遨游外太空
2016-10-14势坤
势坤
我生姗姗的时候是临时决定的剖宫产。
由于早就打算好,要在老段(我老公)就职的医院生孩子,所以相当大意。也不建档,也不按时产检,甚至都没有做糖筛(万万不可效仿)……
已经过了预产期四天了,我们心大,并不着急,我只是偶尔觉得心慌气短,需要大口呼气。早晨,段医生去上班的时候,顺便带我到产科门诊做胎心监测。
只见医生看着我的监测报告皱了皱眉。胎心已降至60,胎动也很乱。医生叫来了主任、副主任以及其他专家等若干人,他们把我团团围住,让我翻来覆去地换了好多姿势,趴着的、侧着的、平躺着的以及扭转的……我一个大肚婆在各路专家眉头紧蹙地注视下,在床上慢慢翻转,扭来扭去,那场景令人无法直视。然而,专家们看我改变了各种动作之后,各项检测结果仍没有什么改善。
他们都说:“马上剖吧。”
于是,原地不动,我签了一大堆单子。并且同时来了好几波人,做了好些个检查。这些都是同时进行着,我像个八爪鱼一样,同时听好几个人说话,回答来自病床各个方向的问题。等我回过神来时,竟然已经全裸了!我的天!在这之前我满脑子都是——我得像个英雄一样,忍着阵痛吃着很贵的巧克力,使劲生孩子,挥汗如雨,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那样大喊大叫,然后在大家的期盼中声泪俱下地生下个孩子,然后我哭,我笑,然后发现孩子由于产道的挤压头型过长……可惜这些都用不上了,真是失望极了!
我平躺在一张床上,被推着去手术室,眼前是不断向后流动的房顶——待产室的房顶、走廊的房顶、电梯的房顶、手术室的房顶……我仔细看着各处的房顶,分析着建筑设计师当初为何把不同功能区域的房顶用目前的这些材料、形式搭建。第一次以这个角度看世界,非常新鲜。
推着我的护士问:“家属呢?你怎么没有家属?”我说:“嗯,我家属,就是我老公,去查房了。”她笑着说:“你就是段大夫的媳妇吧!”我说:“是啊。”
到了手术室,我躺在那里经历了一生中都少有的十分惊悚并且荒诞的半个小时。手术室里来了那么多人,全都笑着跟我打招呼,他们都说:“这是段大夫的媳妇呀!不错不错!”到底哪里不错?可是即使如此怪诞,我也不能很无礼啊,每次来人夸我,我也都要欠一欠身跟人家说“你好”。他们都亲切地说“别动别动,不要怕啊”。可我真想有人给我个床单,让我盖一盖啊!
等硬膜外麻醉做好了,留置针也打上了,就等着我麻倒了,这时手术室的人还在继续跟我寒暄。我浑身发抖,赤裸着,笑容可掬。他们全都打扮得一模一样,蓝帽子、蓝口罩、绿色手术服,只露出两只眼,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这些人我都不认识,但他们都对我很熟悉,都知道我是他们同事的媳妇。
这时候又来了一个同样打扮的男的,跟我说:“婧婧,我来了!”我心想,又来一个寒暄的?我的天呀!男的!可要了我的命啦!可仔细一看,这个人我认识,这是段医生啊!我差点哭出来,说:“你总算来了啊!”他竟然说了同一句话:“别动别动,不要害怕啊。”
之后的事情我就有点说不明白了。
我上了外太空,在太空遨游,感觉孑然一身,轻松自在。正逍遥着呢,就觉得有人在挤压我的身体,我被挤压得很难受。然后听见婴儿在哭。又过了很久,我听见我妈的声音。我感觉回到地球,来到了病房。
我稍微睁了下眼睛,果然已经在病房了。床边一位护士一边收拾着孩子,一边问:“孩子起名儿了吗?”我婆婆说还没有。我勉强说:“叫姗姗,姗姗来迟的姗姗,女字旁的。”我婆婆说:“好,姗,就是女子读书的意思。”
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刚刚从外太空回到地球,我就给女儿起了这个名字。
姗姗当然是小名,乳名,不是她的大名。到了五岁,她经常看“姗”不顺眼,要换个字,叫“山山”。
好吧随她,一向一意孤行又臭又硬的我,也觉得“山山”还是不错的。一看到“山”字,就让人想到四时风景各不同的山色,想起泉水,想起生机勃勃的树啊、花啊、草啊,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想起氧气,想起一个健康快乐的女孩子,想起世外桃源。
比“姗”好。一个女子读书,读来读去,不如到山林中走走,去过个出世安宁的生活。多自在的人生啊!
一个人,想叫什么名儿,最好不要阻拦,那是她的名,她的命。做父母的并不是她生命的指导者,她只是借由我们来到这世上,她只是她自己。
一眨眼就五岁了,山山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山山,好孩子,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