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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情

2016-10-18翟胜成

雨花 2016年10期
关键词:吊瓶铁锨干爹

翟胜成

这天下午,雨水稍停,他扛着铁锨去找地邻刘雨大哥,准备一起去庄稼地排水。刚进院子,忽听屋里传来低沉的呻吟声。他忙放下铁锨,进屋一看,大吃一惊,只见刘大哥趴在床上,脸色姜黄,咬牙切齿地喊肚子疼,床下吐了一摊秽物。

他忙给村医打电话,检查后得知,刘大哥吃了不洁的饭菜,得了急性肠胃炎。村医给刘大哥打上吊针,留下配好的三瓶药水,便匆匆消失在风雨中。

他和刘大哥是隔街老邻居,两家的地也紧挨着。分地的时候,他在地头挖了一眼大口井,自己浇完庄稼,第二家浇的就是刘大哥。他说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有一年大旱,正是他说的“春争日,夏争时”的季节,玉米急需播种,老天像是专吊农人的胃口,夜里下了一场小雨,别人都不敢种,刘大哥冒险种上了玉米。几天后,用手一扒,瞪了猴眼,玉米粒像扭嘴的豆芽——芽干了,再不浇水,必死无疑,白搭种子和工夫。刘大哥急得抓耳挠腮,他看不下去,果断停下自己的不种,让刘大哥先浇水保苗。事后,刘大哥感激地说:“有井的人家都趁旱提价卖水,您不但不收钱,还先让俺浇”。他一笑说:“贼进院,火上房的事,哪能不帮,‘远亲不如地邻嘛。”从此,两家关系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二人就像亲兄弟一样,步调一致,共同播种,共同浇水,共同收割。

他想到这里,猛抬头看看吊瓶,还有一点药水,埋怨自己胡思乱想,差点误了换吊瓶。

看着刘大哥呼吸均匀,安然入睡,他才有时间打扫呕吐物,并给妻子打电话说明情况。

刘大哥年过花甲,老伴已死多年,儿子、儿媳在很远的城市工作。想孙子时,刘大哥也去城里小住几日,城里不比乡下,对门见面也不说话,防贼似的。时间长了,觉得不习惯,又回老巢,来来去去,候鸟一般。他说刘大哥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老窝”。

说起来,刘大哥还是他儿子的干爹呢。那年通儿七岁,正是“七岁八岁狗也嫌”,上树掏鸟、下河摸鱼的捣蛋虫。也是七月,雨水连天,通儿去村东银线河边玩耍,河岸树上的“知了”吸引了他,想上树去逮,不慎滑到河里,刚巧被刘大哥看见,衣服没脱跳进河心,把通儿托举上岸。

事后,他和妻子商量,刘大哥是通儿的救命恩人,姓又好,能“留”住孩子,就让通儿认刘大哥为干爹。

他吸着一支烟,看看门外,天地间像拉开了昏暗的大幕,风雨交响曲演奏得正欢。屋里模糊起来,他拉亮电灯,望着第二瓶药水滴尽,又换上了第三瓶。

他叫于得水,中等个,国字脸,浓眉下双目有神,透出智慧与忠厚。他是老高中生,说话好用俗话,有时还把俗话改几个字,村人都叫他于俗话。他思想超前,特立独行,种地常出花样,做事与众不同。他全村第一个安上电话,电话线连通了外面的世界;他第一个跑出去做药材生意,发了大财;他第一个买了电脑,说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他种地“反其道而行之”,去年什么贱,今年种什么,不管西瓜还是土豆,村民都跟他学,十有八九能发大财。

通过多年的打拼,他有了超百万的资金,他不像有钱人一样城里买楼、腚下有车。村里一般的人家,都早已盖起了二屋小洋楼,他家还是三十年前的老房子、土院子。几年前,老屋漏雨,媳妇让他扒掉旧房盖小楼,他眼一瞪对媳妇说:“俗话说:‘与人不睦,劝人盖屋,盖楼更没用,金屋银屋有啥用,睡着了还不一样。”媳妇觉得也是,便不再坚持,听从丈夫的主意,只是旧瓦换成了新瓦,其它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过得飞快,天黑下来了,雨还在下,借着闪电的光亮,他向门外看了一眼,天井里雨水很深了,快要淌进屋门里来了,可能是柴草塞住了排水口,他忙披上雨衣,拿着铁锨去疏通水道。院子的雨水很快流了出去。

最后一瓶药液终于输完,他拔掉针头,用手摁了五分钟针口,以防回血。看看手机,时间已过去了四个小时,一万四千四百秒啊,四瓶药液通过输管,“滴答、滴答”流到刘大哥血管里,该有一万四千四百滴吧,他看得眼都花了。

刘大哥已经醒来,脸色恢复了红润,只是没劲,觉得很饿。

“不是大兄弟,我今天就没命了。”

“大哥别说外话,你还是通儿的干爹呢!”

“还是老邻居好呀!”

说话间,一位中年女人,打着雨伞,赤着双脚,裤管挽到膝盖处,手提塑料袋,水淋淋地闯进屋来,刘大哥惊问:“弟妹,下这么大雨,你怎么来了?”

“大哥打吊针,我知道得水离不开,你俩早饿了,我就下了水饺,趁热送过来,再说又打雷又打闪的,我一人在家,心慌害怕,就蹚着水过来了。”

吃完饭,看看没有大碍,夫妻二人披着雨衣,打着雨伞,在闪电光亮的指引下,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向家摸去。

来到院门口,夫妻俩惊得如同泥塑,同时瘫软在泥水里,天哪,天哪,闪电光下,哪里还有院墙,哪里还有房子,哪里还有家,墙倒屋塌,一片瓦砾,一片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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