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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猬与狐狸

2016-10-17何帆

北广人物 2016年3期
关键词:斯蒂格刺猬狐狸

何帆

心理学家菲利普·泰特罗克从1987年开始研究学者们关于国内政治、经济和国际关系的预测,比如,海湾战争会不会爆发、日本房地产泡沫会不会破裂、魁北克是否会脱离加拿大等等。他所得出的结论竟然是:从总体上看,专家的预测明显比普通群众的预测要差。

泰特罗克把专家分为两个类型。一种是“刺猬型”学者,一种是“狐狸型”学者。这个典故出自古希腊诗人阿齐罗库斯。他说:“狐狸知道很多小事情,而剌猬往往只知道一件大事情。”

刺猬们相信,在纷繁复杂的表象下,有一个亘古不变的基本规律,这个规律影响着整个社会。只要你发现了这个规律,历史的迷雾就会顿时消散。弗洛伊德肯定是一只大刺猾。在他看来,什么都是潜意识、性冲动。刺猾更容易成为学术大师或公共知识分子,因为他们有“深刻的片面性”。

狐狸们则天性多疑,对什么都不会全信。他们经常变化,喜欢向别的学者和别的学科学习,随时准备修正自己的看法。如果看到的实际情况和原本相信的理论不一样,他们更愿意怀疑理论错了。在他们看来,根本没有一个基本规律能左右整个世界,这个世界一定是充满了反常、错误和混乱的。你问他们一个问题,他们总是会给你模棱两可的答案。这一点尤其惹人讨厌。

在电视上、网络上影响力更大的往往是刺猾。剌猬们往往更大胆、更激烈,说话底气更足。狐狸们却说话含混,躲躲闪闪,观点听起来前后矛盾,真是一点自信心都没有。

但是为什么看来底气不足的狐狸们,做预测的时候可能比底气十足的刺猬们表现更佳呢?你得承认,认识到自己的无知,是最大的智慧。人们总容易犯的错误,就是过度自信。

而狐狸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们能传播思想的种子。我们可能会以为科学研究像叠罗汉一样,后来的学者都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但科学研究的实际进展要混乱得多。

但那些正确的思想不会马上流传起来。物理学家普朗克曾经说过,“一个新的科学真理的发扬光大不是通过让它的反对者们信服,让他们看到真理的光明,而是等到那些反对者最终死去,等到熟悉真理的新一代成长起来”。普朗克说的也不完全对,年轻学者跟老年学者比,并没有显出更快地接受新生事物的倾向,他们甚至更容易被权威和传统俘虏。于是,我们常常可以看到,有些知识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现”。难怪一个叫史蒂芬·斯蒂格勒的统计学家提出了“斯蒂格勒命名定理”:“没有一项科学定理是以其发现者的名字命名的。”“斯蒂格勒命名定理”也不例外,最早说过这句话的是科学史学家罗伯特·默顿。

我们每个人部生活在自己的知识的山洞里。在一个领域内众所周知的事实或解决方案,对另一个学科的人可能是闻所未闻的。人类已经积累起来的公共知识,却以各种方式被隐藏了起来。只有这些知识被全面认识和利用,新的理论才能创建。但这不是靠一个学科内部的学者大量阅读文献就能实现的,促进创新的最好办法就是有很多狐狸,从一个领域跳到另外一个领域,腿上沾着各种花花草草的种子,把它们传播到各地。假设土壤和气温适宜,这些种子就可能在新的地方生根发芽。

那么,剌猬或是狐狸,你又是哪一种类型呢?

关于真相玛莎·丽思

不久前,一位多年不见的好友突然打来电话,电话中她痛哭流涕。

“发生了什么事?”我问。

电话那头,她告诉我,她丈夫刚刚被诊断出患了癌症,她的生活一下子像塌了一样。“我该怎么办?我应该告诉我的孩子们吗?”她茫然不知所措。

“当然了。”我答道。

‘该怎么开口呢?”

“直接说吧,我想应该这样。”我说,“孩子们应该知道真相,即使真相是令人难过甚至让人心碎的。”

大人们总是教育孩子要诚实守信,但有多少人能真正对自己的孩子做到诚实?

我坚信应该告诉孩子们真相。我相信真相对他们理解这个世界,对他们自信心的提升、道德观和价值观的形成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有一天,我带6岁的儿子去逛超市。在一个货架上,他拿起一大袋包装鲜艳的东西问我:“这是什么?”

“避孕套。”我毫不犹豫地答道。许多大人面对这样的问题都会绕过去,而我认为这个应该让孩子知道。

“它们是用来做什么的?”儿子问。我向他简单解释了一下避孕套是做什么用的。“哦。”他显得很失望。我想是因为它们不是糖果吧。虽然他对这些信息还无法理解,但这却是真相。

很多人认为向孩子隐瞒真相是在保护孩子。对于这种做法,我并不认同。因为我相信孩子们拥有一种令人羡慕的能力,能够妥善处理和弄懂甚至大人都可能混淆的问题,他们能以一种令人惊讶的方式接受我们都无法接受的事情。当我们对孩子诚实时,我们也在帮助他们验证他们的直觉。如果我们能够承认,人有时候是多面性的,比如他们眼中完美的奶奶有酗酒的问题,爷爷和奶奶的离婚在当时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就能让孩子相信他们的直觉。他们从此就会相信他们内心的感受,这一点将会使他们终身受益。当一些事情发生时,孩子们也会感觉到:当他们看见一个人假笑时,他们知道这个人是在假笑;当我们心神不安时,他们也可以意识到我们心神不安;当我们撒谎时,他们也能够辨别出来。

一天晚上,我和我的两个女儿开车外出。夜里虽然很黑,但很温馨,这是交流的最佳时间。突然,一个女儿问我:“妈妈,你吸过大麻吗?”起初,我还支支吾吾的,但她们却坚持要刨根问底,她们或许已从别的渠道知道了我年轻时吸过。最终,我对她们说了实话,尽管有些简略。但我的坦诚引发了一次关于毒品的诱惑和危害的讨论,而此时我的心里也没有产生任何不安。我相信我的诚实比任何警告和陈词滥调都有效。

时间流逝,孩子们现在都长大了。我的两个女儿已经在读大学。作为家长,我也犯过许多错误,但我和我的每个孩子都坦诚相待,告诉他们真相。我相信我对孩子坦诚是正确的,也是值得的,因为我非常确信,她们对我也是坦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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