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洁 演员还是要凭手艺吃饭的
2016-10-13
潘瑾瑜+康荦
当李光洁看到拍摄现场为他准备的一套亮银色西装时,连说了好几遍“太浮夸了”。其实在《跨界歌王》中,他尝试过比这更夸张的造型——第四场时演唱陈小春的《情瘤感菌》,他穿了花衬衫、橙色长裤,还戴了一条金链子。但走下舞台,他还是习惯于简单的装扮,不是刻意低调,而是因为他觉得“如果永远都是公众的焦点,就会变成被观察的对象,没法观察生活了”。
对李光洁来说,比起收获高关注度,做个好演员,是更重要的事。因此,他可以是《走向共和》中挣扎的光绪帝,可以是《立春》中苦闷的小镇文艺青年,可以是《杜拉拉升职记》中的职场精英王伟,更是“可以成为任何人”的演员李光洁。
拍摄那天下午,现场随机播放着李光洁在比赛中唱过的歌,他不时就会跟着唱上两句。因为参加了一档名为《跨界歌王》的歌唱竞技节目,他这段时间的单曲循环歌单被参赛曲目占满,就连等电梯时也在下意识地练歌。
《跨界歌王》的看点在于“跨界”,所有的参赛者都是演员,由现场观众和专业评委现场为他们的演唱打分排名。如果在每场比赛的试唱环节发挥不好,甚至有可能失去登上正式舞台的机会。第一场时,李光洁刚一唱完,就向观众坦承,自己有两句词没跟上节奏,紧张的心情一览无余。但几场之后,他就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风格也越来越多变,从慢歌到快歌,从情歌到摇滚,还在半决赛中挑战了一把唱跳。当初选择《跨界歌王》,是因为舞台上的表演状态让他更有安全感,适应之后,李光洁渐渐开始享受和观众的现场交流,“你唱得好,他们就会对你报以掌声。舞台就是这样,很直接的。”
决赛中,每个参赛者需要邀请一位帮唱嘉宾为自己助阵。其他选手邀请的都是孙楠、薛之谦这样的职业歌手,李光洁却请来大学室友陈思诚合唱了一首《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大学时,班里以他们俩为首分成两个派系,互相较着劲比哪边排的作业更好,两个人还为了抢一间排练室差点打起来。
那个时候,李光洁对自己的职业规划是做一个优秀的舞台剧演员。四年里,他拿了不少奖学金和三好生奖状,毕业时却没能如愿进入话剧院团。但很快,他幸运地被张黎导演选中,成为《走向共和》中光绪皇帝的扮演者。现在回看,人们往往赞叹于《走向共和》宏大、严谨的叙事,精良的制作和几乎是顶配的演员阵容,这样精益求精的创作态度如今已经越来越稀缺。拍这部戏时,李光洁21岁,是组里最年轻的主演,和他对戏的都是吕中、王冰、孙淳这样的老戏骨。开拍前,李光洁读了各种与光绪有关的作品,写人物小传,剧本上记满了批注。李光洁说,他对“演员”二字的理解,对表演的认知全都由这部戏奠定。
见过高山,李光洁至今觉得表演是一个造梦的工作,“得和观众有精神交流,否则就成了洗发水,用完了马上换下一瓶。”看着荧屏上充斥各式IP,对演员“颜值”的讨论似乎也常常盖过演技,李光洁感叹人人都只盯着脚趾头尖的那一点,没有人愿意哪怕多往前看一步,“等到过了三十年、五十年,有多少部作品是还能被人说起的呢?”
在李光洁心里,《走向共和》、《立春》、《杀虎口》、《我们生活的年代》这样的电视剧是他的代表作。十几年后的今天,仍有人在和他谈起《走向共和》时激动不已。李光洁相信有些东西就像一阵风,早晚会过去,经得住时间淘洗的才是好作品,“最终能让你具备核心竞争力的,还是你的表演能力、角色塑造。”他不愿责怪时代,但越来越多的人不再在意一个作品的内容,而只看形式,这让他常常觉得自己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找不到表演这份工作的“被尊重感”,“甚至我自己都不尊重我自己了”。
找回尊重感的方法是回到舞台上。2013年,李光洁主演了田沁鑫导演的话剧《罗密欧与朱丽叶》,离开舞台十年,他想回去充充电。《罗密欧与朱丽叶》演了70多场,李光洁从紧张到“演烦了”,直到60场之后,他觉得自己“通”了。“表演是需要不断让自己去重复,让自己对这句话、对这场戏、对这个表情有足够的认知和理解,再表达出去。”他给自己定下目标,尽量每过三四年就回去演一次话剧。和电影、电视剧从拍摄到播出的长周期相比,剧场里的掌声直接、真实,他能马上和观众“有交流”,让他很享受。
《跨界歌王》同样是一个有观众的、让他享受的舞台,李光洁最终在节目里拿到了“最佳突破奖”。但在演员这份工作中,李光洁一直固守着他自己的标准,“总有一天你还是要凭你的手艺吃饭。”敢于跨出界限,当然需要勇气,能在时代流变中守住一些界限,才更可贵。
Q = 《北京青年》周刊A =李光洁
“唱不好就唱不好,敢不敢于尝试是另外一回事”
Q:你好像很少上综艺节目或者真人秀,当时为什么会选择《跨界歌王》这个节目?
A:因为这是一个有载体的节目,唱歌这种形式能让我稍微没那么紧张。其它很多综艺节目都是运动或者户外的类型,我不太确定我在现场会怎么样,心里有一种不安全感吧。
Q:你还是更适应舞台上的状态。
A:没错。这跟我现在从事的职业也比较接近。
Q:从演员跨界成歌手,两者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A:最大的区别在于,表演这项工作没有固定的节拍,表演节奏在我心里,我怎么去呈现是我说了算。而歌手站在舞台上是有伴奏的,不管伴奏是音响放出来的还是现场乐队,不管是43拍、44拍、86拍,它都是有节拍的,你必须在这个节拍里演唱。在舞台上,如果我演话剧的时候忘了词,我可以一直停顿到我想起来为止,或者我不说话站着也行,谁也不知道我忘词了。唱歌这个东西不行,哪怕你唱一首没人听过的,该进的节奏没进去,大家也能听出来。所以这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表演方式。
Q:一开始你在节目里比较紧张,到第四期已经非常适应舞台了,是怎样逐渐调整自己的状态的?
A:其实一直都紧张,也没法儿有太大的调整。最多只能说练得多的歌就会自信一些,练得少的歌就会紧张一些。 《烦恼歌》 的那一期,我从巴哈马回来,只有48个小时给我练歌、练舞蹈,为了保证演唱,我删掉了一部分动作。所以我发微博说我尽力了,其实我们的舞蹈老师在设计的时候比这个要复杂很多倍。
Q:第三期试唱时因为节奏失误没有升上去,下一期又继续选了一首快歌。是不是越是做不好的事情,你越会不断尝试?
A:我觉得很多人都会有这种状态吧。在哪儿跌倒在哪儿爬起来,你不能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趴下了。所以最后选择一首快歌,也是性格使然,就是我遇到事儿还是不愿意躲,迎难而上,这是一个老爷们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
Q:你在节目中唱歌的时候会有种音乐剧的感觉,表演上的一些经验是不是会帮你更好地进入状态?
A:对,因为可能《跨界歌王》和其他音乐节目最大的一点区别就是,它是演员参加的,很多时候会加进去一些表演元素,不能让它看起来像一个musical,只是大家单纯地唱歌。这也是让演员在参加这个节目的时候,能突显一下自己的优势。
Q:最近经常单曲循环的一首歌是?
A:上一首比赛的歌。有时候等电梯的时候下意识地就哼出来我上一次比赛的歌,然后就,唉,我怎么又唱这个歌。它会变成下意识地不停地在练,一天50遍起步,不停地在唱,不停地在练。
Q:你比较喜欢的国内歌手是谁?
A:陈奕迅、张学友、李宗盛。但是李宗盛的歌特别难唱,只有他自己能唱。所以我们这个舞台上只有两个人选了李宗盛的歌,一个是我,一个是潘粤明,潘粤明唱的是《给自己的歌》,我唱的是《漂洋过海来看你》。这两首歌都属于不太容易驾驭,很容易露怯、暴露自己缺陷的。但是既然参加了这个节目,我又不是职业歌手,我又不靠这个吃饭,露怯就露怯吧,唱不好就唱不好吧,敢不敢于去尝试,这是另外一回事。
和观众没有精神交流,我们就成了快销品
Q:最近上映的《使徒行者》里,你扮演的“董先生”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A:我在里面演一个大反派,这是我以前从来没有
尝试过的一个角色类型,演起来挺没有负担的,因为我脑子里没有这个概念。只要有导演的鼓励,我就可以想怎么演就怎么演。
Q:演反面角色很过瘾吧?
A:对,因为演坏人嘛,就不用负责任了。责任感是一件挺累的事,演好人都要负责任。坏人就无所谓,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束缚。
Q:你以往饰演过很多类型的角色,有没有你还没有演过、但是很想尝试的角色类型?
A:如果坏人这个空缺填上了,我觉得基本就差不多了。如果接下来有其他好的反派角色,我还会愿意尝试,可以把某一类角色再演到极致。你不觉得坏人有时候挺容易被记住的吗?比好人更容易让大家印象深刻。
Q:你在表演上有偶像吗?比较欣赏的演员是?
A:有,挺多的。马龙·白兰度、阿尔·帕西诺、罗伯特·德尼罗这就不用说了,蒂姆·罗宾斯,凯文·史派西,我觉得这些都是非常好的演员,是我们可能需要用尽毕生精力来追上人家的脚步的一个目标。
Q:大学时代你算是个好学生吗?
A:算是吧,我拿过奖学金,应该就算是。表演系在大学里拿一等奖学金的不算太多,我有一年拿了一等奖学金、中央戏剧学院院级三好学生、北京市三好学生,还算是品学兼优。
Q:那时候对未来职业的设想是什么样的?
A:一个优秀的舞台剧演员。但很无奈的是,我毕业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剧院愿意接收我,所以我就毅然决然地投入到了影视行业。当然我后来也不断地在尝试,2013年我也演了话剧。因为那也是我离开舞台十年,我觉得电已经用完了,需要再充一下电。舞台对一个演员的养成来说是特别好的场所。好莱坞的演员也是这样,他们会每一年或者每两年就回到舞台上去演一次舞台剧。我也是这样设想的,做不到每一年,我希望每过三四年的时候,就演一次话剧,让自己充一下电。虽然现在流行的是颜值,只要大家觉得好看、满足眼球效应就可以,但我总觉得这些流行是会过去的,总有一天你还是要凭你的手艺吃饭。演员长得再好看,演戏不行,在当下来说也许没问题,但是毕竟这是我吃一辈子的饭碗,等过些年还能否靠着这张脸吃饭,不一定的。最终能让你具备核心竞争力的,能让观众记住你的,能让观众喜爱你的,还是你的表演能力,还是你的角色塑造,还是你对生活的理解能否通过一个角色传达出去,让别人觉得感同身受。不管怎么样,我觉得电影或者影视剧对于观众来说是一场梦,是在精神世界会起到一定影响的文艺作品。所以如果达不到跟观众精神世界的一个交流,它就只是一个快销品、消费品,就像一瓶洗发水,用完了你就会换另外一瓶。这不太是我想要的一个方式。
每个人对“红”的定义不一样
Q:第一部剧《走向共和》里,和很多前辈一起合作,压力大吗?
A:还好,因为那个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压力。我那年21岁,那个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压力,因为也不懂对面那个人有多牛,你只是觉得人家表演很好,跟人学东西就好了。初生牛犊不怕虎,有这样一个很好的机会把你放在这,你能做的就是珍惜,就是呈现出最好的自己。
Q: 《走向共和》是一个比较高的起点,这部戏对你之后挑选角色或是表演上有什么影响?
A: 《走向共和》奠定了我对这个行业的认知,我对表演的认知。没有那部戏没有我今天的自己,没有我现在对待一个角色的态度,对待人生的态度,对事业规划的态度。全是那个戏告诉我,我所从事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职业,“演员”这两个字是什么概念,奠定了一个非常正统、非常规范、非常完整的价值观。
Q:你会给自己设置目标吗,比如要拿到什么奖或者拍一部影响力在什么级别的戏?
A: 《走向共和》是我人生中第一部主演的戏,直到现在,稍微有一些阅历的人都在跟我谈这个戏。当他们认出我,他们跟我谈论起这个戏的时候都激动不已。你现在给我多少万粉丝,没有过了这么多年,2003年到现在十几年了,大家依然在很激动地谈论这部戏带给我的冲击力大。这种是有成就感的。
Q:你会觉得自己“戏红人不红”吗?
A:不会。因为每个人对“红”的定义不一样,可能你的定义标准就是微博粉丝有多少,头条上了多少次,我不这么定义。
Q:你还是更看重作品的质量。
A:没错。因为我们是内容提供者,就像做矿泉水一样,是有质量还是喝完酒拉肚子了,这是很关键的。我们说的商业一点,我是个产品,产品本身的质量要达到一定标准,可是我们现在的社会造成了我不管这个火锅吃完拉不拉肚子,所有人都说好吃,我也去吃,大家的认知变得对内容本身并不在意,更在意的是形式。
Q:演员到了一定阶段会有疲劳感吗,这种时候怎么给自己新的刺激、新的动力?
A:会有。出去度假、潜水,唱个《跨界歌王》。
Q:你之前做过微电影的导演,也参与过编剧的工作,以后还会参与更多幕后的工作吗?
A:不知道,因为任何文艺作品都是表达,包括写文章也是一样的,你对某一件事情的认知到了憋得你不得不说的时候,就像你拿一个杯子往里倒水,一定要水溢出来的那个东西才是好的。所以一旦有一天我对生活的理解和认知到了让水漫出来的程度,我会去尝试导演、编剧、制片人。
Q:得等到有表达的冲动。
A:对。如果没有的话就是为了要完成一件事非得去做导演、制片人,那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人活一辈子不光是花钱吃饭这点事
Q:你平时很喜欢摄影,摄影的乐趣在哪里?
A:我更正一下,是照相。它是一种记录吧,照相机对我来说是一种记录的工具。我每到一个地方去玩的时候,我眼前看到的有意思的人和事我都会拿照相机把它拍下来。可能构图、光影,这些技术参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被我记录下来,若干天、若干年之后我再来看这张照片的时候,我会瞬间想起我在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有什么样的感受。这是生活的一部分,其实人活一辈子不光是上班领工资、花钱吃饭这点事,还有很多是精神世界的东西,这些是你对生活的理解,是你真的会享受生活。
Q:之前你有一张拍摄你父亲的照片拿了《国家地理》 的奖,拍的时候有什么故事吗?
A:当时我们在墨尔本一个公交车站等车,我们去很多地方都会去坐当地的公交车,然后也没有目的地,就是买张票,觉得这条线比较好就去坐,然后到哪一站就下车。那是等公交车的时候拍的,那次我们在说热气球的时候,正好背景板就出现了一个热气球,然后我就拍下了老人的剪影。就是这样一张照片,我觉得真的是对我的一种鼓励,才给我奖。
Q:最近受野生救援协会邀请拍了一部公益片,过程中辗转了好几个国家,有什么难忘的事吗?
A:我对鲨鱼有了全新的认知。我真的亲手摸到了鲨鱼,很大个。然后船长送了我一颗鲨鱼的牙,是现从鲨鱼嘴里拔下来的。因为鲨鱼换牙是很频繁的,大概一个月就换一次牙,所以它的牙经常自己就掉了,有时候还会吞进去。船长和鲨鱼打了三十年交道。这是在巴哈马,到了墨西哥,鲸鲨跟船一样大小。这些体验不是所有人都有的,很庆幸我有。突然间我知道,每年几万头甚至几十万头的鲨鱼被捕杀,50%以上的鱼翅消费都在中国。只有中国人喜欢吃鱼翅,科学证明鱼翅是含铅量特别高的一种食物,对人身体没有任何帮助,胶原蛋白甚至不如鸡脚、猪蹄之类的。但是中国人为了用它表达对对方的尊重,或者彰显自己的财力,愿意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就是人性的贪婪。我会身体力行地跟很多人去说,鲨鱼并不会主动地攻击人类,鱼翅的营养价值跟鲫鱼、草鱼、黄鱼的鳍都是一样的。物以稀为贵,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希望更多人保护珍稀动物。不要等到子孙后代看到这些东西都是在书上或者是百度百科上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