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县的“《卫报》效应”
2016-10-12于迈
于迈
二○○四年十一月四日,美国总统大选结果揭晓,小布什赢了,英国《每日镜报》在头版登出报道,通栏大标题是:“五千九百零五万四千八十七(选民)怎么会这么蠢?”
今年六月二十三日,英国公投脱欧;一天之后,《纽约客》幽默作家安迪·布洛维兹(Andy Borowitz)在该杂志网站上刊出一篇发自伦敦的短文,题为“英国人失去了声称美国人比他们更傻的权利”:
星期五(六月二十四日),全英国都在哀悼,因为他们失去了长期以来引以为傲的声称美国人比他们要傻得多的权利。
多少年来,自认为智力比美国人强是英国人最喜爱的娱乐之一,其大众参与的程度远远超过棒球、投镖、撞球等游戏。
然而,对阿利斯泰尔·多灵逊(Alistair Dorrinson,伦敦北部一家酒店的老板)来说,英国选民(在此次公投中的表现)已对“我们民族最喜爱的运动—将美国人视为白痴—造成了难以弥补的伤害”。“我的同胞昨天投票时,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把我们国家最宝贵的休闲娱乐摧毁了。”
面对如此令人丢脸的全民性愚蠢,多灵逊仍然保持了部分英国式的坚忍。“这是黑暗的一天,”他说,“但我仍保持希望,等到十一月(美国大选)来临时,美国人又会再一次变得比我们更蠢。”
英美文化、政治传统相近,两国人民常常彼此讽刺,同时自我嘲笑,有时候所用语言十分尖酸刻薄。英国人若是对美国选举结果不以为然,常常就会说美国人蠢。二○○○年,美国大选在充满争议的激烈角逐后,由最高法院裁决,小布什当选,当时就有许多英国评论者说,美国选民真蠢,怎么能接受明明是输了普选的小布什进入白宫,怎么能接受最高法院明明是反民主的不公正裁决。不久前,最高法院大法官斯加利亚(Antonin Scalia)去世,有论者旧事重提,认为当年斯加利亚在最高法院的裁决中起关键作用,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败笔,也是最高法院历史上最大的失误。这种争论将来也许还会继续下去。民主制度往往不尽如人意,民主选举的结果常常会使许多选民失望沮丧,英美媒体对这些失望沮丧多有大幅度的报道,间插着彼此讽刺和自我解嘲。人们若从不同的角度观察,则不会将这种彼此讽刺和自我解嘲当真,不至于也袭用英美媒体独特的语言,将英美选民视为“蠢人”。记得当年唐德刚先生便极力称赞美国选民和平地接受小布什当选总统是了不起的集体智慧。
当然,对许多支持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戈尔的美国选民来说,小布什入主白宫到底不是一件使人心服口服的事。四年之后,他们支持克里,要将小布什赶出白宫。在那场选战中,有一些热心的英国人发起一场运动,要影响美国一个县的摇摆选民,劝说他们投票支持克里,不想事与愿违,适得其反,结果却是小布什赢了该县—这便是二○○四年美国总统大选中的“《卫报》效应”(The Guardian Effect)。
二○○四年九月的一天,英国左派报纸《卫报》(The Guardian)的几位编辑,在伦敦北部的一家酒馆里一边喝酒,一边焦灼地议论即将到来的美国总统大选。有人提议,这次美国大选太重要了,选举结果不仅对美国,而且对全世界都有重大影响。如果小布什连任,他的单边主义政策、先发制人的战略、他的伊拉克战争等等,将继续给美国人和全世界带来灾难,而民主党候选人克里在竞选中批评小布什的外交政策,他如果当选应该会兑现诺言,扭转美国的方向。能不能想想办法,支持克里当选呢?有人说,美国选举中,有摇摆州(swing states)和摇摆选民(swing voters),不到最后时刻,谁也不知道他们会把选票投给谁,但这些数量很少的摇摆选民的最终投票,却往往会影响摇摆州的选举结果。俄亥俄州便是这样一个摇摆州,在二○○○年的势均力敌的大选中,戈尔便以三百多张选票的些微优势,在俄亥俄州的著名摇摆县克拉克(Clark County)险胜小布什,虽然他最终未能入主白宫。
经过一番讨论,《卫报》的编辑们决定坐言起行,说干就干,很快便制定了名为“克拉克县行动方案”的具体计划:先是以二十五美元的价钱,从克拉克县选举委员会购买了该县“独立选民”(既不注册为民主党也不为共和党)的名单及地址、电子邮箱,迅即请电脑专家为此 “行动方案”设计一网站,在此网站上提供一个“民主工具箱”,里面有美国大选的背景资料(包括摇摆州和摇摆选民在大选中的重要性),三封样板信,以及《卫报》编辑的评论、建议等等。《卫报》公开号召它的读者,如果认同“克拉克县行动方案”的目标—将克里送进白宫,把小布什拉下总统宝座—便到该网站登记,每位读者获取一位克拉克县独立选民的姓名和地址/电子邮箱,以“笔友”(Penpal)的身份,给这位独立选民写信,劝他/她投票给克里。
行动之初,《卫报》编辑以极大的热情鼓励读者参与这项行动。他们说,美国大选的结果会影响其他国家,影响全世界,影响历史的进程,因此其他国家的公民有责任、有义务、有权利对美国选民说明他们对总统候选人的态度,劝说美国选民理性地、负责任地投票,不要再让鲁莽霸道的小布什继续主政四年。《卫报》编辑、“克拉克县行动方案”的主要倡导者伊安·卡兹(Ian Katz)用“诗情澎湃”的语言,近乎狂热地宣称,这项行动将会对世界各国(“从欧洲到非洲”)的总统选举提供“新的方式”。
“克拉克县行动方案”果然得到了《卫报》读者的热烈响应。十月中,《卫报》正式启动该行动方案后二十四小时之内,便有四千名读者到它的网站登记获取克拉克县独立选民的姓名地址;一天之后,又有三千多读者加入。据《卫报》统计,数天之内一共送出一万四千多名克拉克县摇摆选民的姓名地址。
给未决定选谁的克拉克县摇摆选民写信的《卫报》读者,大多是英国人,少数是欧洲其他国家及澳大利亚人,都自认为是“关心美国政治的非美国人”(Concerned non-Americans)。有的信写得很诚恳,比如这位威尔士读者所写的信的开头:
我的专业是数码制图。对我来说,美国的许多地方,就像威尔士那么熟悉。威尔士是个小地方,而它却是贵国独立宣言的五十六位签署者中的十八位的故乡。
另一位来自莱斯特的读者则写道:
很抱歉打扰您了。我冒昧给您写信,实在是因为我非常关心美国。请让我告诉您,我如此关心美国的原因。我曾在美国生活和工作过二十二年,我最亲爱的朋友是美国人,我最美好的记忆,是和朋友以及他们热情待客的家人们一起度过的独立日派对、国殇日野餐和感恩节大餐。我现在闭上眼睛,仍然清晰地看见康州的湖光山色。
《卫报》从一开始就认识到,这场写信运动如果信写得不对,肯定有反效果,所以它要求读者写信时“要切记弄得不好对方会觉得你在干涉、冒犯他/她”,“说话一定要礼貌、谨慎”,要设身处地、将心比心,如果你收到一封外国陌生人的信,要影响你的投票,你会怎么反应?
这些建议、指导再正确不过了,可是《卫报》网站“民主工具箱”中提供的三封样板信,却恰恰违背了这些指导建议。
由三位著名英国人士提供的样板信,都强调这次选举至关重要,小布什的伊拉克战争给全世界带来了灾难,小布什二○○○年当选总统是不正当的,都明确要求收信人投票给克里。这三封样板信的用词和语调,受到当时国际舆论特别是英国左派舆论的影响,当然也有这几位成名人士自己的个人风格。二○○四年十一月美国总统大选前数星期,包括英国在内的十个西方国家的报纸举行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百分之五十二的参与调查者支持克里,只有百分之二十八支持小布什。同时,小布什二○○三年三月发动的伊拉克战争,已经被《卫报》这类的西方左派报纸强烈批评、谴责一年多了。在那样的氛围中,著名间谍小说家约翰·勒卡雷(John Le Carré)执笔写给克拉克县摇摆选民的信,一开头便是斩钉截铁的大义凛然:
历史上也许没有任何其他美国总统像乔治·W.布什这样在海外被世人一致痛恨的了;人们痛恨他霸道的单边主义,他对国际条约的践踏,他对其他国家和文化的粗暴无礼,他对国际政府组织的蔑视,尤其是他以反恐的名义对一个没有参与“九一一”恐怖袭击、没有大规模杀伤武器,也没有恐怖主义记录的国家发动了一场非法的战争,使其现在处于无政府状态。……
另一位著名作家安东尼娅·弗雷泽(Antonia Fraser), 在柔性叙述她小时候和二战时期前来援助英国的美国士兵的亲切交往之前,也斩钉截铁地说:
你若支持克里,你便是以你的选票反对那野蛮的、军国主义的、先发制人地屠杀人的外交政策,这一外交政策近年来已对美国的伟大声誉造成了骇人听闻的玷污。
这两封信的语调已经够居高临下了,牛津大学著名教授理查德·道肯斯(Richard Dawkins)写的第三封信调子却更加居高临下,而且他直截了当地把小布什称为“白痴”:
亲爱的美国人:
请不要为你们的总统感到羞愧—你们中的大多数(上次选举)并没有选他。如果小布什这次真的(赢得多数选票)当选了,那美国人到海外旅游时就得模仿加拿大口音了。请不要让它真的发生。请投票反对本·拉登的梦想候选人。请投票让小布什卷铺盖走人。
在“九一一”(恐怖袭击)给予他重大转机之前,小布什已被认定是一个可爱的白痴(an amiable idiot),绝对只能做一任总统。他虽然是个白痴,但他狡诈、爱说谎、报复心强;他身边那群观念僵化的恶棍十分危险。……
体面的美国人啊—在美国,聪明、受过教育、有文明素养、有教养、充满爱心的人绝对要比西方世界任何其它国家要多得多—这一次请显示出你们选举的力量来!我们身处世界各地,很悲哀地,我们不能在这次攸关我们的未来的选举中投票。我们只能靠你们了。请不要让我们失望。
道肯斯在牛津大学的教职是“公共理解科学教授”(Professor of Public Understanding of Science),想来他会做科学知识的普及工作,但不知他是否认真想过,他那封尖酸刻薄的信是否会被俄亥俄州的普通摇摆选民接受?他的信,以及另外两封信,反对小布什的美国人读了,或许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自己反对的人做了总统,到外国旅游时觉得丢脸,为避免尴尬便假装是加拿大人,本是美国人表达无奈时最常用的说法。更极端的说法,则是自己反对的候选人赢了大选,就准备移民加拿大或其他国家。最近,最高法院大法官金斯伯格(Ruth Ginsburg)一反常规,公开讨论大选政治,公开表示她害怕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入主白宫:
我无法想象,若是特朗普做了总统,这个国家会成为什么样子。对这个国家来说,那要熬四年,对最高法院来说,那得熬……我连想都不要想这件事。
《纽约时报》报道,大法官金斯伯格苦笑着说,她觉得,她已于二○一○年去世的丈夫若还在世,他会说:“是时候了,是我们该搬去新西兰的时候了。”(The New York Times,July 11,2016)
选出不受欢迎的总统,到海外旅游时要装成加拿大人,或是准备移民海外,这种美国东岸、尤其是东北部自由派以及左派人士常用的语言,对于中西部俄亥俄州的摇摆选民来说,看来并不熟悉。据克拉克县的地方报纸《春城新闻太阳报》(Springfield News-Sun)当年报道,当地独立选民比沃莉·科尔(Beverly Coole)收到《卫报》读者、英国肯特郡的尼尔·埃文斯(Neil Evans)的信,说若是小布什赢了,她“到海外旅游时要模仿加拿大口音、装成加拿大人”,科尔以为是恐怖分子寄来的,吓得赶快把信扔了。
科尔算不算是克拉克县摇摆选民的典型,没人说得清楚。不过,从她只看到让她学加拿大口音的一句话便把信扔掉的举止判断,要想用一封信去影响她的投票,是极不容易的。摇摆选民,顾名思义,表示他们在投谁的票上摇来摆去,飘忽不定,最后影响他们投票的因素是什么,往往谁也说不清楚,往往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可以推想,即便是收到《卫报》读者来信的克拉克县摇摆选民把信细细读了,他们恐怕也还是摇摆。有一位摇摆选民,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对《春城新闻太阳报》的记者说,她觉得克里有克里的长处,小布什有小布什的优点,《卫报》读者的来信她也心平气和地读了,但她觉得直到最后一刻,她都不知道投票给谁才好。她说:“投票之前,我一定要好好祷告。”道肯斯教授是著名的无神论者,他要是听了这位摇摆选民要祷告才投票的自白,恐怕会十分不耐烦。
事后回顾,《卫报》“克拉克县行动方案”组织者承认,他们对美国选举现实的了解是肤浅的、表面的,他们的行动方案太自以为是了。从认知的角度看,这一行动方案的组织者其实并不了解“摇摆选民”,但却自以为可以影响他们,强不知以为知,对现实没有真切的认识却要改变现实。有一位美国读者给《卫报》编辑写信,诚恳亦中肯地说,你们也许整天都忙得昏天黑地,读无数文章、报道,但你们读来读去都是你们愿读、想读的东西,你们误把信息来源的“多”当作“多元”,因此你们对世界、对美国的理解只能是单一的、片面的,你们不了解美国的摇摆选民却发动了“克拉克县行动方案”,势必引起强烈反弹,造成与你们的预期完全相反的效果。
这种警告,“克拉克县行动方案”还在酝酿时,《卫报》编辑们就从他们的美国朋友处收到了。这些美国朋友中,有熟悉总统大选事务的美国民主党人,有哥伦比亚大学的教授,都明确告诉《卫报》编辑,他们的行动方案只会有反效果。《卫报》编辑卡兹说:“我们拒绝相信(他们的劝告)。”事后证明,正如警告者所预料的,事情的发展与预期完全相反。
“克拉克县行动方案”这个听起来像是军事行动的项目(美国一九九○年代初发动的海湾战争亦称为“沙漠风暴行动方案”—Operation Desert Storm),刚一启动,就遭到了美国小布什支持者的“反攻”(counterattack)。先是有美国人发起,抢先到《卫报》网站上去登记拿走克拉克县摇摆选民的姓名地址,减少支持克里的《卫报》读者获取这些资讯的机会。接着有人在网上公布《卫报》五十三名编辑和工作人员的电子邮箱,号召美国人密集给他们发电邮,警告他们“少管闲事”,抵制、破坏他们的“克拉克县行动方案”。数日内,《卫报》编辑们收到几千封发自美国的电邮,许多谴责他们“干涉”美国独立和自由,痛斥他们居高临下的傲慢、自以为比美国人优越的精英态度,有不少极尽挖苦、讽刺之能事,若是翻译成中文大白话,大意是:“你们这些自认为比我们脑子强的英国佬,可怜我们这些又傻又笨的美国乡巴佬,来教训我们啦?来教我们怎样投票啦?去你的吧!”“看起来,我们的祖先在一七七六年发起革命,从英国独立出来,还真有道理。”还有一部分干脆就是谩骂,不堪入耳,不值得在此转述。今年美国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特朗普,当时也凑热闹发声反击《卫报》,用他那时主持电视节目时最常用的语言说:“你们被炒鱿鱼了!你们被炒鱿鱼了!”(You are fired! You are fired!)不是很有文采,却也有力地表达了他的民粹愤怒。
许多给《卫报》写信的美国人强调,美国是主权国家,选举是选民独立自主的选择,不容外国人干涉。这种情绪,美国报纸的标题作了最通俗的表述:“英国佬,别管我们的事!”(Butt out,Brits!)这令人想起,美国人抵制、拒绝外国人干涉他们的内政,不接受外国影响的性格,他们的国父之一华盛顿在美国建国之初,就用简洁的语言表述过—华盛顿一七九六年在他的告别演说(Farewell Address)中强调说,美国人根据自己的想法进行建设民众自我治理政府的试验,不受影响,也不受威胁(uninfluenced and unawed)。《卫报》曾摘要登出一些美国人的电邮,其中一些表述了美国人捍卫国家主权、拒绝外国干涉和影响的意志,多数则是对“克拉克县行动方案”的嘲笑和讽刺,娱乐的成分更大。
最后,美国骇客攻击瘫痪了《卫报》“克拉克县行动方案”网站,使它无法运行,《卫报》不得不宣布提早结束该行动方案。《卫报》原准备给出四万两千个姓名地址,结果只给出一万四千个,其中好些恐怕还是让小布什的支持者领了去。《卫报》原设立了一项“最佳信件奖”,从所有发往克拉克县的信件/电邮中选出“最有说服力”的四封,《卫报》提供往返飞机票、数日旅馆费,让这四封“最佳信件”的作者前往克拉克县,在大选结束后“和当地选民进行面对面的互动”。由于一些美国人在给《卫报》编辑的电邮中语带威胁,说已向联邦调查局报案,还有一些电邮充满非常明显的敌意,《卫报》遂在宣布提早结束“克拉克县行动方案”的同时告诉读者,已改变原计划,将得奖者改送去“更为平静安详的华盛顿市”。
十一月初,克拉克县的选举结果揭晓,小布什比克里多得一千六百二十张票,赢了该县。在俄亥俄州,二○○○年戈尔赢了十五个县,二○○四年克里赢了这十五个县中的十四个,唯一输掉的便是收到《卫报》读者来信的克拉克县。
《卫报》的写信运动到底对这一结果起了什么作用, 众人议论纷纷,没有一致的结论。克拉克县地方报纸《春城新闻太阳报》有编辑认为,二○○○年和二○○四年大选的不同结果,是“《卫报》效应”造成的。克拉克县共和党主席丹·哈金斯(Dan Harkins)表示,《卫报》的写信运动刺激了共和党选民,帮助共和党组织、推动竞选活动,那几天不少人主动打电话到共和党党部自我推荐做义工,“这是《卫报》送给我们的大礼啊!”哈金斯先生高兴地说。
《卫报》编辑卡兹先生则不愿用“《卫报》效应”一词。这位“克拉克县行动方案”的重要倡议者和组织者自然不愿意公开说,《卫报》好心办坏事,热心帮了倒忙,使小布什赢了他本来极不可能赢的克拉克县。他事后自我解嘲说,谁要是敢说写信这一小小项目(project,从此他不再用,或尽量少用Operation一词)能对美国总统大选产生什么影响,那未免太狂妄自大了吧!(self-aggrandising)
对此,有位美国人回应道:卡兹先生,你何必如此谦虚!
二○一六年七月十三日,纽约