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逆风而行的秘密
2016-10-13
苏繁烟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年少的时候都执拗地喜欢过一个人,那些或美好或残忍的片段,在很多年后依旧能够在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我们年少时情感怯懦,因为不确定,连一句挽留的话都不敢说,所以更容易错过。或许我们都曾是宋海星,错过了我们记忆里的郑牧尘。
VOL.1不该撞见的秘密!
好像一切的改变都是从宋海星撞见郑牧尘抢了他妈妈的存折开始的。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宋海星记得很清楚。
那是傍晚,宋海星正站在院子里晾衣服,恰巧看见郑牧尘被他妈妈拉扯着从斜对面的楼道里走出来。很显然,郑牧尘的妈妈很生气,她大声地对他吼道:“郑牧尘,绝对不可以动这笔钱!”
郑牧尘显然并不想听妈妈的话,他很高,手劲儿又大,很快就把存折从妈妈的手里抢了过来。他抢到存折刚往前跑了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了妈妈重重摔倒的声音,然后是女孩尖叫的声音。
后来,破旧的小区里乱成一团,夹杂着救护车的警笛声,让宋海星对那个傍晚的记忆格外深刻。
这些状况本来和宋海星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在郑牧尘回身抱起妈妈并甩给宋海星一个凌厉的眼神时,海星同学竟然鬼使神差地嘟囔了一句:“坏小子,竟然害死自己的妈妈!”
宋海星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她的声音就那样诡异地飘进了郑牧尘的耳朵里,然后,她看到他本来黯淡的眼神忽然闪了一下,看她的眼神更加阴鸷了。
宋海星并不怂,她努力地翻了一个白眼过去,落进郑牧尘的眼睛里,他竟然扯开嘴角笑了。但是,那笑容让宋海星感觉一股寒气从对面强烈地袭来,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宋海星没有想到,郑牧尘的妈妈真的会死掉。
过完周末早起上学,宋海星刚走出一楼门口,便看到斜对面楼道口摆了一个花圈,上面有郑牧尘的名字。宋海星并没有觉得悲伤,但她被吓了一跳,一路逃也似的奔向学校。
她刚在座位上坐定,同桌周沫便神秘兮兮地跟她说:“你听说没?郑牧尘……”
宋海星以为周沫想问她听没听说郑牧尘的妈妈去世了,所以,她赶紧闭起眼睛、捂住耳朵,并说:“我不想听!关于郑牧尘的一切我都不想听!”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周遭变得十分安静,宋海星才睁开眼睛,然后,她看到一张俊朗而冷漠的脸在距离她的脸不到五厘米的地方俯视着她。见她睁开眼睛,他冷冷地说:“宋海星,你这么讨厌我吗?”
她当然是讨厌他的!但是,宋海星并不傻,而且脑子转得极快,想到被郑牧尘吓得突然蹿起会撞到他的脑门的风险,她不能思考更多,迅速地低下头去。但是,由于太紧张,她用力过猛,加之忘记了课桌上那一颗凸起的螺丝钉,然后,一声尖叫从初三三班传出去,响彻整层楼!
宋海星觉得自己的额头被撞出了一个洞,有血顺着额头迅速流了下来。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清晨,宋海星紧紧地闭着眼睛。她微微晕血,害怕整个世界都变成令人畏惧的红。
“赶快送医务室啊!”有同学喊道。
宋海星觉得周围的人有片刻的愣怔,然后,一双壮硕有力的手臂抱起自己,飞快地走着。
被撞得头破血流,宋海星并不恼火,她恼火的是,为什么偏偏是她撞见了郑牧尘抢他妈妈存折那一幕?为什么会被她说中,郑牧尘的妈妈竟然去世了?生命怎么会这么脆弱!
如果这一切可以重演,宋海星想,她一定要在看到郑牧尘的瞬间就自动戳瞎双目。
可是,没有如果。
周沫说:“宋海星,我怎么觉得郑牧尘和你有仇似的?他突然转到我们班,视线就一直没离开过你!”
郑牧尘转班了?他果然是不打算放过她的!
宋海星觉得自己的头更晕了。她拒绝了周沫递过来的饮料,有气无力地说:“别说话了,让我先死一下!”
VOL.2原来他是这样的郑牧尘
为了感谢周沫对自己的照顾,宋海星和周沫分享了一个秘密。
海星神秘兮兮地对周沫说:“我亲眼看到郑牧尘与他妈妈发生了争执,他抢了他妈妈的钱。他妈妈估计是被他气死的!”
周沫一脸了然的模样,低声说:“这就合理了。我前阵子在二教楼看到他从高中部二年级的学姐朱素手里拿了一些钱,学姐当时还被吓哭了。”
在荣华中学初中部所有的学生里,郑牧尘是自带光环的。他十六岁身高就已经接近一米八,皮肤白净,眉目疏朗。他的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青春气息,加之他非常聪明,成绩一直是年级前五,更加受万众瞩目。
宋海星当然也是知道郑牧尘这个人的,而且他们还住在一个小区,按理说应该更熟悉才对。然而,宋海星并不想郑牧尘过多地关注自己。
在发生这场意外之前,每次遇见郑牧尘,宋海星都很自卑。
宋海星出生在一个思想保守的家庭。听说她出生的时候,爸爸看到她是个女孩,整个人都不太好的样子,连起名字都十分敷衍:“我们住在海星街,就叫宋海星吧。”
叫海星其实不难听,但一想到爸爸的态度,宋海星就对自己的名字爱不起来了。
尤其暑假的时候,弟弟出生,她听到爸爸手舞足蹈地说:“十五年了,我们终于等到了你!这真是上天的恩赐!我认真地考虑过了,宝贝就叫宋恩赐好了!哈哈哈哈,我有儿子了!”
那是盛夏,整个小区的窗户都开着,听到二楼宋爸爸极具穿透力的声音,有很多人站在窗前向外张望。
当时,宋海星正坐在楼下的凉亭里洗弟弟用的尿布,听到爸爸极为雀跃的声音,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过,她心里想的是,爸爸那么认真想的“宋恩赐”这个名字,好像也并没有比随便起的“宋海星”好听!想到这里,宋海星不禁暗爽了一下!
笑着抬起头时,宋海星看到凉亭外面站着一个男生。这个人海星认识,是郑牧尘。
从读初中开始,郑牧尘的名字就一直环绕在荣华初中部同学们的头顶。这么一个既有才又有颜的男生,说不想去关注的绝对是在撒谎!
宋海星也关注郑牧尘,她发现:他清晨跑步去学校,会在离学校最近的那个路口的早餐店买一份杂粮煎饼和无糖豆浆;他最爱吃食堂的糖醋肉,每周一三五中午打一份半并毫无压力地吃完;晚上放学的时候,他会在路上的一家报刊店看半个小时的漫画;走过水果店的时候,他最常买的水果是桃子;他回到小区时,她基本已经吃完晚饭,他上楼会先到阳台上开冰箱拿水喝,咕咚咕咚的差不多喝光一瓶水,然后满足地露出一个笑容。
郑牧尘看了看宋海星手里的东西:“你弟弟的尿布?很臭哎!为什么不用洗衣机?天气多热!”
宋海星也问过爸爸为什么不用洗衣机洗,爸爸的眼睛却一直盯在弟弟的身上,他说:“用洗衣机洗的怎么会比用手洗的干净?你妈妈还在坐月子,你这个大姐姐难道不应该奉献一下吗?”
为弟弟奉献一下,这要求也不算过分,宋海星无言以对,只是在洗尿布的时候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午后,阳光炽热且刺眼,见宋海星低着头不回话,郑牧尘兀自上楼。不一会儿后,他又跑下楼来,在宋海星的身边放了一瓶冰水。
那瓶水海星一直都没舍得喝,后来被爸爸拿去给弟弟洗屁股了。
听到爸爸轻描淡写地说起这个的时候,宋海星第一次发了脾气:“我不计较你们更爱弟弟,也希望他能有最好的生活,但我也是你们的孩子,你们是不是也应该适当地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宋海星其实是个很有脾气的女生,只是平日习惯了隐忍。那天她坐在楼下大哭了一场,郑牧尘下楼,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想递给宋海星一包纸巾,可是她红着眼睛大吼了一声:“别过来!我不要你同情我!”
在宋海星大部分与郑牧尘有关的记忆里,他都是一个完美的少年。或许正是因为太完美,才会让一点瑕疵就打碎之前所有的好印象。严格来说,“瑕疵”这个形容并不准确,事关人命。
“没想到他是这样的郑牧尘!”宋海星叹了一口气。
“就是!”周沫附和道,言语里满是同仇敌忾的意味。
VOL.3该勇猛的时候,决不能认怂
郑牧尘对宋海星说:“你看到的不见得是真实的!”
彼时已经开学两个月,距离郑牧尘的妈妈离世也快一个月了。宋海星想,如果他们就这么一直相安无事也到很好,不过,很显然,她想多了。
从学校到家的路程已经过半,郑牧尘突然从后面追上来对宋海星说了这句话。
“难道眼见为实是屁话?”宋海星也不示弱。
“宋海星,平日见你在家低眉顺眼的,没想到还挺倔!”郑牧尘凑过来轻声说。
这是宋海星的痛处,郑牧尘一击即中。
“我也看走眼了呀,没想到你对自己的妈妈都下得了狠手!”海星反击道。
他们并没有多熟,却刚巧掌握了对方的弱点,互相伤害起来才更痛!
“宋海星,说话是要负责的,你最好别惹毛我。”郑牧尘说完,将手插进了裤子口袋里。
宋海星用余光去扫他的手,她隐约看见,他的裤袋里有金属的亮光,像是刀子。
一个好少年骤然改变,宋海星不知道他是什么路数,所以她的内心其实是很恐惧的。
郑牧尘从裤袋里抽出手,宋海星定睛看了看,发现他的手上并没有什么,只是,他的手臂突然揽住了她的脖子,他说:“宋海星,别害怕。周五是我的生日会,在东源阁。你必须来,因为我请客,可能需要你埋单!”
两人的身体忽然挨得很近,宋海星感觉到了来自郑牧尘裤袋里的东西的轮廓——金属质感、长方形、有棱角——瑞士军刀?
像是感受到了那刀子的凉意,宋海星不敢说话了。
坐在房间里算钱的时候,宋海星后悔了。她怎么那么鲁莽?跟郑牧尘顶什么嘴?那是别人家的家务事,她却被禁锢住了,真是冤大头!
妈妈去世没多久,郑牧尘却要在东源阁办生日会,真是只有不孝子才干得出来!而且,东源阁是什么地方啊?宋海星从小到大从牙缝里偷偷省出来不到三千块钱,够不够菜钱还不一定呢!
不过,她还是去了。
她放学以后到家整理完弟弟的东西赶到东源阁时,郑牧尘已经切完了蛋糕。她顺着半开的门看进去,发现包房里坐了很多人,大多是年轻漂亮的女生,竟然还有朱素学姐。
朱素学姐坐在郑牧尘的左手边,脸色阴沉。不用想也知道,她应该是另一个冤大头。
宋海星不想进包厢,便一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有人陆续进出,宋海星也不抬头。
手机有短信进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的:给你留了蛋糕,不来吃?
很显然,这是郑牧尘发来的。
宋海星在短信里回道:这蛋糕对我来说太昂贵,你高兴就成,我埋单即可。
信息刚被编辑好还没发出去,宋海星的视线里就闯进了一双长腿。她抬头,郑牧尘一脸戏谑道:“反正都要埋单,蛋糕吃了便是赚了呀!”
然后,宋海星被带进包厢,坐在了郑牧尘的右手边。她穿了一件被洗得发白的牛仔裙,在一众光鲜亮丽的女孩中显得格外寒酸,而且就在刚刚坐下去的一瞬间,她看到自己的衣服上竟然有两块还没干透的奶水渍,应该是给弟弟换尿布的时候被吐上去的。
少女的自尊,在那一刻低到了尘埃里。
桌子上最大的一块蛋糕,郑牧尘端给了宋海星。他憋着笑,在宋海星看来,他的潜台词一定是:吃吧吃吧,撑死你!
不过海星假装没看见,她抬手去接蛋糕的时候,刚巧打到了旁边女生递过来的水杯,一杯温开水,一滴都没有浪费,全部被倒在了她的裙子上。
她惊慌地站起来,老旧的裙子却已经湿透了。
被郑牧尘欺负也就算了,如果连他的拥趸都来踩她,那事情就有点严重了。宋海星稳定了一下情绪,将刚刚从郑牧尘手里接过来的蛋糕,不偏不倚地扣在了刚才泼了她一身水的女孩头上。
VOL.4少年的背上覆盖了整个城市最华丽的夜景
后来,宋海星的壮举被传进周沫的耳朵后,他义正词严地对宋海星说:“你那么英勇,要我这个同桌干吗?”
从初一到初三,好像只有宋海星没有换过同桌。作为班级的第一名,周沫有选同桌的特权,但是他一直都选宋海星,连班主任都看不懂。
宋海星的成绩在班上顶多算中上游,她长相平平,好像有点发育不良,整个人显得很瘦小,不过皮肤倒是很白。周沫说过,一白遮百丑。
班主任不好剥夺周沫选同桌的特权,但一直在暗地里观察这两个人,生怕宋海星把周沫给拖累了。不过,过了这么久,见他们两个人之间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也就不再神经兮兮了。
如果有“二十四孝同桌”,周沫绝对符合条件。从升入初中开始,他们坐过的课桌,宋海星一次都没有擦过,都是周沫在擦。周沫会整理书本、打水,甚至宋海星每次值日,周沫都会留下来帮忙。
作为三班之光,周沫除了学习好,长得也不错,虽然脸有一点婴儿肥,但眼神总是亮亮的,有一种莫名的可爱感。
周沫对宋海星说:“对郑牧尘那样的人,你一定要敬而远之。他身上有一股危险的气息!”
“你闻到了?”宋海星一本正经地问。
“闻个鬼!他不是坐在你身后嘛,我有的时候侧头就能看到他在直勾勾地盯着你!不过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虽然在身高上我可能不占优势,但我肉比他多,可能会耐打一点!”听到周沫的话,刚刚还绷着脸的宋海星突然笑出了声。
周沫想得有点严重,也许,郑牧尘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坏。
宋海星没有告诉周沫,参加完郑牧尘生日会后面的事。
将蛋糕扣在那个女孩头上以后,宋海星将手里的一沓钱扔给了郑牧尘,然后一个人跑出了包厢。
及膝牛仔裙从腰往下都湿透了,滴滴答答地落着水滴,她从饭店的三楼走到一楼,有好事者不怀好意地吹起了口哨。
宋海星走到大堂的时候,郑牧尘追了出来。他脱下了自己的格子衬衫系在宋海星的腰上,然后拎着她的两条胳膊就把她背了起来。
宋海星使劲地挣扎,可是他的手臂长而有力,她力气很快耗尽,便消停了。
从东源阁到海星街有三公里的路程,宋海星被郑牧尘禁锢在他的背上,被迫看了这个城市最华丽的夜景。
“你这个家伙,还真是不肯吃一点亏啊!”郑牧尘突然说。
“我认真而又努力地活着,没有做对不起谁的事,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吃哑巴亏?”宋海星接得利落。
之后,郑牧尘没有再说话。
十月底,这个城市的夜晚已经开始泛起凉意。郑牧尘穿着白色的背心,背着宋海星,每一步都走得很稳。那么远的路,他一直都没有停,宋海星看到他利落的短发被汗水浸湿。他的心跳很有力,一下一下,让她有一种撞进了自己心里的错觉。
看到宋海星一脸迷之表情,周沫痛心疾首地说:“宋海星,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宋海星回过神,假装淡定地说:“我在心疼你的肉。”
VOL.5无论如何,要和宋海星同桌!
宋海星以为,自那件事之后,他们的日子便会慢慢平静下来。然而,初三开学伊始,郑牧尘又开始使幺蛾子。
郑牧尘极力想转去三班,最高兴的当然是三班班主任。这样他又收获一枚种子选手,何乐为不为?
而郑牧尘呢,经历了那么多事,竟然丝毫没有被影响到成绩,期末考试还一举击败周沫,成为三班的第一名。
被郑牧尘力压,按理来说对周沫也没什么大的影响,因为,在年级排行榜上,郑牧尘大多时候是在他之上的。
周沫有别的顾虑。
果不其然,初三下学期刚刚开学,班主任才宣布完成绩,“分座”两个字刚说出口,郑牧尘便站起来说:“老师,我选择和宋海星同桌。”
班主任大抵是被震惊了,张开嘴刚想说些什么,便听见周沫说:“老师,我和宋海星同桌坐习惯了,而且现在是初中最后一个学期了,没必要再重新分座了吧?”
“最后一个学期怎么了?我听班上的同学说,咱们班一直以来的传统就是第一名自主选择同桌。这既然是规矩,我们就得遵守啊!当然,我也理解周沫同学的为难之处,习惯嘛,的确一时难以改变,但是你也必须面对现实,现在,比你更优秀的人出现了!”
听到郑牧尘的话,宋海星回头瞪了他一眼:你说分座就说分座呗,还不咸不淡地踩了周沫一脚,算什么英雄好汉!
“优秀就可以自以为是吗?郑牧尘,我看你是想故意为难宋海星!”
“我为难宋海星?这真是可笑的理由。老师,我想问问,第一名自主选同桌是不是事实?”郑牧尘抬头看着班主任。
班主任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纠葛,所以忙不迭地点头道:“没错,每学期第一名都是自己选同桌的。”
“那就好,所以我选宋海星。”
“不行!郑牧尘,你不可以选宋海星!再说,这也得看海星愿不愿意!”
宋海星没想到周沫忽然将问题抛到了她面前,她抬头看了一眼班主任,又低下了头。
很明显,班主任看宋海星的眼神更加冷漠了:一个周沫老围着她转也就算了,现在又杀出来一个郑牧尘,这丫头有点魔性啊!
宋海星当然不想成为事件的中心,但是她也不能让大家都下不来台,于是只好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坐到了班级的最后一排的空位上。
在周沫的眼里,宋海星做出这一举动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的,他愤怒地对郑牧尘吼道:“你这个人太过分了!你怎么能如此欺负一个女孩子?!”
郑牧尘一点都不生气:“这怎么算欺负?我只是按规矩选同桌啊!”
宋海星清楚,周沫从一开始就不占理,所以他注定处于下风。但是她没想到,周沫会说出他们之间的秘密。
周沫回身死死地盯着郑牧尘:“规矩?你这样的人也配说规矩?如果你是个懂规矩的人,就不会偷拿家里的钱,还把你妈妈气死了!”
整个教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静得让宋海星觉得害怕。很显然,郑牧尘怎么都不会想到周沫会说出他的家事,而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宋海星!
宋海星看到郑牧尘突然回头死死地盯着自己,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在这件事上,宋海星是理亏的,所以她没有勇气辩解,只能弱弱地将自己的头低了又低。
VOL.6他们都是认真而努力生活的人
秘密这种东西,一旦被揭开,就会以很可怕的速度传开。
没多久,荣华中学的大部分学生就都知道了郑牧尘害死了自己妈妈的事情,而且还传出了N种版本。最让人哭笑不得的一个版本是,在宋海星去学校的小卖部买练习本的时候,她听见一个女生正在绘声绘色地讲:“就是郑牧尘啊!别看他长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满脸无公害的样子,但他真的是个恶魔!他竟然对着自己的妈妈挥刀,那么长的一把刀,他竟然下得去手!最令人气愤的是,他竟然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还有脸上学,啧啧!”
看到女生一脸激愤,宋海星也觉得气愤。她拨开人群,看着女生问:“你这么了解当时的场景,当时在现场?”
突然被质问,女生一时语塞,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地说:“我在现场又怎么样?”
“我没看到你啊!而且,你确定当时他挥着那么长的刀没溅你一身血?”宋海星一边说一边比画着。
比起恶趣味,眼前这个唇红齿白的女孩显然不是她的对手。宋海星说完后,耸耸肩走了。
课间,教室里很安静,四月的阳光很暖,照进教室里,让人难挡困意。宋海星也趴在桌子上假装睡着了,其实,她只是忽然不想面对周沫了。就在刚刚,她听见有脚步声朝自己的方向移过来。她没有抬头,那声音在她的身边停顿了好久,然后是一声叹息声,接着又慢慢远去。
这是郑牧尘缺课的第二天,宋海星莫名地觉得心慌。
其实,有好几天宋海星都没有见过郑牧尘了,不论是在早餐店、食堂,还是在回家路上的报刊店,甚至他家的阳台,都没有了他的身影。
宋海星觉得,这不是郑牧尘的风格。他那么爱憎分明的一个人,应该会想办法狠狠地报复她才对啊。
放学后闲暇的时间,宋海星最爱做的事便是洗弟弟的各种尿布、小衣服,实在没得洗了,便不时地把家里的床单、被罩拆下来洗。宋海星只有在楼下洗衣服的时候,眼睛才能肆无忌惮地盯着郑牧尘家的那栋楼。她觉得,只要他回来,她就一定看得见。
他还真的被她给撞见了。那是五月底,宋海星放学后刚刚走到街口,便看到郑牧尘提着一个大大的包从小区里走出来。
宋海星忙不迭地跑上去,急吼吼地问:“郑牧尘,你去哪里了?真的像大家说的那样,你退学了?”
看到女孩一脸焦急的样子,郑牧尘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退学?我没有那么傻,不会因为几句流言的就退学。但是,我也确实不想生活在流言里。我转学了,会在W市参加中考。”
“W市?你怎么会跑那么远?关于你妈妈的事,我想我可能是太武断了。没有哪个孩子想害自己的妈妈,是不是?郑牧尘,这都怪我!”
想到郑牧尘辗转大半个中国去念书,宋海星觉得很懊恼。说到底,是她将他推到了话题之的中心,他才不得不颠沛流离。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再深究又有什么意义?我舅舅一家在W市生活,一直都希望我们过去。现在妈妈不在了,我在这个城市也没了牵绊。”郑牧尘说这些话的时候,心情并不好。其实,有好一阵子他哪儿也没去,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像是在想些什么,可如果真问他想了什么,他又觉得脑子里完全空白。
宋海星洗的婴儿尿布、衣服和床单挂满了老旧小区的晾衣杆。她去上学的时候,他会跑下楼来,伸出手在花坛边的土里把手弄脏,想在那些干净的床单上恶作剧一般印上一排黑手印。可是当手已经几乎贴上了湿漉漉的床单的时候,他又收了回来。
他们都是真挚而努力生活的人,都没有错。
“那你什么时候走呢?我想送你一份礼物,没有别的意思,就算是纪念吧!”怕郑牧尘不收,宋海星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晰。
“后天晚上七点半,我们在火车站见吧。”郑牧尘没有拒绝。
VOL.7最仓促的告别
你做过的最残忍的事是什么?
宋海星做过的最残忍的事,应该是让周沫陪着自己给郑牧尘买衣服吧。其实,宋海星只是和前座的女孩说了一句她中午要去商场,便被周沫听了去。
周沫非要跟去,宋海星又编不出理由拒绝,就只好扯谎说想给表哥买一件衣服当生日礼物。
商场里的男装令人眼花缭乱,可是宋海星很挑剔,逛了好久都没有选到满意的。
直到走到一间自主品牌店,宋海星的视线穿过橱窗,眼前一亮。
那是一件浅粉色的休闲西装,简单的线条、妥帖的裁剪,是春日的靓丽色彩,却又不浮夸。
周沫也觉得那件衣服很入眼,赶忙叫服务员拿来试。这阵子周沫瘦了一些,穿上这件西装后,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镜子里,少年眼神清亮,青春无敌。
宋海星看呆了,可是仔细看她的眼神周沫才发现,她眼睛深处仿佛在看另外一个人。
不是仿佛,周沫确定,宋海星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他。这真残忍!
那个傍晚,宋海星早早地守在火车站的进站口,看着郑牧尘在暮色中款款而来。少年逆风而行,鲜衣怒马,却成了她心上最柔软也最痛的瞬间。
郑牧尘穿上了海星送他的衣服,在人山人海的车站美好得有些不真实。他温柔地说:“海星啊,再见啦!”
他们还会再见吗?宋海星不能确定,可是看着郑牧尘粉色的身影渐渐被湮没在人海中,她忽然觉得很悲哀。
这个城市那么大,可以挽留一个人的理由很多,可是在郑牧尘面前,她忽然失了声,连最普通的一句“再见”都没有说出口。
离别的车站,宋海星忍不住,号啕大哭。
郑牧尘离开以后,中考月也来了。
六月的第二个周末,朱素找到了宋海星。
宋海星跟朱素没有交集,她对朱素的印象大多是在高中部的成绩榜上,还有,她同样也是郑牧尘曾吃定的受气包。
朱素塞给宋海星一个小盒子,海星打开,发现里面是一个透明纸袋,袋子里装着整整齐齐的一沓钱。
这钱宋海星当然认得,这是她辛辛苦苦攒下的。可是,这笔钱郑牧尘不是在办生日会的时候就花掉了吗?
“牧尘舍不得花,最后还是我付的钱。”朱素笑着说。
宋海星看着朱素脸上有笑意,内心戏是:学姐,你也真是心大,被讹钱还笑得出来。
“你的钱就不是钱吗?郑牧尘这个家伙,竟然一起坑我们俩!”想到郑牧尘竟然还有这样一手,之前的好印象悉数被打破了。
“海星,是你误会牧尘了。我其实是郑牧尘的姐姐,只是,从小我们爸爸妈妈就离婚了,我跟了爸爸,而他跟了妈妈。而且,他跟妈妈那么要好,怎么会伤害妈妈?去年,妈妈被查出得了淋巴癌,已经是晚期,连医生都不建议手术了,所以,妈妈怎么都不肯拿她存下的那笔钱去治病。牧尘没办法,就想办法借钱。后来他去偷存折,却被妈妈撞见,两个人撕扯了几下,没想到妈妈竟然那么仓促地走了。”朱素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睛里泛起泪光。
原来,郑牧尘说“你看到的不见得是真实的”的真相是这样的,她那么武断地给他扣上了那么一顶帽子,确实是幼稚之极。
“可是,妈妈离开了,你和爸爸还在这里,为什么郑牧尘不留下来和你们一起生活?”宋海星低声问道。
“牧尘不喜欢爸爸。或许是因为爸妈当年执意分开吧,这对他来说是个结。他也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和生活能力,与其禁锢住他让他不快乐,还不如让他做主自己的生活,去什么地方,爱谁,或者被谁爱。”
是单亲家庭的原因吗?朱素的语气里总是带着一点淡淡的忧伤。
“牧尘想让我在中考以后再把钱还给你的,可是,他离开的那天,我看到你在火车站哭得那么伤心,就想,也许提前告诉你并不是一件坏事。”
是啊,这并不是一件坏事。这样的郑牧尘才是宋海星心中的郑牧尘,帅气的、明亮的、善良的、英勇的。
十六岁那年的初夏,宋海星一个人偷偷地坐火车去了W市。三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她坐在硬座车厢里,被寒冷的空调吹成了狗。她舟车劳顿地来到W市,但发给郑牧尘的短信没有收到回复,存在手里的电话号码也变成了空号,说不害怕是扯淡。
但宋海星还是一个人走完了古老的步行街。六月中旬的W市,雨一直不停,让人完全感受不到一点火炉的热情。宋海星还没有走到江滩,就已经被雨浇得透心凉,在小饭店喝了三碗姜丝可乐都不管用。
那天,宋海星坐在陌生的小店里,看着外面好像永远都不会停歇的雨,心底一直燃烧着的炽热情感,竟然慢慢地,随着这样一场雨,冷却了。
VOL.8海星啊!还行啊!
宋海星知道,中考之后,他们都将开始新的人生阶段。终究是变了的吧,虽然这里还是她的海星街,可是郑牧尘彻底地与这座城失去了联系,而周沫呢,他也要去省城读高中了。
其实,中考以后郑牧尘回过一次这个城市,还带了一些新认识的朋友过来。那天晚上,他们坐在楼下的凉亭里喝酒撸串,玩了真心话大冒险。轮到郑牧尘时,有人问他,你敢说出你喜欢过的女生的名字吗?
郑牧尘抬头看了看对面三楼那个黑漆漆的窗口,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罐啤酒,然后才大声地说:“海星啊!”
那一天,宋海星感冒了,整个人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她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郑牧尘回来了,依旧高大俊朗。她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可是话到嘴边只吐出了三个字:“你好吗?”
“还行啊!”宋海星听见郑牧尘大声地说。
年少时的情感总是阴错阳差,你就算知道你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你,也不能保证两个人一定会在一起。
就像那时分别的车站,郑牧尘没有停下脚步,宋海星也没开口挽留。
编辑/爱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