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力打击恐怖主义还是帮其宣传？“自营”特工

艾兰

她个头不高，皮肤黝黑，紧张的时候无法保持安静地坐着。她会给未曾谋面的人打电话，告知对方一些信息——她认为对方该知道的信息。

情报界人士都称她丽塔·卡茨。

“你和你们的员工……对调查团队来讲是无比重要的。”美国联邦调查局（FBI）曾负责盐湖城市分部的特勤这样写道。“你们是罕见且极为宝贵的人才……”爱达荷州首府博伊西的前助理检察官写道。

卡茨会保留来自她曾协助调查恐怖主义活动的官员的信件。她说，这些迟早会派上用场——当遇到怀疑时，这些都是证明性文件。

“传统上讲，情报是从收集原始数据并加以分析的美国中央情报局（CIA）、美国国家安全局（NSA）等政府情报部门流出的，由政府决定何时、由谁看到情报内容，而卡茨等的公司正打破这一垄断。”《纽约客》曾这样写道。

2014年8月，“伊斯兰国”组织公布录像称已将美国记者福莱“斩首”。不久后该组织公布宣称记者索特洛夫被“斩首”的视频

卡茨有不少批评者。后者认为，卡茨给恐怖分子提供了更大的宣传平台，由于她过于渴望和热切，有时会查找一些根本不存在的策划。例如，她曾发布一个显示将在恐怖袭击中使用肉毒杆菌的手册，最终专家推断那与任何严重威胁毫无关联。

一些人认为掌握有限资源的私人机构无法与政府机构相比拟，卡茨则指出，“9·11”事件前，专业人士一直都未及时应对“基地组织”的危险信号——2004年一份审计显示，单在FBI就有数千小时语音情报未被翻译。

政府的顾问

“你被发派到巴格达，那里有无数你所不知道的组织和团体声称对各种袭击事件负责，”记者罗伯特·沃斯在伊拉克的一年半里曾使用过卡茨提供的服务，“她真的知道谁对袭击负有责任。”

今年6月，现年54岁的卡茨曾为“Vice”旗下网络科技杂志“Motherboard”撰写有关恐怖组织“杀戮名单”的文章。该媒体介绍她为私人情报公司国际恐怖主义组织搜索（SITE）的联合创始人。《今日美国》报道该公司是“比较神秘且非常强大的监视‘圣战运动的非营利性研究机构”。

“不再需要到阿富汗去接受培训了，”卡茨说，“只需上网。”卡茨及其团队从在线资源中，甚至秘密潜入恐怖分子中挖掘情报。她负责选取值得散布的阿拉伯语信息，其他监视英语“圣战”网站的研究员也会挑出一些，包括对袭击宣布负责的视频、将要开战的声明、表达效忠或分裂的公告、作战策略等。他们会将获取的资料在一个半小时后翻译出来并发送给订阅用户，其客户包括政府机构、公司及媒体等。当资料可构成大新闻时，比如艾曼·扎瓦西里、本·拉登的录音，他们的翻译版本会在几分钟后出现在电视上。他们提供的内容被《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等媒体多次引用。

卡茨等人会先人一步获取视频等信息。据《参考消息》援引西班牙《世界报》报道，2014年9月，全世界怀着惊恐的心情观看了美国记者史蒂文·索特洛夫被斩首的视频。但是，这段视频曝光的速度比想象的要快。卡茨率先将视频上传到互联网上，因此就连刽子手都不得不向其购买独家播放权。

当时，卡茨在电视上表示，他们赶在极端组织“伊斯兰国”（ISIS）之前获得了这段视频，在争夺时效的战争中获胜。她身后的背景是一家模糊不清的书店。为了避免风险，任何细节都没有透露她的所在地。

此外，卡茨会在国会和恐怖主义相关审讯中作证，曾为白宫政府官员、司法、财政、国土安全部门调查人员提供信息，促使政府针对与恐怖主义有关联的组织和个人采取行动。得益于卡茨提供的情报，FBI对全美涉嫌资助恐怖分子的基金会展开大规模清扫。

卡茨与政府的关系并非总是亲密无间，她有时作为顾问，有时会遭遇阻力。据《纽约客》报道，2005年，SITE员工通过化名成功进入“圣战”分子使用的留言板，几个月里，这位员工装作是一位“圣战”者，参与聊天、看着其他人发着作为“遗嘱”的令人可怕的信息。此外他也提出一些留言板运作的技术建议，最终赢得网站管理员的信任，并接触到留言板成员的真实电邮地址等信息。在继续监控了几天后，这位员工告诉卡茨，留言板里的一位欧洲国家年轻穆斯林成员发布了遗嘱。

“明显地，他打算短时间内成为殉道者。”卡茨说。于是，卡茨给华盛顿的官员打电话，但官员们表示要得到司法部的许可才能查看邮件。后来，卡茨给该年轻穆斯林所在国家的反恐官员打电话，后者将“圣战”者的邮件发给地方调查员，24小时不到，他们就开始监控此人，一周后将其逮捕。

败在恐怖分子的心理战？

公开极端分子聊天室和网站上的声明、视频等内容让卡茨备受关注，同时，也招致争议。

2007年9月7日上午，监视伊斯兰恐怖组织的SITE获取一则本·拉登的最新视频，该公司通知时任布什政府。卡茨最先联系到时任白宫顾问菲尔丁、总统的国土安全事务助理巴纳尔，两人清楚告诉她在她提供视频时白宫没有得到该视频，并都有兴趣获取视频。后者建议发给当时国家反恐中心的二把手莱特一份。

“我们能够建立起与‘基地隐藏世界的联系，提供给我们稀有而重要的信息。”卡茨说。

当天上午10点，卡茨发出邮件，里面含有视频及音频英文文字版链接，并强调“基地组织”发布之前不要公开视频，“那样会对我们的调查不利。”菲尔丁回复感谢了卡茨。

很快，美政府情报机构开始从该公司网站下载视频，记录显示，三个小时里，登记在国防和情报部门的计算机有数十次下载。

然而，当天下午，视频和文字内容被泄露给各大电视和广播台。那是三年来本·拉登的首则视频。在媒体传播了几百次后一天，与“基地组织”有关联的公司才发布该视频。

卡茨称，提前泄露让“基地组织”察觉到自身的安全漏洞，摧毁了该公司在“基地组织”通讯网络多年来用于监视该组织、传递秘密信息、视频、提前警示自杀性爆炸的渠道。

卡茨称之所以决定事先免费将视频提供给白宫，是希望官员能在“基地”正式发布前所有准备。不过，卡茨竞争对手温科对SITE将视频传给白宫而非悄悄地与情报分析师分享的决定表示存疑。外界对卡茨及其公司发布视频及视频内容有不少质疑的声音，称在恐怖分子的心理战中，很多卡茨翻译过来的声明正是对前者的宣传。政府官员拒绝公开对此表态，不过没有对卡茨对此事件的说法表示异议。私下里，一些情报官员表达了遗憾，其中一位称SITE在搜捕“基地”秘密中“提供很多帮助”。

“告诉人们恐怖分子在想什么”

“让丽塔（卡茨）与众不同的是她的经历。”曾与卡茨合作过的已退休CIA官员普罗布斯说。

卡茨于上世纪60年代初生于伊拉克一个富裕的犹太商人家庭，操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语。1968年（前一年发生了六日战争），政府鼓励针对伊拉克犹太人的攻击，一些来自显赫家庭的犹太人被捕、被判间谍罪，其中包括卡茨的父亲，最终他被处死。

在临时营房生活了数月，卡茨母亲带着孩子们逃跑，通过假装是某位伊拉克将军的家属，他们先是逃到伊朗后到达以色列。在那里，卡茨接受了教育，在特拉维夫大学就读历史学。1997年，卡茨的丈夫获得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的奖学金，他们搬到了华盛顿。

在美国时，她看到一则招聘阿拉伯语助理研究员的广告，于是去申请并获得通过，其雇主前记者埃莫森对恐怖网络感兴趣，经营着Investigative Project机构。

网络的普及，为这类利用在线大量开源信息而以“间谍”自居者提供条件，而资深反恐官员并不轻易重视开源信息。

Investigative Project也会在一些募捐和集会等活动上做卧底，也会有白宫人士向他们打来“求助”电话，比如让他们提供北美激进伊斯兰组织的报告。“我们的家人都认为我们发疯了。”曾与卡茨等人合作的伊万·科尔曼说。调查新闻网站The Intercept去年7月在《一个恐怖主义专家与FBI的秘密关系》一文中称，他是美国政府在有关恐怖主义起诉中会使用的专家证人，自2004年以来，科尔曼曾在30多场审讯作证。

到2002年，卡茨创立了SITE。2005年底，卡茨读到一则“圣战”者留言板信息时发现一本手册，其上描述如何攻击阿拉斯加输油管，她对内容细致程度感到震惊：手册建议由四五名精英小团体携带穿甲弹或炸药从加拿大溜到阿拉斯加。“他们杀了我们的兄弟、偷了我们的石油资源，现在到我们教训他们了。”当天，这些呈现在手册上的内容由SITE发送给订阅用户。

很快，一家媒体报道，并称消息来源为SITE，其他媒体便跟进，卡茨的手机瞬间被电话轮番轰炸，输油管道工作人员更是受打击，即使所在公司安慰他们称没有确实的威胁，所有工人及家人都说：“哦，不！”

2005年6月，时任总统布什走访弗吉尼亚州国家反恐中心

对此“骚动”，卡茨承认他们不会去核实每份手册或每个威胁的真实性，“我在告诉人们恐怖分子在想什么，难道你们不更想知道他们是在惦记阿拉斯加的输油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