,寂寞地生活在我老家,此时她更思念外孙陆哥了。

她常常一个人痴痴地守望着北方……

一天天过去,母亲终于等来一个盼望已久的好消息:陆哥在湖北参加高考的分数在一本线以上,并说上大学之前要回海南来探望外婆。母亲兴奋地说:“阿弟真的有出息,为我们争了一口气!”她一连乐了好几天,在村里逢人就告诉阿弟考上大学的消息,好让乡亲和她一起分享快乐。

陆哥真的如期回来了,是他的小叔带着回来的。他长得身高马大、熊腰虎背、皮肤白皙,浓眉下面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但还是那样腼腆,那样沉默寡言。

看到外孙,我母亲紧紧拉住他的手,摸摸他壮实的身子,抬头望着他那张日渐成熟但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庞,嘴唇嚅动着,眼睛发红,接着呜呜地哭了起来,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

“外婆,我回来了!”陆哥说(注:双方交流,我翻译)。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侬长大了,考上大学,外婆心里特别高兴!”我母亲激动地说。

陆哥端详着外婆的脸庞,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说:“您老了!您身体好吗?”

“没什么大碍,见到你什么病都会好起来!”我母亲说。

……

陆哥和外婆见面后,他惦记着外公,想到外公长眠的墓地去拜谒,想把自己考上大学的消息告诉外公。按当地的风俗,下葬未满三年不得烧香鸣炮,所以陆哥他们只好空手来到墓地。站在墓前,陆哥目光注视着坟上的萋萋杂草,思潮翻滚,眼睛湿润了。此刻,他想到什么?也许想到外公的谆谆教诲,也许是想到他生病时外公悉心照顾的倦容,也许是想到冬天外公给他添加棉被、衣服时的情景,也许是想到夏天夜晚外公给他扇风赶蚊子的画面……可现在,外公和他阴阳分隔,不能一起分享自己考上大学的喜悦了……他默默地伫立在坟前,泪水簌簌地往下掉,往下掉。

陆哥在我家呆了几天,母亲倾己所有招待他和小叔。因为语言交流的障碍,所以母亲比较多的时间总是蹲在一边,把爱的目光静静地投在陆哥的身上,生怕他从眼前消失。

人常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有相聚就有分离。陆哥要走了,我母亲又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呜呜地哭着,哭着,渐渐泣不成声,颇有生离死别的场面。她说,外孙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再见面了,人老了,也许见不着外孙了……

陆哥回湖北老家了,他留下绵绵的情爱,带走了我母亲的无限相思。母亲又站在村前,默默地守望着外孙的再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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